水滴场馆早已坐满了聒噪的观众，高台处的要员们却少了一半多，桃乐丝也没有露面，对这些身居高位的要员们而言，出席开幕式不过是象征性的礼节而已，即使真正对比赛感兴趣也只有少数人能抽得出空。
　　然而大多数观众们反倒因此轻松了许多。
　　“是不是觉得第一场比赛有点不尽兴？”
　　“是！”
　　“偷偷告诉大家，今天的比赛在规模上会更加庞大混乱哟，这是从教官那里获取的最新消息。”
　　距离比赛开场还有段时间，没有了身后贵宾们目光束缚的莎士比亚在整个场馆的过道奔走互动，炒热气氛，肿起的脸颊却十分醒目。
　　“维克托的脸怎么了？”
　　“听说在中枢塔舞会上被人揍了。”
　　“什么情况？是其他学院的人干的吗？我们可不能丢了自己人的脸，来群殴吧，群殴！没有经历过群殴和处分的青春是不完整的！”
　　“算了吧，能参加舞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莎士比亚自己都没来找我们商量，我们这些平民还是别掺合了。”
　　几个聚在一起的墨菲斯班级的学生们嘀咕道。掺杂各种心思的聒噪谈话传入莎士比亚的耳朵，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稍纵即逝的低落表情。
　　“圣母玛利亚，仁慈的上帝，无往不利的女武神，餐厅三楼的意式甜点师傅和胖阿姨，请你们保佑我在接下去的比赛中不要犯下丢脸的错误……”
　　休息区里，缇雅双手紧握，嘴里快速地碎碎念着，莫名其妙的祈祷在偃修听来就跟神神叨叨的念经一样。
　　“特莉莎，”偃修朝刚刚进入休息区的特莉莎和艾琳招了招手，“麻烦你照看一下木鱼小姐，我出去喘口气。”
　　偃修挪出位子后独自走到通向观众席的无人过道，查看蜜儿发到手环上的资料。和蜜儿说的一样，找到资料的都是些公开的信息与词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
　　这时一串陌生的法语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与混血龙女的艳史……”偃修看了眼旁边备注的翻译，不禁莞尔，“蜜儿真是……”
　　虽然嘴上笑着，偃修自己却也忍不住好奇打开了这本小说，用蹩脚的在线翻译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一口气看了十几页措辞大胆情节跳跃的内容后，偃修即时打住，心里明白再往下恐怕就要展开篇幅巨大的赤裸裸的****描写了。
　　“啧，看来是不小心发过来的，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偃修按捺住内心微微荡漾的情绪，快速地翻了一遍投影模拟而成的书页，粗略的扫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什么隐藏的信息，反倒是那些不堪入目的措辞不断重复闪现，令他精力充沛的心性犹如针扎般的一阵瘙痒。
　　头顶的过道传来脚步声，偃修不慌不忙地将摊开在眼前的投影一页页地收起，叠放在一起，眼角余光望向上面。
　　下来的女生穿白衬衫红格子短裙，似乎是合金蔷薇学院的制服，风格简洁而优美。注意到下面有人，女生刻意拉近了裙摆和过膝袜的距离以防走光，当她看清偃修的脸时略显惊讶，但旋即恢复了平静冷淡的举止。
　　女生正是桃姬，她心照不宣地对偃修点了点头，依旧一幅神圣不可侵犯的清丽姿容。一想到第一次见面时的厮杀，彼此内心都有些微妙的忐忑不安。偃修偷偷瞥了瞥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监控，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开口询问的时候，走到面前的桃姬率却先开了口：
　　“这……是什么？”
　　顺着桃姬的目光，偃修看向自己的手环。
　　“——凯瑟琳尖锐的手爪钳住我的脸颊，锋利的指甲宠溺地在我鼻尖上划动，她冷艳一笑，如高傲的女王跨坐在我的身上，白皙的皮肤泛起桃色的红晕，光润的大腿用龙独有的霸道力气将我死死压在丝绸床褥里。‘凯瑟琳……’我心痒难耐地呼唤她的名字，震颤的声音里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恐惧，唯有作为原始动物的期待。凯瑟琳混血的面容美得妖异，她慢慢退去薄薄的裘衣，如一朵在夜里绽放的花卉……”
　　反应慢半拍的偃修一时间忘了这是本什么类型的小说，读到了一大段内容后，页面被桃姬修长白皙的手掌遮住了，同时手腕也被她紧紧钳住。
　　“这，这种东西，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桃姬惊恐地问，深绿色的眼睛在高挺的鼻梁后游移不定。
　　“呃……在乐园上找到的。”
　　偃修困惑地想要扯回自己的手，可对方野蛮的力道几乎快要把他的腕骨拧断，若不是桃姬脖子上难以察觉的绯红，偃修恐怕会误以为对方是在攻击自己，但恰恰是这抹羞涩的红色让他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你写的么……”
　　他说出了事实。
　　“不，不是的……是小时候不懂事……”
　　出人意料，性情高冷的桃姬竟吞吞吐吐地撒起了谎，与先前判若两人。
　　“小时候就写这种东西了啊……”
　　桃姬的头又低了一寸，肩膀难以克制地颤抖着。
　　“删掉，偷看别人过去留下的隐私是不道德——”
　　“但上面显示最新的一章连载于三天前，我想想，正好是第一场比赛结束的那天吧？而且还是完全对外公开的免费读本……”
　　“我知道了，请不要再说了！”
　　桃姬投降地彻底垂下了头，窘迫无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手依旧不肯放开偃修的手腕。
　　咔。
　　“疼——”
　　手腕终于支撑不住被扭断了。
　　“对，对不起。”
　　桃姬羞愧难当，松开了手。
　　“既然不想让人看到，干嘛又发布出来。”
　　偃修摆正手骨，并无恶意地嗤笑道。其实他心里早已清楚，世界上的确有这样一类人，他们以自我羞辱为乐趣，内心充满病态的自我亵渎的欲望。
　　而眼前的女生就是这样一个人。
　　“说起来，主题就是龙女，自我代入么……”
　　“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桃姬嗫嚅道。
　　“修哥哥你想的没错，这个大姐姐很闷骚呢，”突然闯入的小萝站在下方的台阶，举起双手掀开桃姬的裙子，高度正好的脑袋毫不矜持地探入裙底，“内裤的款式真大胆呀。”
　　“吖——”尖锐的轻呼在过道里回响，“这小孩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看得到我？”
　　“你看得到她？”
　　偃修和小萝难以置信地歪着脑袋对视。
　　“啊？什么看得到看不到的，真是的，我还以为是殿下……怎么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早熟。”
　　桃姬皱眉道，双手紧紧拉住裙子，通红的脸庞媚态横生。
　　“龙……桃姬，你看得到小萝吗？”
　　桃姬困惑地打量两人，她仔细地凝视小萝的面容后，恍然大悟道：
　　“原来是思念体。”
　　“思念体？”
　　偃修不禁望向小萝，小萝吐了吐舌头，如一阵烟雾消散了。
　　“思念体是怎么一回事？”
　　“这不是应该我问你吗？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但她明显是跟你有关的吧？”
　　偃修沉默不语，小萝说过她不会被他人察觉，但按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或许共生体能看到她这个所谓的思念体。
　　“这么说，她的确是存在的，不是我的幻想。”
　　“这可不好说，思念体本身就是主体的意识残留，假设那个主体就是你自己，在无意间创造这样一个虚拟人格陪伴在身边也是完全可能的。”
　　桃姬双手抱在胸前，重新拾回了冷静，只是眼睛依旧不敢正视偃修。
　　“唉，结果还是一样。”
　　偃修苦恼地握住后脑勺。自己莫不是得了精神分裂？因为精神异样被雾生兽盯上，又因为共生让精神的强化促使有关小萝的幻想得以具现化，这样的解释虽然很夸张但完全说得通。
　　“不过，也不排除她是脱离你之外的主体意识，毕竟，咳咳，我觉得阁下不是那种会偷窥别人裙底的人。”
　　的确，那天注意到混血儿在中枢塔楼梯上的也是小萝，并不是偃修自己。
　　“另外，他人的隐私也请不要再窥伺了。”
　　桃姬作势想要删除手环上的小说，偃修任由她自便。
　　“那个，就算你删了，我也可以再下载的。”
　　桃姬脸上又是一阵红晕，放弃了删除小说。她朝后退，靠在栏杆上问：
　　“阁下觉得……如何？”
　　“什么？”
　　“内容……”
　　“啊……”
　　偃修哑然，自己毕竟不是那种声色犬马的人，对书中挑逗性的内容大多也是抱着身为初学者的好奇与阅读者的惊叹。
　　“难道说你，经验很丰富？”
　　偃修故意岔开话题。
　　“怎么可能！就是因为比较好奇才问你，纯粹是好奇。啊，难道说跟现实的情景完全脱节了吗？”
　　“呃抱歉，我也不了解……”
　　偃修尴尬地苦笑，原本是想借机靠近对方获取有用的机密，却不知为何变成了在无人的过道里谈论奇怪的话题。
　　“能谈谈其他的事吗，比如——”
　　“抱歉，”桃姬好不容易融化开的冰脸立即盖上了一层冰霜，“方舟的事，大家都所知甚少，毕竟才成立没多久，不少人都是保持观望与利用的态度，之前劝说你多少也是怕你泄露这个秘密。”
　　“所以本质上是个松散的组织？现在告诉我难道不怕我走漏风声吗？”
　　失望的偃修将投影的书页翻得哗哗响。
　　“嗯，我已经做好与你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啊？慢着……”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了，我早晚都要解决你。”
　　“等一下，就算这样，看过你小说的人也不止我一个。”
　　偃修被她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决绝眼神吓到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无所谓，不知者不罪，只有你知道作者的真实身份，所以解决你一个就够了。”
　　桃姬将偃修逼到墙角，一边说着可怕的宣言，一边像是自我说服般地点点头。
　　“喂，这是什么歪理。”
　　偃修被对方的娇蛮逗笑了，给人一本正经印象的桃姬对自己小说的过分在意反倒显得反差性的笨拙。
　　“笑什么？”
　　“不，没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