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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奥用双手撑住床板,缓缓地直起了身子。他微垂着脑袋,两眼紧闭,牙关死咬,只用鼻子呼吸。空气在一出一进间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胸腔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大幅起落。
“长官,您醒了?”坐在床边的马西莫赶忙起身,端了杯水递了过去。
安东尼奥抬起手来摆了两摆,他慢慢直起身子,抬高脑袋,将背部整个靠在床板上,继续这样艰难地喘着粗气。足足过了一分钟后,他才慢慢开口问道:“卡尔,还有其他人呢?”
“卡尔回阿凯迪亚去了。”马西莫马上回答,“我亲眼看着他走进去的。其他人……”他停顿了片刻,继而神色复杂地说,“绝大多数都没事,但莫兰、彼得,还有巴西勒他们三个……”
马西莫没再往下说了,安东尼奥也知道这沉默意味着什么。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呆坐了片刻,忽然又急切地问道:“这次的货呢?”
马西莫的脸色变得更加难堪了,他低下头,上牙板和下牙床挤在一起来回摩擦,喉结频繁地移来移去,如此纠结了好一会后,才抬头答道:“全没了……”
“……一点都没剩下?”安东尼奥无力地张大了眼睛。
马西莫沉痛地点了下头。
安东尼奥再次深深吸了口气,举起双手放在额头上,连着头发一起紧紧抓住,他那刚恢复一点清醒的头又痛了起来。他猛烈地摇晃脑袋,试图将那股疼痛驱赶出去。在这迷蒙的混乱之中,他瞥见了马西莫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
于是安东尼奥抓起水杯高高举起,作势就要丢出去。可他的双臂还没有什么力气,连杯子都抓不太稳,以至于杯中的水全都倒了下来,直接淋到了他的脑袋上。
安东尼奥的胳膊在不停地抖动着,呼吸也十分沉重,他就这么跟个雕塑似地举着杯子坐在床上,怅然若失地愣了八九秒,才慢慢将水杯放回原位。
他抹了把脸,向四周瞧了瞧,才发现自己所身处的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于是他虚弱地问道:“这里是哪?”
话音刚落,正对着床的那扇门就已经打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仆从打扮的人就站在门口。他用两指扣了扣房门,向屋里的两人询问道:“安东尼奥先生醒了吗?主人有事找您。”
“他还需要休息。”马西莫冷着脸答道。
仆人没有理会马西莫,他站在门边,背对着走廊里的光,用沉默再一次询问安东尼奥。
“……我马上来。”安东尼奥掀开被子,两脚轻轻放在地上,左右活动了下,而后提起放在一边的靴子,刚要穿上,门口的仆人就拎着一双拖鞋走了过来。
“麻烦您穿上这个。”他半请求半命令地说,“地板下午才打扫过。”
马西莫紧紧攥住拳头,正要起身好好驳斥他一番,安东尼奥却向下招了招手,做出一副息事宁人的姿态。他规规矩矩地接过拖鞋穿上,跟在仆人的身后走了出去。
来到走廊上,安东尼奥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极其宽大的寓所中,刚刚所在的房间只是这间建筑里极其微小的一部分。在他的右侧就列有一间间类似的房间,一眼望去少说也有十几个。每道门旁的墙壁上都挂有油画,置有花卉。
而在他的左侧,则是紧密排列在一起的,整扇整扇的落地窗,窗户左右上角各开了两个小窗,两侧挂着精心缝制,用料上等的窗帘,窗帘上纹有牡丹、玫瑰、百合等花饰。站在窗前,灯火通明的海华斯就横卧在脚下,这座已有千年之久的巨城在这个距离看来,似乎也不过是一团暂时开得比较鲜艳的花朵而已。
“请跟我来。”仆人微微点了点脑袋,向他示意道。
安东尼奥跟在仆人的身后,沿着长长的走廊行走,在走过了大概七八间房间后,仆人在右侧的一方拐角处登上了楼梯。上楼后又带着他向左走了约十五米,在一间传来有几句谈话声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您请坐,我去请示一下主人。”仆人一边指着门对面的一张长凳,一边用手指扣响了房门。
“请进。”有个沉闷的声音在屋内回应道。
安东尼奥坐在长凳上看着仆人走进屋去。他一只手托住下巴,一只手轻轻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慢慢地整理思绪。他记得,他依稀记得自己今天绑架了威廉·雅各,那个自称是雄狮之子的人,要不是卡尔来了,他应该已经把他跟那头“雄狮”的关系弄清楚了。然后有人闯了进来,他让卡尔和马西莫先走,接着……
爆炸了?他又晃了晃脑袋,记忆到这里已经不怎么清晰了,但是他仍在努力回想。他就这样朦朦胧胧地回忆着,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十几分钟。
“安东尼奥先生。”有人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考,他抬起头,发现之前的那位仆人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点滴汗珠,正站在自己面前不苟言笑地看着他:“主人要您进去。”
安东尼奥瞥了他一眼,两手撑住膝盖慢慢站了起来,他望着眼前那扇敞开的大门,轻轻呼吸了几次,迈步走了进去。
他的鼻子还没过门,一股夹着炭火味的热气就扑面而来,熏得他禁不住眯起了眼睛。
一把宽大的座椅背对着安东尼奥紧靠在火炉边,有人坐在椅子里哼着小曲,声音嘶哑低沉,却又露出显而易见的愉悦。在他的对面摆着另一把形制相同的座椅,造型优美独特,座上还铺了一层软绒以增添舒适感。在椅子的后方置有一张古朴典雅,看上去年代久远的办公桌,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诸如墨水、钢笔、信纸等书写用品,皆是从“穆克拉德”、“哈罗德”等享誉已久的老店里购得的价格不菲的高级货品。
房间四周的墙壁本是浅绿色的,但由于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装饰物,竟有些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了。这些装饰有各种水彩画、油画、版画,还有各种动物的毛皮、头颅,一只硕大的麋鹿首就挂在壁炉上方,在其对面的墙壁上则是一幅来自东方的书法作品,不过安东尼奥不懂东方文字,并不理解这几个方块字的涵义。
他望了眼房间的左侧角落,那里另有一扇门,刚才的客人似乎就是从这里离开的。他这么想着,却不由得抹了把脖子上那一排排密集的汗珠,再向下看去,胸口已然湿了一片。
房间里实在太热了,哪怕办公桌后方的四扇窗户全部敞开,又不时有清爽的夜风吹进屋内,也没办法抵消这里的闷热。在七月盛夏时节的还烧壁炉,这间屋子的主人肯定要么是精神有问题,要么是身体有毛病。
他刚抬起手,身后的仆人就识趣地递上一条毛巾。
“啊,您就是安东尼奥先生吧?请坐,请坐。”座椅上的男人用苍老而枯哑的声音笑着说道,他离壁炉如此之近,却没有表现出一点不适来,“跟您做了这么长时间买卖,却不知道您长什么模样,实在是万分抱歉。”
安东尼奥一边抹着汗水,一边从椅子后绕了过去,站在了另一把座椅旁边,与男人对视着,却并没有坐下。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身边的椅子离壁炉也不算远,忍受不了这份高温,又或者是他对面前的男人缺乏最基本的信任。
“您是……哪位?”他打量了这人一会后,有些冷淡地问道。
“您不认识我吗?我可是您的大主顾啊。”男人正了正身子,努力让自己的姿势看起来没有那么萎靡,“我是弗朗西斯科·图利乌斯·罗德尔。”
“啊……是您……”安东尼奥的目光变得锐利了起来,“您找我有什么事?”
弗朗西斯科笑了两声,对安东尼奥的冷漠并没有感到不满,他轻轻咳了两声,伸出手在胸前抚了两下,接着才开口说道:“您说呢?安东尼奥先生,今晚的那批货,按道理说现在应该到我手上了吧?”
“是您救了我?”安东尼奥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问道。
“正是。”出人意料的是,弗朗西斯科并没有急躁地指出他转移话题的事,或是不依不饶地计较自己丢失的货物,而是顺着安东尼奥的话头,自然而然地肯定道。
“我的人在交货地点等的有点不耐烦了,就往前走了点,没想到就看到那个谁,是叫汉克先生是吧?和您一起从伊塔瑞亚来的,还有三四个您那边的人。他扛着您倒在路边。我的人就把你们一起带到我这里来了。马西莫先生也是汉克先生他们通知的。”
“哦。”安东尼奥仍是面不改色地冷淡回答,“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您客气了,作为买家,这点小事是我应尽的义务。”弗朗西斯科看了眼在壁炉里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的炭火,“比起这个,我倒更想知道我的货在哪?”
“您看我这样,难道不清楚您的货发生什么事了吗?”安东尼奥不卑不亢地揶揄道,顺道又用毛巾擦了下脸上的汗。他很清楚在现在这种情形下,自己应该对弗朗斯西科客气一点,但眼前的这个海华斯人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味道让他感到十分厌恶,以至于说出这样尖锐的话语,他的心里也没有一点不安。
弗朗西斯科听到这话,不仅没有气恼,反而佝偻着腰笑出声来,这让他本就不太健康的身子显得更加病态、萎缩了。他笑了没多长时间,又再次咳嗽起来。他一面费力地压抑着那久病的身躯,一面强撑着拍了两下手掌。
“扎西德。”他用那闷鼓一样的声音尽可能地大声说道,“给安东尼奥先生上一杯冰茶。”
话音才落下不到半分钟,仆人扎西德就端着一杯盛了两块冰的茶杯推门走了进来,他恭敬地将杯子放在两张椅子的扶手上的茶盘里,向陷在椅子里的弗朗西斯科鞠了一躬,随后快步走出房间,将门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