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瑟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仿佛在睡梦中被人给惊醒了。他抬起头来，茫然地看向克里斯蒂娜：“什么事？”
　　“我是说……指导人那件事。你是什么想法？”
　　“哦……你不是说我默认了吗？”
　　“那是当着亚伯拉罕阁下的面，我逞强说的嘛。现在想想是有点不讲道理，这种事总归该问问你的想法。”她慢悠悠地说道，话里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李威瑟还是没懂。
　　“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克里斯蒂娜有点烦恼地再次揉了两下眉毛。她的脸上难得地显现出羞赧的表情，好像正在说一件令她难以启齿的事情一样，“你愿不愿意让我做你的指导人。”
　　李威瑟的眼睛连续眨动着，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巴就要做出回答，但马上他又觉得这么做好像有点轻率。于是他先低下脑袋，像是在仔细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似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再抬起头来看向克里斯蒂娜，沉闷地“嗯”了一声。
　　克里斯蒂娜叹了口气。她举起自己的右手，“把左手抬起来，然后张开。”她说道。
　　李威瑟照着她的吩咐抬起了左手。克里斯蒂娜顺理成章地将右手贴了上去。他们的双掌合在了一起，李威瑟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克里斯蒂娜手掌的触感。这是他第三次碰到克里斯蒂娜的手，她的手不像寻常的女子那样柔软，细嫩。而是有一种粗糙，坚硬的感觉，像是铁或是石头制成的。她的手掌比自己的大上一个指节，这样贴在一起，奇妙地产生了一种包覆感，仿佛自己的手被她握住了。
　　“这是指导人和指导对象结成指导关系的仪式。我先说一遍，然后你跟着我，把名字换一下就行。李威瑟，我……”
　　“哎！雷欧！”窗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喊叫，“你找到克里斯蒂娜没有啊！”
　　这声叫喊一下子打断了克里斯蒂娜的思绪，她面色一沉，一股混杂着难堪与尴尬的怒火霎时间就窜到了嗓子边上。她犹如一个正在准备恶作剧却被人抓了个现行的孩童般，带着点气急败坏的情绪爬到窗户附近，向下吼了一声：
　　“我在这！”
　　“哦，哦……”威廉的声音明显向下矮了一截，“亚伯拉罕阁下也来了，他让我问问雷欧有事没有！”
　　“没有！”
　　“那、那你们慢慢聊啊，我们先走了……”
　　“走吧！”
　　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从公寓下方响了起来，威廉的叫喊声逐渐消失了。克里斯蒂娜气呼呼地从窗前坐回到床边。她看着李威瑟的脸，刚要打算说些什么，却突然像是被某种东西噎住般愣住了。
　　“怎么了。”李威瑟问道。
　　克里斯蒂娜支支吾吾地，轻轻咳了两下，小声且尴尬地说道：“我……我忘了仪式要说什么了。”
　　李威瑟轻微地愣了一下，但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小心翼翼地移动视线，看向了克里斯蒂娜。他看到了那缕淡金色短发垂在耳边，随着若有若无的轻风微微摇动；看到了那两条细细的剑眉下，一双低垂的浅灰色的，柳叶一样狭长的眼睛，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地眨动。
　　他甚至能看见她吐息出的空气，混着月色，在鼻前形成的一抹银白的光。她的眼睛放在地板上，默不作声，脸上浮现出他从未见过的局促和难堪来。
　　“她好像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成熟。”李威瑟这么想着，心里却忽然难受起来，仿佛有枝条一样的东西从他的心里，从埋有那颗种子，现今已长出一点绿芽的地方钻了出来。这些枝条在他的心尖上缠绕，生长，蔓延，在他心头爬来爬去，拨弄得他的心酸酸的，涩涩的。
　　而也恰在此时，一阵夜风伴随着强烈的困意突然向他袭来，让他不由得耷拉下了脑袋。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仍旧努力地看着克里斯蒂娜。
　　“哦，对了。”克里斯蒂娜仿佛想到了什么，她拍了拍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来，“我记得有做过笔记的，我看看…..”
　　“克里斯蒂娜，你多大了？”就在克里斯蒂娜翻找的时候，李威瑟突然问道。
　　克里斯蒂娜微微怔了一下，她扭过头来，那双柳叶般的眼睛此时瞪得圆圆的。她也是没想到李威瑟会问这种问题。
　　“哦……抱歉。”李威瑟睡眼朦胧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不用道歉，这没什么。”克里斯蒂娜笑了笑，她放下右手，搭在床沿上，“我今年21岁，还有三个多月就要22了。”
　　“那你比我大啊。”李威瑟轻轻地，口齿不清地呢喃着，“你真好，就像姐姐一样温柔。”
　　“温柔？你确定？倒真没人这么说过我。”克里斯蒂娜用有点害羞，又有点高兴的语气再次笑了一下。但同时，她也察觉到了这句话里的某个不同寻常的部分。“你有姐姐吗？”
　　“有的，曾经有。”他闭上了眼睛，“她已经把我抛弃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床上。困倦和疲惫在此刻把他击倒了，他今天也确实是太累了。
　　今夜的海华斯少见地吹着凉爽的风，一轮明亮的圆月正悬挂在无云的天空上。这阵凉风将银白的月光从窗棂间送了进来，轻柔地落在了李威瑟的脸上，落在了他那细细密密的睫毛之间。他蜷缩成一团，像只小小的黑猫一样跟着白月光一起安眠、沉睡。
　　海华斯的七月也会有这般清凉的夜晚吗？克里斯蒂娜不知道，她毕竟不是海华斯人，此时也没有想太多。她只看见李威瑟的胸口在平稳地起起落落，细密漆黑的头发像飞鸟的尾羽一样在他的额头前散开，露出了那只留有细长伤痕的右眼。
　　“他实在有双很漂亮的眼睛。”克里斯蒂娜想道。“像只小猫一样……不，不对。”她摸摸自己的鼻头，带着自嘲的笑容否定了自己的心里话，“是一头小狮子才对。”
　　在看了会他闭起的眼睛后，克里斯蒂娜再次拿起那本小册子翻找了起来。终于，在某一页上，她找到自己需要的那句话。于是她将右手放在在李威瑟张开的左手上，两只手掌再度贴在了一起。
　　这是她第三次碰到李威瑟的手，他的手不像寻常男子那样坚硬、骨感。而是有一种柔软、冰冷的感觉，像是细腻的雪团。他的手掌比自己的小上一个指节，这样贴在一起，奇妙地产生了一种包覆感，仿佛自己的手把他握住了。
　　“李威瑟。”她轻轻地说道，“我将我的命运与你相连。我们会互相陪伴，互相帮助，互相保护。”
　　“直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