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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镇二中教师王天福的粉房不只磨红薯,也负责过箩,加工销售粉条粉皮皮渣,一年四季没闲的时候。因他忙着生意,没时间上课,就找了一个高中毕业生刘雅婷代课。
刘雅婷是宋庄中学副校长张冠堂的外甥女,身材高大壮实,爱打蓝球。三步上栏几无失手,定点投2分球十有八中,但文化课成绩稍差,没能考上大学。本想复习,但家人不支持,只好回家做了代课教师。
她教着一个班的英语和七、八两个年级的体育。
当时桃源镇这样的代课教师怎么也得以两位数计。中心校并不十分反对这种做法,甚至还可能会暗中鼓动。因为这对中心校来说,也是一笔重要收入。
一般情况下,在职教师将自己一半的工资给代课教师,另一半留给中心校。中心校为在职教师保留职位。
王天福好一些,除了代课工资和中心校分留,宋青山对他额外照顾,为他保了部分工资作生活费。
王天福比宋明大八岁,明有一女,暗有一子,生活负担较重。王天福说,人的本事都是逼出来的。如果没有经常欠薪,他也还在老老实实的当着教师。但没办法,连给孩子看病的钱都没有了,而且借都不好借。人越穷,越借不到钱。孩子住院后,他挨家挨户寻亲访友敲门借钱,借了十几家才勉强凑够医药费。
亲哥亲姐都不愿借给,实在太难了。不能靠天靠地靠他人,只能靠自己。所以他才开了粉房。
因为从县里往市里调动太难了,方晴曾和宋明十分认真地讨论过,让宋明找位代课教师在宋庄中学上课,宋明去市里找份工作。
那天去粉房的路上,宋明和韩如雪聊得并不融洽。
韩如雪总是有意无意地向那个方向引,而宋明总是别着劲往别处拐。
韩如雪几次欲言又止,宋明装聋作哑,驾驾地吆喝着赶车。两人虽然坐得很近,只隔一条牛尾巴,但说起话来却像隔着一堵墙。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着,不断地找着话题看似聊得热热乎乎,其实心里别别扭扭。
到了粉房,韩如雪帮宋明从车上提下一桶一桶红薯,倒在磨的旁边。
韩如雪的母亲刚过完粗箩,地上倒了一堆过了粗箩的粗渣,正在水池边清洗箩纱。
前边还有两家等着磨红薯,大约还要个把小时才能轮到宋明。
宋明说,与其在这里面空等着,不如趁这会儿工夫把粗渣送回吧。
韩如雪的母亲客气地说,让牛歇会儿吧,先控控水,明儿个我们自己拉吧。
宋明已把车调到渣堆旁,抄起锨把渣铲进车里说,不用歇,这牛平日里能拉千斤呢。拉这几桶红薯就是出来蹓跶蹓跶。
这多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如雪…韩如雪的母亲示意如雪上前帮忙装车。
不用。你站远点,小心甩你身上了。宋明抡着大锨对韩如雪说。
雄鸟会在雌鸟面前炫耀斗舞,这是生物本能,如同地壳下的熔岩,远非表面的教养礼仪理性智慧的星光萤火可以相提并论。
宋明也无法与这种本能抗拒。那小簸箕一般大小的铁锨在宋明手中如关公舞大刀,一阵上下翻飞,那一大堆粗渣转眼间就乾坤大挪移到了车上。
水从渣中漓出来,顺着车板滴流,哗哗啦啦嘀嘀嗒嗒如雨中的屋檐。
一位在水池边提水过箩的妇女看了,对韩如雪的母亲半开玩笑地说,你家女婿可真精壮,干起活来小钢炮似的。
几人听了嘻嘻笑闹着。
小钢炮、金钢钻是形容男人的浑话。韩如雪的母亲说,你个刁婆子,净扯胡话放狗屁,人家只是小雪的同事。
韩如雪装作没听见,低着头红着脸帮宋明绑着车耙。
车前车后都渗流着水,不能坐了。宋明和韩如雪步行赶着牛车去韩庄送渣。
也许受了刚才那句玩笑的影响,韩如雪有意和宋明拉开距离,跟在车后,双手揣在衣袖里抱在胸前,边走边踢着一个小石头骨碌碌的滚,也不说话,只时不时咳咳两声。
经过韩庄村头的麦场时,已是半下午,树上的树叶已是半黄残绿,地上的落叶干枯得打着卷被风吹来吹去沙沙作响。地里的麦苗刚长出地面不久,浅绿中泛着鹅黄,像雏鸟镶着黄边的喙。
秋日下午的太阳像青春将逝的迟暮美人的眸,没有夏日骄人的热烈,也不是初冬的冷清孤怨。它淡然从容柔美恬静,明净大方安祥喜悦。秋风是清爽的,而阳光又有那么一点温煦,像被父亲呵责时母亲不声不响把你拥入怀抱的轻抚絮语。
韩如雪叫住宋明,嘿,嘿嘿,宋明,你看,她指着西方的天边说,那山那云那树那村庄,多美呀。
宋明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太阳悬在西边的半空中,阳光温润清明不刺眼。天边的山脉仿佛用黄灿灿的灯带镶了边,下面的山体又浓墨重彩的涂了黑,乌青乌青的。一明一暗,色差明显。
宋明说,从来没觉得那些山像今天这样看得这么清离得这么近。
宋明,我有些累了,咱们歇会儿再走吧。韩如雪走到麦场边,一屁股坐在一堆玉米杆上,荡起一股烟尘。她拍了拍旁边说,来,你也坐,咱也晒会儿太阳惬意惬意。
宋明忽地想起方晴。如果是方晴,恐怕打死她她也不会坐到路边这堆蒙着厚厚灰尘的玉米杆上,但韩如雪坐上去却很是随意自然。
看着宋明有些犹豫,韩如雪笑了笑说,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不是。宋明说,那玉米杆上灰尘太多,我担心灰尘钻进你肺里会…
没等宋明说完,韩如雪剧烈地咳嗽起来,又憋得面红耳赤。
宋明丢下皮鞭,上前轻拍着她的后背。咳过一阵后,韩如雪说,再灰也没有打麦场灰,满鼻子眼全是黑乎乎的,牙也是黑的,比包公都黑,那也没咳嗽过。可见咳嗽就是咳嗽,跟灰尘的关系不大。
宋明坐到了韩如雪旁边的一堆玉米杆上,干燥的玉米杆在他的身下咯吱咯吱呻吟哭喊呼叫抗议。
韩如雪两手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望着天边问,宋明,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给我说实话,真心的那种?
宋明不敢看韩如雪,也望着天边,沉默片刻,顺手摸起一片长长的玉米叶一截一截掐断说,问吧。
我要是嫁给了别人,你心里面会不会有一些难过?不是十分,非常,是一些,一点点,一丝丝,会不会?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