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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光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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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点说吧,你受到别人的影响,产生的愿望不一定是你自己内心最渴求的愿望,甚至是截然相反的愿望,你心底里面的梦想才是你真正想成为的,哪怕你一直很讨厌它。梦想这种东西会变成幻想还是成为理想,这就要看你自己的抉择。筑梦的道路很艰难,挫折是数之不尽的,甚至连一个可以容身的休息站都没有,你没有地方逃避,许多人因此也一辈子都无法抵达尽头,也有一些人抵达了尽头,但却发现那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反而更加痛苦,只是麻木了而已。努力不一定会成就梦想,但不努力梦想永远在远方。这条路上很多地方都只能靠你自己摸索,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样的,你不知道别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因此不要过高地苛责别人,有时候想想自己,落到相同的处境,经历相似的事情,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即便我们理解不了所有人。找个可以陪伴自己的人吧,这样一来就不至于跌落到太深处。”
  “在这段时间里,我个人认为你还是好好学习比较好,”雷森顿了顿,似乎是在想怎样组织语言才不会让面前的这个孩子感到反感,“先放下梦想,扎实自己,等到将来有一天,你变得足够强大,找回了梦想之后,从最初的无比陌生,到逐渐熟悉,发现原来的你是怎样的,重合的部分就是真正的你。你只会暂时的失去或者说被隐藏起来,梦想这种东西,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把它捡回家,都不迟,只要它还在那里等着你,因为那时候的它就是你最原本的样子。我就讲这么多吧。”雷森见希斯没有什么反应,于是自己喝光了杯中的水。两个人就这么在沙发上坐着,一动不动,望向窗外火红的夕阳,直到黑夜真的降临。
  “星星!星星!”一直到刚才为止还一言不发的希斯,突然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向了远方的天空。昏黄色的天空中,有一个时明时暗的小点,镶嵌在天幕上,闪烁着,散发出独属于它的微弱光芒。它确实比不上这些近在咫尺的都市灯火,既没有那么闪耀,也没有那么绚烂,但希斯知道,它一直都在那里,发出近乎永恒的微弱光芒...自己有这种机会吗?他比那些转瞬即逝的灯光强大多了,即便的灯光距离我们更近,给我们的温暖更多,而星辰又是那样渺小。
  “是啊,星星...是哪一颗星星呢?我好像很久没在燕川看过星星了......”雷森释怀般地笑了,两只手叠放在一起,放在大腿上,笑着笑着滚下几滴热泪,“向星辰许愿吧,我父亲曾经跟我说过,星辰会实现你的愿望的。”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十指紧紧扣在一起,闭上双眼,朝向远方的天空,希斯也有样学样摆出了相同的姿势。过了好几分钟,两人才将手缓缓放下,重新睁开双眼,相视一笑,不知不觉又多了几滴泪。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许下了何种愿望。也许正是潜藏在心底,梦才会如此的美好,没有亵渎...是这样吧?
  希斯回去了,屋子里再次变得冷清了下来,或许从一开始都是这么冷清。雷森回到卧室里面,望着右手手臂上面的伤口,深呼吸了一下,沉重地叹了口气:昨天,他不得已去了趟医院,医生告诉他,如果他还想要保住这条手臂的话,最近很长时间就不要再动右臂了,不然就会彻底沦落到不可挽回的程度——也就是说,如果他还想要拉小提琴的话,很可能就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演奏了,之后,这条手臂估计就会彻底与他的生活告别。对于治疗,他表面上乐观,但内心里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手术费太过高昂,不是如今的他可以承担得起的,他连维持住房租都已经很勉强了......也许,右手废掉没法打工之后,他就真的无处可去,可以准备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想到这里,雷森不由得苦笑了两声,躺倒在了床上。他有很多东西要想,但他什么也没有去想:他睡过去了,沉沉的睡过去了,就那么坐在沙发上。
  那天夜里,在所有人都已经沉沉睡去的时候,一颗光球,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城市之中,在空气之中不断的流动。它在做着什么?没有人知道。这冰冷的宇宙所含有的东西要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丰富:当雷森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也曾经幻想过,能够脱离这副身体,化作一道光,在宇宙之中永远地旅行下去......
  那一天的谈话,或许很有力量,或许充满了意义,又或许只是附上的一层安慰,但无论如何,它们在这当今社会的洪流之中显得毫无意义,而且微不足道,转瞬即逝......
  距离最后的考试甚至不到一个月了,巨大的压力来到了希斯的头上。世界仿佛被无情的谩骂与压迫堆满了,不给他留下哪怕一寸喘息的角落。他的画连同着他那稚嫩的梦想一同都被大风刮了去,不知道飞去哪里了。月光从窗口洒落下来,却被堆积如山的资料完全挡住,漏不过来一丝一毫。希斯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无望的囚徒一样,被困在名为学习的监狱里面,周围全部都是哭丧女的声音,摄取着他的灵魂,没有一个人安慰他。
  反正我也就这样了,已经考不好了...要不...要不就一了百了了?还是算了吧。希斯望向窗户的方向,将阻挡着的那些书本全部推开。外面的月光很美好,真的。天空中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随后开始逐渐变大,直到将整个月色埋葬在雨幕里面。雨点哗啦啦打在窗沿上,印上了一滴滴窗花——像画一样。
  雨中,雷森用一只皮纸袋紧紧护住他的小提琴,浑身已经被打得湿透,行走在大雨之中,步伐越来越迟缓,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栽倒在地,然后泡在雨水里面,再也站不起来,最后变得肿胀。他失魂落魄,前不久还找回了一点希望的他,如今除了那把小提琴已经一无所有了。就像他料想的一样,他因为手臂上受的伤失去了工作,已是身无分文,最终在今天因为交不起房租被粗暴地撵出了出租屋。他现在什么都不剩下了。解脱吧,他想,抬起头,眼眶已经被雨水浸润,睫毛上挂满了水珠,但没有一滴散发着咸味。雨云中依稀透露出月光,还有星星,还有那天空之间的宇宙......他看见,一个光球穿过了雨幕,来到了面前......
  希斯已经站在了窗边,还差一步,只要再向前迈出一步,就可以解脱了,就可以忘掉所有的不如意了。对不起,雷森先生,还有父母,他想,随之闭上了双眼。他听见窗外传来了悠扬的琴声,小提琴的乐声穿过雨幕,虽然断断续续,却奏出了世界上最为真实的音乐声...这是...他睁开了双眼。他看见,雷森正漂浮在半空中,身体周围散发出淡淡的光辉,手中捧着他那把小提琴。他看见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在希斯那诧异的目光之中拉响了人生之中的最后一曲,但这一曲等不到结束了:他的右手臂终于支撑不住,他看见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那把小提琴从空中摔了下去,在地上变成一堆碎片。巨大的声音震得希斯仿佛如梦初醒,又好像还在梦里。
  “好好活着,勇敢一点追梦吧,你的人生...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只有一次——按你想的去做吧,哪怕会像我一样,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雷森只说了很普通的话,就像那些寻常的安慰的话语一样——他可能已经来不及想什么别的更加深刻的话了吧。希斯看见他彻底融入了周身的那片光芒,穿过了雨云,飞向了天空之中,回到了那浩瀚的宇宙当中,与那道光一起,变成了光基生命体的一部分。他如愿了,儿时埋在心底不敢言说的幻想般的梦。他将会永远的旅行下去,永远在路上,至今仍然在路上,光是不会腐朽的,永恒的......
  雷森先生他,一定是变成了星星吧......
  希斯坐回了桌前,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某个夜晚,他微笑着,释怀般地抬头望向天空,一言不发,仰望着那远去的逐梦的光之星辰......
  那个光基生命体,再也没有出现过,也永远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永远,永远......
  ......
  上了大学之后,希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起了外号,被整个班级言语霸凌,他受不了了,痛苦永无止息吗?他想去看看,看看那个抛弃了自己的,自己一直爱着的人怎么样了......那种伤害,是不该被铭记的。自己真的错了吗?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最后都只会招致不幸......
  在警察以骚扰的罪名前来询问他的时候,希斯从楼上跳了下去。
  没有雨,没有小提琴,也没有光。可能,这才是他的命运吧。
  人,就不该做梦,也不应该回忆过去,哪怕只是上一刻的过去。遗忘,才能活下去。你以为自己在某个方面出人头地了,实际上又怎么样呢?
  一起看看星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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