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推着人向前迈步，有人拼命阻拦，仍是无济于事，人能做的只有被迫接受，否则就被时代远远的甩在身后，成为过去式。成益华总活在回忆里，幻想着有一天走进那间办公室，能看到姐夫坐在那张椅子上骂他：“你怎么干的，不能干就滚蛋”终究是泡影，现实总是残酷的，他好像被迫接受的那个人，他心里明白自己与姐夫的差距，何明一直是他最敬最怕的人
　　这几年的公司好像真如图一个王朝即将走向衰败之时，天灾人祸都会接踵而至，时代推着他狼狈的向前走，他做不好这个领导，他天真的觉得公司变成这样全是他的原因，确实，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他摇摆不定的决策能力，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时代发展，选择将他的这家传统能源销售型企业淘汰于洪流之中，面对接连不断的罚款和同行的恶意竞争，他能做出的措施却只有抽着烟逃避
　　成秀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公司看过了，两个月以来，她仿佛年轻了，每天打牌打得不知道黑夜还是白昼，陈丽珠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输钱能输上瘾，每天比自己都积极，甚至有时早上刚结束回家，傍晚就又打电话让她组局，她觉得这个嫂子如同魔怔了一般，可是这又有什么不好，现在的她时常进出高档餐厅，女儿每次和她要生活费她也是几千几千的转账，眉头都不眨一下，可是她那可怜的嫂子就不一样了，没有以前那种痛快劲了，有时候输了钱甚至要回家去取
　　是的，两个月，成秀自己都不知道输了多少钱，每次输的少可能也在一两万，再加上每个月给在国外的女儿汇的高额生活费，可能那两个月就花出去了百万，她却感觉不到，反而是越输越来劲，现在的她几乎不需要睡眠，常常通宵两天之后只需要睡三四个小时就又精神抖擞迫不及待的回到牌桌上，她不像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或者说，现在的她大脑几乎不考虑别的事情，只研究眼下那副牌怎么样胡，她享受那种精神紧绷着，注意力集中的感觉，沉浸在其中，迷失了自我
　　内忧外患，事情总有到强撑不住的一天，大概是又过了两个月，马上到傍晚成秀开始打牌的时间，却迟迟等不来公司的业绩分红，虽然那些钱可能只够平常成秀一次输的，但是她知道，如果今天等不到这点钱，她就要想办法去变现一些东西了，因为她这不到半年的时间，已经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现金，以及可以随时调度的所有存款
　　她只能去公司一趟。走进这间再熟悉不过的办公室，印入眼帘的是正坐在办公桌前抽着烟的弟弟，既熟悉又陌生，仅仅几个月没有见到的弟弟仿佛一下子老了，老得不认识了，花白的头发，加上一副满脸愁容的表情，耷拉着脑袋，瘫靠在办公桌上
　　“来了，姐”声音也沙哑了许多，好像换了个人，他缓缓的站起身来，迎着姐姐到沙发上坐下
　　成秀看着面前的弟弟，那深厚的眼袋与眼中充着的血丝，加上花白的林乱头发，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样，一种酸疼的感觉涌上心头，此刻她仿佛才回到现实，从几个月纸醉金迷不知疲惫的幻境之中脱离出来
　　“你咋来了姐，这几个月去哪了”成益华问道，被他这一问，成秀也回忆着连续多少天的不分昼夜的生活，脑子里却只能记得一幅幅麻将，原来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几个月了，恍惚中，她问成益华：“没去哪，公司还行吗”
　　成益华眉头紧锁，摇摇头道：“不是太好，昨天环保又来催罚款了，要再交不上可能要停业，城西那家一直压价的公司提出和谈了，但是要我们手中两个比较大的项目，公司裁员给的条件让两个老同事不满意，说要不谈好了，就来公司一直闹……总之很多乱码糟的事”
　　成秀有些震惊，听着弟弟的讲述，她仿佛看到了他这几个是如何的遭遇，突然之间就老了这么多，此时魔幻世界才彻底崩塌，她回到了现实之中，她这几个月究竟干了什么，她花了多少钱，粗略估计也在百万以上了，她先是震惊，后来是恐惧，甚至快要晕倒，以前她虽然花钱也有大手大脚的时候，但时不时也为买菜时忽然的涨价感到不快，仅仅四五个月，她花掉了家里几年积累下的钱，她不知道怎么和弟弟开口说这些事，她觉得现在的她像一个罪人
　　“姐，我对不起我姐夫，公司终究还是败在我手上了”他说着，眼泪流了下来，成益华很努力，在职的一年多以来没有错过任何一顿饭局，就算发烧生病也不会请假不来，可是公司好像手心里握不住的沙一样，任凭他怎么用力，都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流，半年来，他每次坐在家里的阳台，总有种想轻轻的向后躺下去，就一了百了了的冲动，是妻子的温暖让她勉强着回到现实，面对这一团遭的生活
　　成秀看着弟弟低下了花白的头，她靠过去，把他挽在自己怀里，像小时候弟弟受了委屈时那样，她也流泪了，弟弟说对不起姐夫，自己又何尝对得起丈夫，她也流下了泪
　　成秀一个人坐在客厅，安静的可怕，偌大的客厅，太阳快下山了，此时她的眼前只有一片昏暗，她扶着头，脑子里画面如同幻灯片一样闪着，她是个罪人，她回忆着无数次从桌斗里把一叠一摞的钞票递出去的场景，回忆着她那时候不知疲倦，夜以继日，回忆着陈丽珠从自己手中多少次抽走钞票的场景，回忆她那次来找她，带她去找乐子。像恐怖片，陈丽珠赢钱时的笑声犹如恐怖片里的惊悚音乐一样回荡着，她眉头紧紧的皱着，拼命让自己不去想这些。而一旁开着静音的手机屏幕上，一条一条的微信消息堆叠着
　　老四媳妇：“嫂子，人呢”
　　“还去吗”
　　“都等着你呢”
　　“去哪了，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