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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威瑟稍稍怔了一下,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克里斯蒂娜就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因为我的一个朋友。”她说。“一个老家的朋友,她去年去世了。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应该跟你差不多大。”
她瞥了李威瑟一眼,然后又偏过了头去。
“她是得病死的。死的时候很轻,很瘦,就像皮包着一堆骨头,跟一片羽毛,一张纸也没什么太多区别。我当时就在她的身边,亲眼看着她一点点地失去呼吸,失去心跳,失去生命,感受她的体温一点点凉下去。她就死在我的怀里。”
她摊开双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留有厚实老茧的手心,似乎那里还有一点她朋友死前留下的痕迹。
“她只有16岁,16岁零5个月大,就要死了。她的人生一大半时间都只能活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她得的病很怪,不能吹风,不能受光,不能外出,发作起来,会一直咳嗽,喘气,甚至呕血。所以除了我这个机缘巧合下交到的朋友之外,她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
“但她很喜欢读书,尤其喜欢看地图和各地的画集。她说过她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海华斯,她想爬到波尔旁德拉山上,看看那里的雪是不是像画上的那么多;想在冈萨平原上迎着太阳骑马,想去阿凯迪亚上学,见见雷蒙尼一世的雕像。她还喜欢看爱情小说,看了很多本,看完一本就幻想一次。她说她想找一个她能让她神魂颠倒的人,和他亲吻,和他拥抱,和他恋爱,在葛培拉湖或者潘加拉斯湖边盖一座小屋,同他白头偕老,相伴到死。
“但她已经死了,她还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她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她是在阳光里死的,死前让我抱着她站在阳台上。死的时候她一直在咳嗽,吐血,咳得很痛苦,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睛里流出来。我知道她想说话,但是她做不到,她说不出来。她就这么咳嗽,吐血,一直到死为止。”
“你觉得她的人生有意义吗?”她转回头来,看着李威瑟的眼睛,“她活了十六年,就只是为了受苦,为了受折磨,如此度过十六年的岁月,然后痛苦地死掉吗?你觉得这样的人生有意义吗?”
“我……我不清楚。”李威瑟微微垂下眼帘。
“那我来告诉你——她的人生是有意义的。”克里斯蒂娜直起身子,她的目光此刻是如此的坚定而决绝,“哪怕她只活了十六年,哪怕她这十六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度过,她的人生也一定是有意义的。她见到了只有她能见到的人,经历了只有她才能经历的事情,交到了只有她才能交到的朋友,她拥有了只属于她自己的人生。哪怕这样的人生只有一瞬间,也一定是有意义的。”
李威瑟微微张开嘴巴,两手放在左边的床上撑住,身体大幅度向左倾斜。他的呼吸变快了,浑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连带着他的声音,他的瞳孔一起,也变得像是风中的萤火般摇摇欲坠。他这样震颤着自己的身体,仰视克里斯蒂娜,他望了她许久,才将目光偏向一旁。
“这没什么道理,也没什么根据。”他细声说道。
“是的,是没什么道理,也没什么根据。”克里斯蒂娜朝他凑近了一些。“但意义就是这样的东西,它需要人去相信。只有你相信了意义,意义才会存在。”
“但我做不到……”李威瑟颤抖着摇动自己的脑袋,“我这个样子……我没有办法相信我自己。”
“那就相信我。”她咬着嘴唇,顿了顿,继而确凿无疑地说道:“你的人生是有意义的。因为这是我说的。我是你的指导人,我说你的人生是有意义的,那就一定是有意义的。不要去管别人怎么说,不要去管自己怎么想。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你的人生一定是有意义的。即使现在你感受不到,找不到它,但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你会发现人生的意义,发现自己的命运,发现自己所应该拥有的一切,我保证。”
李威瑟的身体再次大幅度地抽搐了一下。他直直地,没有任何胆怯地盯着克里斯蒂娜那双浅灰的眼珠。他试图在其中寻找谎言,寻找隐瞒。可找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一点虚假的情感。于是他慢慢低下脑袋,用有些虚弱的语气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等待吧。”她说道。“像以前一样地生活,然后等待。哪怕像你说的,每天只是像死人一样去活,去消磨时光,也不要放弃等待。因为等待本身就意味着希望。”
“希望……”李威瑟轻轻地念叨着这个词语。
“希望。”克里斯蒂娜把手放在李威瑟的胸口,再次重复了一遍,“不要放弃希望,哪怕你什么都感受不到,也不要放弃它。你要好好地,耐心地活着,然后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李威瑟低下头,他只能感到自己那颗腐朽、破败的心脏在小声、缓慢地跳着,这跳动仿佛顺着克里斯蒂娜的手臂,传到了她的身体里。
“那一天会来吗?”李威瑟细声呢喃道。
“一定会的。”克里斯蒂娜轻轻点了点头,“那一天一定会来的。”
这一次李威瑟没有继续提出疑问。他静静地坐在床上,陷入到了一种默默无言的状态中。克里斯蒂娜也同样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李威瑟。不知为何,今晚的黑梧桐6号安静地不太寻常,沉默的两人则让本就安静的夜晚显得更加幽寂。月光不会说话,清风也没有声音,只有偶尔路过窗前的一两只鸟雀和远方遥歌区若有若无的喧闹声在告诉他们时间仍在流转和运动。
“说起来,那件事你是什么想法?”克里斯蒂娜摸了摸鼻子,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