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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宋明装了八桶红薯,赶着牛车去王天福家去磨粉。昨天原本和韩如雪说定的是磨完红薯粉回来之后给她送药。
但这时节磨红薯的人多,有时候需要排队等上很长时间,等宋明磨完红薯,不知道多晚了。
所以宋明在去的时候,拐到了韩如雪家去送药。
进门看到韩如雪正站在凳子上在一口大缸上过细箩。
从红薯到淀粉需要三步。第一步磨,是把红薯磨成红薯渣。
第二步过粗箩,在大水缸口架上一个大箩,只比缸口略小,细纱包底,把红薯渣倒入箩中,一边加水一边手握平底的木板反复向下跜,红薯渣中的淀粉就透过细纱上的小孔哗哗的流到下面的缸里。
第三步,过细箩。过了大箩沉淀一夜后,倒掉缸中的粉浆,把沉淀在缸底的粗淀粉取出再过细箩。
细箩的纱孔比粗箩的纱孔更细密,将过了粗箩的粗淀粉倒入细箩中,一边加少量的水一边再用木板反复地跜,牛奶一样的淀粉乳,从细纱中滴滴答答淋淋漓漓流到下面缸里。沉淀两天,然后倒掉上面的粉浆,取出下面的淀粉,包在布包里,吊在木架上晾晒。
晾干之后就成了红薯淀粉,可以漏粉条,做皮渣,做凉皮,做凉粉,烹炸煮炖煎凉调,也算是地方特色美食。
见宋明进来。韩如雪从大缸边的凳子上跳下来,摘下手上的橡胶手套说,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磨完了?
宋明没有回答她,而是略带责怪口吻道,你呀,怎么回事儿?明知有病,还在冷水里泡。
韩如雪笑了笑,理了一理头发说,你不是说让我运动运动出出汗吗?你看,满头是汗,一点儿都不冷呢。比在被窝里面躺着好多了。
韩如雪额头上果然冒着热气,香汗淋漓。她的右脸庞上抹着一道白,鼻子上也抹着个白斑,有些像马戏中滑稽的小丑。
宋明忍俊不禁地指指她的脸笑道,看你,成白脸儿啦。
哪里?韩如雪急忙下意识的用手摸脸,摸了左边摸右边,手上的淀粉乳又在脸上留下了白色的巴掌痕。
这下真成白脸曹操了。宋明笑的更厉害了。
韩如雪看看自己沾满淀粉的手,明白了过来,也跟着吃吃地笑了几声,又弯腰哈胸剧烈地咳嗽起来。
看看家中没有别人,宋明只得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
吃药了吗?
中午吃了。你带的药呢?
在这里,都包好了。一天三次,一次一包。你妈呢?
还在粉房过粗箩。
你病还没好,尽量少着凉水。
没事儿,戴着橡胶手套呢。再说了,要是等我妈回来再过细箩,就都凝固成垛块儿了。
这是槐豆角,我家老槐树上的,你也不用再去别处找了。熬水喝,清火润肺。
韩如雪就着桶里的清水洗了手脸,扯过晾衣绳上的毛巾擦干,接过宋明递过来的药。
这是三天的药,三天后看病情再配药。
谢谢你呀。多少钱?
可老贵了。宋明笑笑说,能顶你送的饭钱吗?
那不成。米面都是自家地里产的,这药地里可长不出,你们也是买人家的,不能跟吃饭相比。你要不收钱,我就不吃你的药了。
米面虽然是自家地里产的,但你也得动手做呀,加工费比原料还贵呢,何况还有送饭的路费。
那好吧,等我病好了一块儿算。
你,那个,确定?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当然只有我一个人呀。你,你,你想干啥?韩如雪有些警觉的问。
我想干啥?我想干的事儿多了。宋明又凑近韩如雪悄声说,你呀你,这院里就咱两个人,你我还装什么装扯什么扯?要是让人看到了,还以为咱俩多生分呢。别给我再提药费的事了啊。再提,我就不来给你送药了。
嗯。我不提了,好吧?宋明。
韩如雪仰头直直地看着宋明的脸,顺从地轻声回答道。
宋明与韩如雪正脸对脸,韩如雪的脸红彤彤的。不知是因为刚才咳嗽咳得通红,还是干活干的潮红,或是青春女孩原本就有的绯红。
宋明瞅着她那湾深潭似的眼眸,听着她带着轻微哧呼声的喘息,还有一种说不上的清幽柔绵的体香直往脑门钻。他的心忽然像被一种柔软的东西捅了一下,心跳加速,血液快速奔流。
他急忙退了半步,闪开她的目光说道,那,那好,我走了。
韩如雪也怔了怔,微微闭上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或者是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失落,转身便往屋里快步走去,边走边头也不回地说,你等等我,我也要去。
你去?你去干什么?
帮我妈过箩呀。
你的身体…成吗?
我不是薛宝钗,更不是林黛玉。我是扈三娘,这点儿小毛病,死不了。
呸呸呸,又说什么破嘴话?快收里去。宋明道。
韩如雪从屋里出来,头上多了顶粉红色的毛线帽子,拿起两副长袖的橡胶手套,对宋明说,走,我也坐坐你家的牛车,看你这个掌大鞭的会不会甩鞭梢。
两人坐在车辕两侧,向王天福家走去。
老牛不紧不慢地走着,不时甩一甩尾巴,扫过两人胳膊。韩如雪一手握住牛尾巴把玩着说,宋明,你说,我们能坐在同一辆车上,是不是也算一种缘分?
宋明没作声,用鞭杆拍了一下牛胯,驾。
在宋明这个理工男的头脑中,他和韩如雪相遇根本谈不上缘分。两人都是同乡本土,巴掌大一块地方,虽说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那也是隔三差五能遇上,这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要是两个人能打上一季半载的见不上面,那倒是稀奇事。
但人类就是这样,作为智慧生物,总想给自己再平凡不过的行为赋予不同寻常的意义。
宋明慢悠悠地说,就我个人的看法,嘿,我并不是想与你抬杆,你明白吗?我只想说出我个人的想法。你若听不得,就捂上耳朵,或当放了个屁吧。
嘿,你个老臭,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爱听,呵呵,总比牛哞狗吠好听些吧。
我想,如果真有一位永生的上天,他住在一颗星星里。高高地俯视着人世。或许在他眼中,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遇,与草原上的两匹马相交、树洞里的两只松鼠相对、叶片上的两只蚜虫相蹭、清风里的花粉和雌蕊相触,本质上没有根本区别。
但人类这个物种,偏偏自作聪明庸人自扰,吃饱了撑的硬是摆弄出许多音乐、舞蹈、戏曲、小说等浩瀚如海绵延如山的艺术形式,把这种天地间最简单最朴素最寻常的事情演绎的惊心动魄惊天动地。
被这种精神鸡汤浸灌的倩男靓女们,对这种事情生发出远超过事件本身的精神体验、艺术想象、幻想甚至幻觉。
如雪,你说他会不会笑话我们幼稚,愚蠢,可笑,可叹?
韩如雪往中间的车耙上靠了靠,痴痴地看着宋明,点点头。
不过在我看来,在这方面,那些音乐家、舞蹈家、戏曲家、小说家等大师们,与那些卖保健品忽悠老太太的家伙也没什么不同。
前者是把寻常情事演绎成让人哭让人笑让人唾骂让人追捧的文化产品,成为人的一种精神信仰。
后者是把一顶草帽包装成能生发驻颜回春启智益寿延年的保健品,让节俭吝啬到上厕所都靠捡卫生纸用的老人慷慨解囊倾其所有。
你的意思,好像我们都是养殖场的猪呗。
韩如雪的话让宋明吃了一惊,反驳道,你想哪里去了,我可没这么说。
你没这么说,但你说的就是。你想,猪们吃着主人悉心调配的配方饲料,过着主人设计的生活,生长着主人们喜欢吃的肉。我们呢,虽然不用吃饲料,但我们读书看报、电视电影,按你说的意思,这些不也是都是精神文化配方饲料吗?
这倒是宋明没有想到的。他怔怔地看着韩如雪,好像忽然不认识似的。
韩如雪冲他嫣然一笑,说,但是,我愿意做一头猪,如果有另一头猪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