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Good......Greece......OK！“
　　张建国对着电梯轿厢里的镜子，练习了一路蹩脚英语。幸亏有了北京奥运会时全民学英语的一点底子。他特意穿上了唯一一套还算体面的西装，系上那条新买的领带，还往头发上抹了半瓶发胶。
　　“气质！关键是气质！“他又往镜子前凑了凑。
　　叮！电梯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扇气派的旋转门。门上贴着“欧亚国际移民“的金色标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档次，有点高啊......“张建国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往前走。
　　“先生！“前台小姐突然喊住他。
　　张建国吓了一跳，脚步一滑，整个人卡在了旋转门里。
　　“您......您走普通玻璃门就好。“前台小姐憋着笑，指了指旁边的玻璃门，“旋转门是坏的。“
　　“哦......哦！“张建国讪讪地从旋转门里退出来，额头上的发胶都快被汗水冲掉了。
　　“请问您是来咨询移民的吗？“前台小姐问。
　　“啊？哦！对对对！“张建国连连点头，“我是来......那个......环游世界的！“
　　前台小姐愣了一下：“先生，这里是移民公司，不是旅行社......“
　　“我知道！我就是来......来移民的！“张建国的脸红得像蒸熟的螃蟹。
　　“阿芳，接待一下这位先生。“前台小姐按下内线电话。
　　很快，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销售走了出来：“这位先生，请跟我来。“
　　张建国跟着阿芳进了一间会议室。刚要坐下，突然从隔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对，我们全家打算移民加拿大......“
　　“老刘？！“张建国一激灵，一屁股坐空，直接摔在了地上。
　　“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张建国连声说，“就是......最近腿脚不太利索。“
　　“那希腊最适合您了！“阿芳兴奋地说，“您这形象，去希腊做保安绝对没问题！“
　　“保安？“张建国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我好歹也是......“
　　“希腊保安月薪3000欧元起哦！“阿芳赶紧补充，“相当于人民币2万多呢！“
　　张建国的眼睛亮了：“这么多？“
　　“那当然！“阿芳打开电脑，“我给您详细介绍一下希腊购房移民项目。投资25万欧元购买房产，一家三代直系亲属都能获得居留权。房子还可以出租，每年收益率在3%到5%之间......“
　　他叹了口气，
　　“这样吧。“阿芳正色道，“我给您算笔账。希腊买房移民需要二十五万欧元，按现在汇率不到二百万人民币。再加上中介费、律师费、公证费，前期至少要准备二百五十万元左右。“
　　“而且，“王经理继续说，“过去后，前期要购买些家具、家用电器等，加上生活费，再准备个五十万左右比较稳妥。“
　　“那个......能不能便宜点?“张建国试探着问，“我看您这广告上写的......“
　　“张先生，“阿芳放下茶杯，“移民是大事，千万不能抱着侥幸心理。我建议您还是多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张建国突然站起来，“我们家已经决定了!“
　　阿芳看看眼前的张建国，欲言又止。
　　“那......您看这样如何?“她缓缓说道，“我们公司最近推出购房考察团，每人三万元包住宿包来回机票，如果你能成功购房，这笔费用由我们公司支付，但是，如果没有买房，那就……”
　　阿芳停顿了一下：“那就由你们支付这笔费用了。你看如何，如果没有意见，我们先帮您申请旅游签证过去看看?正好可以实地考察，看看房产......“
　　“好啊、好啊!“张建国连连点头。
　　张建国掏出计算器，按得“嘀嘀“响：“这样算下来......“
　　正算得起劲，隔壁又传来老刘的声音：“......80万加元不算多，关键是孩子教育好......“
　　张建国希望能凑近一点以便听清隔壁的声音，他不停地将屁股下跌座椅往墙边靠。
　　“先生，您这是？“阿芳疑惑地问。
　　“我......我觉得这个角度光线好！“张建国尴尬地说。结果一转身，把盆栽里的仿真君子兰碰掉了。
　　花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没事，没事！“张建国手忙脚乱地想把花盆拼起来，“这个......回头我赔！“
　　“先生，那是假花......“阿芳无奈地说。
　　张建国这才注意到，掉下来的君子兰叶子上还沾着灰。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咱们接着说移民的事？“
　　阿芳拿出一摞资料：“我们这有雅典、圣托里尼、克里特岛的房源......“
　　张建国随手翻着资料，耳朵却不停地往隔壁凑。老刘那边还在谈笑风生：“......孩子在国外上学，再也不用那么受罪了......“
　　“那个......“张建国突然打断阿芳，“希腊的学校怎么样？“
　　“很好！公立教育全免费，还有......“
　　“医疗呢？“
　　“也是全民医保。对了，你拥有了希腊黄金粉卡，就可畅游欧洲所有的申根国家，且不用签证。”
　　“那......工作好找吗？“
　　阿芳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先生，您是打算投资移民，还是工作签证？“
　　张建国挠挠头：“能不能......都算算？“
　　“当然可以！“阿芳打开计算器，“我们来好好规划一下......“
　　傍晚，张建国拎着一大堆资料走出写字楼。他特意等到老刘离开很久，才敢出来。
　　“25万欧元......全部费用250万左右人民币......“他嘴里念叨着，“阿拉把老房子卖了800万，剩下的550万，供我们全家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突然，一阵风吹来，把他手里的资料吹得满天飞。
　　张建国手忙脚乱地去捡，却发现脚边停着一辆保时捷。车主正要上车，正是老刘。
　　“老张？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在找工作！“张建国抱着资料，结结巴巴地说。
　　“找工作？“老刘看了看写字楼的招牌，“在移民公司找工作？“
　　“对、对、对！他们这缺个......保安！“
　　老刘笑了：“还是你会过日子，移民公司的保安，这工作轻松！“
　　张建国讪笑着目送老刘离开，看着那辆保时捷绝尘而去，又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资料——最上面一张写着：“希腊购房移民，圆您欧洲梦！“
　　走出移民公司时，已经是下午。阳光有些刺眼，照得人睁不开眼。张建国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小区门口的水果摊，老板娘热情地招呼:“张师傅，今天的西瓜特别甜，要不要来个?“
　　“不了，不了。“张建国摆摆手。从今天起，他们得开始精打细算了。
　　走到楼下，抬头望着那个住了二十年的家，张建国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推开家门，只见女儿茜茜冲着他开口，“爸，我们真的要去希腊吗?“
　　张建国一愣。这是女儿这些天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当然了!“他故作轻松地说，“你不是一直想学钢琴吗?希腊可是艺术之都啊!“
　　“可是......“茜茜咬着嘴唇，“我的朋友们都在这儿......“
　　“到了那边有新朋友。“张建国搂住女儿的肩膀，“而且你看，你刘叔叔家不也在准备移民吗?说不定你们还能在国外做同学呢!“
　　“刘昊然他家是去加拿大。“茜茜甩开父亲的手，快步走开了。
　　张建国愣在原地，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老张，“李秀芳轻声说，“要不......再想想?“
　　“都到这一步了，还想什么?“张建国摇摇头，“房子都卖了，总不能......“
　　“爸爸，“小虎仰着小脸，“希腊离这儿有多远啊?“
　　“很远很远。“张建国蹲下来，和儿子平视，“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呢。“
　　“那我还能看《熊出没》吗?“
　　“当然能!“张建国笑着刮了刮儿子的鼻子，“到了那边，爸爸给你买平板电脑，想看什么都行!“
　　“耶!“小虎欢呼起来，在客厅里蹦蹦跳跳。
　　晚上，张建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掏出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希腊餐馆创业“。
　　屏幕的蓝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窗外，蝉鸣声阵阵，夹杂着远处火车的汽笛声。再过不久，这些熟悉的声音就要被陌生的语言和环境取代了。
　　“老天保佑，“他在心里默默祈祷，“一定要让我在希腊站稳脚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