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岁末，讨薪事件四起，真是摁下葫声浮起瓢。王天福和赵庆刚也发动起了桃源镇部分教师，写信的写信，打热线的打热线，三五成群隔三差五找领导的找领导，堵门的堵门。
　　宋青山忙着去县里开会，却被几位中年女教师拉扯着脱不开身。
　　袁新林也对宋青山说，我说老硌尥呀，大家跟着咱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你总不能让大家空着手回家过年吧？老婆就算了，嫌咱穷她回她娘家。但孩子们呢？咱自个买不买新衣服吃不吃肉不打紧，孩儿们总得换个新有个新年气象吧？
　　一帮快退休的老教师还跑到上级单位的门口，趴在领导座车的前车盖上不起…
　　这些事件虽称不上说层出不穷，但也时有耳闻。
　　听说王天福还和这些老师赌了咒，说老虎一起打，有肉一块分，谁要不上手，谁家就断后。
　　时近年关，稳定成为重要的正攵氵台任务。上面终于开始着手解决这些问题，放出风声，已筹措了部分资金，正在争取更多资金，保三争四血拼五，确保能发放三个月工资，争取四个月，尽最大努力发五个月，最迟放假前兑付。
　　所以大家尽管放心安心工作，不要再胡闹了。
　　虽然大家都将信将疑，但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别说四个月五个月了。能补发三个月工资也不错，三个月工资就能勉强过个年了。
　　方晴学校的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她们放了三天假，三天后再返校安排学生放假。
　　方晴放假后第二天，就来到宋庄中学，找宋明、崔滢滢和李祖翰玩，顺便从华铮那里买些新鲜的生猪肉回家炸酥肉。
　　上午，李祖翰去集上买了菜，又把他办公室的煤球炉也搬到宋明屋里，说乡下冷，别冻着方晴了。
　　大家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让方晴在宋明的办公室张罗着做午饭。
　　两个煤球炉火力全开，把屋里烧的暖烘烘的。正值寒冬腊月，大家都穿着棉衣棉裤大棉袄还冻得瑟瑟发抖。方晴在屋里只穿了一件浅绿色的薄毛衣还满头是汗。
　　她嫌屋里煤气味太呛，就窗户大开，门帘搭在门头上通风。
　　方晴大约9点钟来到宋明这里，就手脚不停的帮他收拾房间，整理收纳，清除杂物，打扫抹洗，一直忙到11点半都没有收拾停当。看着该做午饭了，只得放下手中的工作，蒸上大米，忙着洗菜炒菜了。
　　方晴匆匆忙忙炒了四个菜，一个蘑菇炒肉，一个醋溜西葫芦，一个鸡蛋炒韭菜，一个辣白菜。
　　华铮知道方晴来了，打电话让王新玲送到学校一包猪头肉和一包肠肚，都是王新玲亲手加工，用柴火和大铁锅煮熟的，味道相当鲜美。放在屋里，在走廊上老远就能闻到那种勾人胃腺撩人肝胆的肉香味。
　　中午吃饭时，崔滢滢又从文芳那里提了两瓶橘子汁饮料。
　　六个盘子摆满了小方桌，四人围坐桌旁，没有酒，倒上饮上和开水，边吃边聊。
　　方晴一边揉腰一边说，我的妈呀，我这是放假休息呢，这下搞的，比我上班都累。
　　李祖输笑着说，嫂子辛苦了，一会儿吃过饭，我来给你揉揉腰。
　　崔滢滢踢了他一脚笑骂道，滚一边去，哪里轮得到你？
　　李祖翰说，奶奶的，好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午饭了，比我在老家赴的喜宴都丰盛。
　　他又看到堆得溜沿冒尖的两盘猪头肉和肠肚说，那席上端上了不满一盘猪头肉，我们八个人一人一两筷子眨眼就光盘了。
　　方晴说，华铮让王新玲给咱送了两大包呢，今天你尽管放开肚皮吃，保管让你吃过瘾。
　　看着李祖翰略带夸张的大快朵颐，崔滢滢揉了揉鼻子说，李祖翰，看你这吃相，好像平日里我多亏待了你似的。
　　那倒不是。只是你天天喊着吃素减肥，城池失火殃及池鱼。连我也给减了。
　　崔滢滢说，呵呵，你以为我天天想吃素吗？我也知道肉好吃。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兜里空空就是最好的减肥药。
　　囊中羞涩，才是真正骨子里的羞涩。李祖翰妇唱夫随道。
　　宋明说，不用愁，我们马上就要发工资了。方晴，你过年想买什么衣服什么鞋？
　　方晴操了一块西葫芦说，你呀，还没有打着雁就想着烹着吃还是煮着吃了。那要是雁飞了，这火不白烧了？你还是发了工资自个先换身行头吧。
　　李祖翰对方晴说，你的职称虽然比我低一个级别，但你的工资却比我高。这真不公平呀。
　　方晴笑笑说，那咋的？我每月分给你一些？
　　崔滢滢说，最重要的是你们从来没发生过欠薪的事情，每月准时到账，细水长流。
　　李祖翰说，我们的工资少就少吧，还经常拖欠，更过分的是，饶是发的少，还要各种捐款。修咱学校门口这条大路，我们每人捐款30元，一周的工资。修建镇中心小学，每人捐款50元，十天的工资。市里要修建博物馆申报文化遗产我们每个人捐了整整一个月的工资…
　　别说，全是自愿的。崔滢滢说。
　　我们也是捐了一个月工资。听说负责申报的领导在电视上讲话表态，要是这次申报不成功，他就去跳河。方晴说，不过，我们也不情愿。我们的老师也议论，说一个博物馆，申报成功不成功，你跳河不跳河跟我们教师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非要叫着嚷着去看那些个墓坑枯骨破铜烂铁玩意儿。
　　李祖翰说，就是呀。不过，同样是捐了一个月的工资，但分量并不一样。你们的工资是长江水，一年四季源源不断，偶尔还发些福利泛滥泛滥。我们的工资是小溪水，时断时续有一顿没一顿的。现在可好，连小溪水都不是了，成塔里木盆地的孔雀河了，半年流水，半年断流。
　　哈哈哈…
　　崔滢滢说，要说我们都是园丁，都在培育花朵，各方面不应该一碗水端平吗？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你们培养的是花朵，我们培养的是狗尾巴草吗？
　　李祖翰接口道，你们的学校由国家出资建设，我们的学校是要我们自己出资建设。难道你们教出来的学生将来都是建设国家的人才，我们培养的学生将来去建设外国吗？
　　难道我们的教育资源不应该向薄弱地区倾斜吗？
　　宋明吃了猪头肉说，我说你们这小两口，这是要唱双簧吧？世上应该不应该的事多了去了，有的事应而不该，有的事该而不应。把应该做的事都做好了，那我们早就能顿顿吃猪头肉了，还用得着咱在这里抱怨吗？
　　李祖翰笑笑说，我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呢。你想，如果长期这样下去，岂不好的越好差的越差？都去城市了，农村谁来建设？
　　宋明说，这都不属于咱们能思考的问题。
　　李祖翰说，反正我是受够了，我是不想在农村当教师了，别说养媳妇儿了，连自个儿都养不活。
　　我用你养我啦？崔滢滢瞪了他一眼说。
　　李祖翰说，我父亲就是乡村教师。我对乡村教师的清贫，自小就深有体会。清贫这个词对我来说，是大的改小、小的拼大的衣服，是破了又补、补了又破的袜子，是手握不住的铅笔头，是不敢端碗到街前吃饭的羞愧…记得有一次。我们的初申语文老师曹建国让我们写作文，对教师的清贫大加赞美。我没写，我写不出，因为我觉得它不值得称道，更不值得宣扬。
　　明年我一定要去考研。不管宋青山同意不同意，给不给我签字盖章，会不给会给我停薪，我都要去考。
　　现在死活也就这样了，我们天天上着班，工资不也拖欠着不发吗？所以就算他不同意我去考研给我停了薪，那至多不也就这样吗？
　　方晴端起身前的水杯说，祖翰，你如果是不服从领导做别的事，我不一定支持你。但是，如果你是为了考研，我支持你。追梦，就要趁年轻。
　　宋明也端起水杯看了一眼崔滢滢说，兄弟，好样的。我也支持你。滢滢，你呢？
　　崔滢滢似乎有些不情愿的端起水杯，沉默不语。
　　李祖翰端起水杯和崔滢滢碰了一下杯说，崔滢滢同志，今天，当着宋明哥和方晴姐的面，我再次向你庄严承诺，不，不是承诺，是发誓。不管我将来能不能考上研究生，不管我将来成了教授还是流浪汉，成了富豪还是穷光蛋，我，李祖翰，连骨带肉连皮带毛体重127斤，除了父母的那几微克，其余126点999斤，都是你的，永远是你崔滢滢的。今日举杯为誓，如若有违，这126点999斤，你随时取走，烧了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