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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不置可否,埋头掐着玉米叶,掐了一截又一截。
韩如雪盯着宋明说,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但说一句话,也这么难吗?
宋明依旧沉默不语。
韩如雪叹了口气,强扭的瓜不甜。可我扭的连瓜都不是,竟是个闷葫芦。
听她说自己是闷葫芦,宋明抬起头,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韩如雪,韩如雪也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忍不住哑然失笑。
韩如雪双臂抱胸叠在膝上,头埋在臂弯里笑着咳着,肩膀跟着耸动着。
宋明也笑得流出鼻涕。他没带手绢,就着衣袖抹了一把。回头再看韩如雪,她的肩膀还在有节奏地耸动着,但好像不是在笑,而是在抽泣。
宋明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靠近她,轻抚着她的肩,韩如雪顺势靠在他身上,趴在他胸前哭泣着。
十月的白天明显地变短了,刚刚还亮堂堂的太阳转瞬有些昏昏沉沉,黄昏前的夕阳如将熟的苹果,黄白的光彩中泛起一抹红晕。
两人起身赶着牛车到了韩如雪家,宋明正在解着车后的绑绳卸着车耙,韩如雪从他身边快步走过说了声,我那个湿了,我去屋里换换。
宋明急着赶时间,随口应了一声,卸了车耙,拿了铁耙从车上耙红薯渣。
许多年后,两人偶然提起这一幕,宋明问韩如雪,那天从他身边走过说那句话时,有没有居心叵测用心不良?
韩如雪捶了他一拳说,哪有呀,我也只是顺口说说。不过,你也真是个闷葫芦,敲都敲不响。
但就在那一刻,我确定我不是社会意义上的想嫁给你,也不是理性意义上权衡利弊的选择你,也不单单是我的心爱你,而是我身上的每一部分每一个细胞都爱你。
所以,那天,我身上的亿万万个细胞一致呼吁脑中枢决策机构,下达最高指示,决定继续等下去。
看吧,历史再次证明,顺应民意总是对的。本能的反应和直觉的判断有时能超越任何费尽心机的深谋远虑神机妙算。
哈哈哈。
宋明很欣赏韩如雪的这一点,生活总有很多不尽人意之处,但她没有变得像某些成了家的女人那样,被琐琐碎碎一地鸡毛的生活搞得一肚子怨气,天天瞪大了眼睛盯着丈夫身上的点滴闪失,像老母鸡一般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向发神经的大鹅一样伸长脖子扑棱翅膀追着你兴师问罪,足以把任何海枯石烂的浓情蜜意消耗殆尽,真正成了海也枯干石也粉碎心如死灰。
韩如雪总能时不时来点儿风趣幽默故作深沉,如同在阴沉的天空透过一缕阳光,引人会心一笑其乐融融。
自从这次见面后一直到年后正月十六城关大会,两人再没有见面。宋明甚至没有再问她的病好了有没有,更没有再去送药。
按照中心校的通知安排,今年的期末考试,宋庄中学和桃园镇二中不再互派监考,也不再组织两所中学一起流水作业批改试卷,而是由各学校自主考试自主批改,然后向中心校上报成绩。
一些下了功夫等着拿成绩的老师对这些做法很是不解。因为如果这样操作下来,即便取得了好成绩,也多少缺乏权威性。
考试属于宋明主管,他们找到宋明提意见,宋明也认为这样组织考试不太恰当。
冷素芬校长以更年期头疼失眠脾气急躁身体欠佳为由请了假,在市里的儿子家接送小孙子上幼儿园。
他只得找陈元昌校长请示。
陈元昌听宋明说完,给宋明沏了一杯热茶递到他跟前说,宋明,先暖暖手热乎热乎。今天,我不叫你宋主任,你也别叫我陈校长。这次就算咱老哥儿俩的私下聊天。
有些话我原不该跟你说,但我还是想跟你说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宋明呷了一口茶,没有作声。
因为,我觉得你像年轻时候的我,你身上有我年轻时的影子,让我感到很亲切。
谢谢陈校长的抬举,我可不敢和你相提并论。
哎,年轻人,不要太谦虚,有时还要狂些好,人不轻狂枉少年嘛。长江后浪推前了,一代要比一代强。你们就该比我们强,不然这社会还怎么进步?
我不如你呀,我在你这个年龄还在劳动改造呢。书都没能读上几本,连给你嫂子写封情书,都找不出一张像样的纸,一支像样的笔。
有次我好不容易从大队支书那里求来一个空烟盒,想用包装纸给你嫂子写封信。看到烟盒的外包装上的画特别好看,有些舍不得,就只用了烟盒的内包装纸--可不是现在的银白的箔纸,而是一种灰棕色的纸,带着一点点油性用来防潮的那种纸。
这种纸,圆珠笔写不上字,只能用钢笔写。因为纸张有限,想说的话又太多,所以把字写的特别小特别密。写好后,也没有信封可装,简单折叠了一下,就让一个同乡装在衣兜里捎了回去。
后来你猜怎么着?呵呵。那张纸被汗浸湿了,字迹一片模糊,你嫂子只分辨出一个字,分。
她以为我要和她分手,哭了好几天,活儿也不干了,饭也不吃了,生产队长也担心她有个三长两短,给她开了证明,盖上大印,特许她来农场看我。
她步行了五六十里地来见我,一见面就把那封信甩给我,问我什么意思,搞得我一头雾水。
我捡起那封信一看,妈呀,皱皱巴巴破破烂烂,一个字也看不清了。
她指着上面一个模糊的字让我看说,你看这个是什么字,这是不是你写的?陈老九,我不嫌弃你,你还要跟我分手。肉不嫌狗臭,狗倒嫌肉腥了。
我一看,哪里是个分字?
那个分字的八字头其实是上一行鼓足干劲中足的下半部分,分字下半的刀字底是下一行赶超英美的超字中的刀。
只因为写的太密了,上下两行都挤到了一块,上下拼成了一个分字。
呵呵…
陈元昌校长呵呵笑着摇头喟叹,我听说,你和方老师写的信,一写就是十来页?
天啊,你小子也太浪费了。
哈哈。宋明也笑了,说,不过现在就算你给我十张纸,我估计也只能字大行稀的写烟纸那么大的半页内容。
哎,眨眼功夫,我这大半辈子过去了。虽然现在有很多地方我们还做的不太好,还有很多让我们不满意甚至愤慨的事,但若用历史的眼光来看,比过去还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们有理由相信困难总是暂时的,我们再难再苦都没有爬雪山难过草地苦。与这些苦相比。我们今天面对的这点儿困难,还算个鸡毛啊。你说呢?
宋明仰起脖子将杯中的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他原本还为陈校长东拉西扯浪费时间而暗暗着急,现在终于明白了,陈校长与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儿,落脚点原来在这里呢。
但这又和他今天要说的考试安排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