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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雨逢时,若光普大地。
十五圆月不知隐匿何处,杜慨手握菩提,在厅内静看雨幕。
杜默正在温酒,桌上摆着棋局,已至收官之际。
“该我了。”
两人挥手间各自捡起棋子,棋盘上只剩夏秋两枚棋空。
杜慨侃侃而谈:“这雨来的逢时,却不见踪迹,天边无云,直到现在,才能听到其他声音。”
言罢,两人拿走棋子,杜默说道:“天圆地方,卦谱推算。两年干旱都算不出结果,今日暴雨也没兆希,我想,倒运算记,是天下大事征辟,是福希,是祸希。”
“但你信人运天行吗?”杜慨眼中精芒闪烁,深邃且黝黑,见杜默不答,继续说道:“久时,何事不是人来决定?又有何不受人影响?”
杜慨端着温酒,喃喃自语:“古史神话,漏洞颇多。千百传说,千寻之踪,牵丝折线。就说李白妹妹名月亮,捞月寻亲有谁探究真假?后事语语不过诗仙卖醉。此命不为人定?”
温酒入喉,初时辛辣,继而苦涩,回甘后又有甜味,滋味丰富。
“世人如棋,棋手无情哎。”
说完,杜慨将一枚黑棋落在天元,杜默拿着棋子,迟疑片刻,最终落子于冬边路。
走了三四步后,杜慨指着春夏秋三子黑棋问:“儒家、道家、佛家,给我讲讲三者吧。”
“三者都为民益,不知君上想听为何?”
杜慨把手中棋子放到一旁,说道:“先讲讲宗教之意吧。”
杜默身着黑衣,与夜中深月融为一体,侃侃而谈:“乱世佛强道弱。佛教多皈依大众,道教多是救济灾民。佛重教义,道重行事。佛讲究随缘,道讲究随性。有广收门徒和黎民之分,虽说佛门常宣能安乱,可门内佛陀却怕沾惹尘埃之苦,多不行动。道门修心却不涉俗世,但门内道士大多随性,离宗入世,接济苍生。所以佛强道弱。”
“佛教假意,与道教不同?”
“并非如此,所处角度、所做之事、所处位置不同,思考也就不同。比如儒,并无门派。而道教大多门派分散。佛教则多是合众。”
杜慨轻抚酒杯,又问:“那道呢?”
杜默回答:“儒以‘伦’为主,道的核心是‘命’,佛讲‘见性’。放在当世来看,儒传播思想,佛寻求因果,道则在实际中改变命运。所以乱世中常见道教作为,只是名声不显。佛教自唐朝兴盛,名声最大。儒多成为国学,涉及范围最广。道教无欲无求,不沾名权,不过王上所问不会只是这些区别吧。”
杜慨拿起酒杯端详,豪爽大笑:“不错,如果全朝为都,是否该考虑立为立国教呢?”
杜默双手平放在大腿上,说道:“王上,江湖利十成,佛教占七成,最适当国教。”
“哦?但佛教本是外来物,教化之强,我可不想有朝一日拜入门下。”
“佛门有西东之分、内外之别,情况复杂,虽可强国,但并非长远之选,不过我想,君上并没打算立任何一者为国教。”
“不错,历代王朝立国教,都受诸多牵制。更有甚者,竟将春夏秋的棋子摆在天元之上。”杜慨边说边把春夏秋三字白棋逐个放在天元的棋子上,只听啪啪作响,四颗棋子乱作一团。
他接着说:“就像佛教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儒家将天下比作棋局,认为人格命运有定,我们何不如向道教所学?因果多了,就修炼不好自身了。”
杜慨深深看向杜默,目光深邃不见内里。他拿起酒杯,将一半酒倒在地上,说道:“国教之事就此作罢,我想说的是,满则倒,溢则毁。”
天边雨滴像是受了惊吓,竟停了下来。
天元的四颗棋子,有三颗出现裂纹,唯独那枚黑棋完好无损。
这时,一个身穿黑衣、头戴乌金鬼具的人,押着一个秃头进入厅内,杜慨挥挥手,站起身来,面具人松开压着秃头的手,拱手退下。
杜慨看着惊慌失措的秃头,帮他整理衣冠,说道:“你们也该学学本宗之人,菩提本无树,何必惹尘埃?”
威正寒溢,吓得那人就要跪下,杜慨猛地将他拽起,厉声喝道:“站起来!”
“该听的你都听到了,回去告诉你们的宗门,传下去,走吧。”
那人瑟瑟发抖,向全王深深行礼后,转身离开。
背后传来全王冰冷的声音:“明日我要大举中原,回去告诉你们管事的,白庭王朝占道了!我必须灭了它,而且很快就会动手。作为国教,还是避难吧!”
那人吓得腿脚发软,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杜慨望向天边,深邃无际,叹道:“我本想让林峰另创新义,成为全朝国教,正好四方邢府林英是他的老子,可没想到,世人都称他为‘林疯子’,这称呼倒是贴切。”
杜默起身行礼,说道:“他是文武状元,是天才,亦是疯子。”
“给他老子一个面子,只要他还认我,还认全朝的子民,就随他去吧。”
杜慨大袖一挥,离开庭内,任由雨水淋身,杜默深深行礼,久久未动,也未出声。
要知全王只认两个人,一是为他所用之人,二是死人。
七年血溅长亭,哪一次不是宗毁门灭、满门遭殃。
帝王手段,犹如雷霆。
作为军师的杜默,若上一秒反抗全王,下一秒就可能人头落地,即便他有用,又能如何?
张广灭门一案,至今心有余悸。
自幼被全王从贼寇手中救下,根就在此,他不敢也不愿去想。
虽他智如奉孝,一生只追随全王,却也心存畏惧,手无军权,也无所势,仅有门客三人,好不寒酸。
但全王就是这样的人,只要跟随他,必须死心塌地,他的立场和行事风格给杜默带来极大压力,曾经被天下推崇的“四方大子”,也会在这种压迫下喘不过气。
而全王又是做事决绝之人,他消除了杜默所有的顾虑和外界因素,让杜默像直线上的傀儡,被他用线牵引着。
可又怎样?杜默心中没有他想,只认全王,这就是全王的威慑力。
哪怕有一天全王拿刀砍向他,他也不会心生二意,任由刀锋划过脖颈。
初夏六月,项庄会堂,项籍、项申等众人在坐。
两年干旱,突来雨水,雾气弥漫。十方长老、宗族旁亲、项流围坐在长方木桌旁,大门紧闭,气氛阴沉压抑。
项申愁容满面,捏着鼻梁,项籍威严阴沉,沉默不语。
角落里项修独自坐在木椅上,脸色苍白。
项流打破沉默,说道:“罢,罢了!是我没管教好。”
“本就多事之秋!之前和全朝交战,项伯落入敌手,千般救出,误了民心。现在又多出这档子事,让我这做儿子的怎么说!”
嘭——!
项籍重重捶打座板,厉声喝止项申的过激言论,说道:“骤雨刚停,四方整顿,今天讨论的是接下来的行动!过往之事无需再纠结,想想现在该怎么做。”
他的沉声喝令,让屋内气氛更加凝重,却不失沉稳。
门外,武觞在门廊长跪,已没了力气。暖阳温和,没有北方烈日的酷热。
“嘿!你在这儿呀。”
缘梅小手轻轻拍了下武觞的肩膀,武觞无力地回头,眼中顿生欢喜。缘梅在他旁边坐下,像做贼似的从袖口拿出几包干纸油包,说道:“这是我从南方带来的油糍粑,你尝尝。”
“怎么打?——!十五年来,我们都清楚遵循的宗族之理多么荒谬,怎么得民心!两百年来,门派又何时进步?虽说没有退步,大争之势,安于守城的那个还在?”
门内,项申再也压抑不住怒火,被天下称为“四方大子”的是他,被戏称“鸭子大师”的也是他。
他天天盘算,可宗门没人听他的。
若按项申整顿,项家也会有所发展,可两百年观念哪是他能轻易改变的?
一位长老插话:“项申!你怎能……”
“你那来的脸说!十方长老只有两位没随军,一个是重伤的项伯,另一位就是你啊!中原白庭有五十年了,上个月,全朝说灭就灭!白朝羸弱?不!五十年,百十股势力,剩下七七八八又有那个简单的?却还是被全朝大举攻下了!早争白庭,晚举庆酒,犹如走家串门!我们和白庭又差在哪儿?虽说项军还是天下第一等,但他们还会怕我们吗?——!”
项申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横眉怒目,没了“四方大子”的儒雅。
项籍虽固执,大是大非面前,还是信任弟弟的。
没等项流说话,项申抢先说道:“父亲,您听我说。”
项流挥挥手,项申继续说道:“各位长老,这么多年,心里也该心知肚明了罢!已经没有说下去的意义了。”
项申背着手,在屋内踱步,威严地说:“达朝草原,两年干旱,短期不会有行动。南方源宫和戈界结盟,众人皆知,达朝六扇门总司被杀,他们肯定有所了解。如今八荒之力,争举中原,四海只有四股势力有争雄之心,我们……”
项修双眼失神,失踪半年,踏入西北苦寒之地。
林峰当年成文状元,但不入官场,让世人难以捉摸。
半年看乱世离苦,心生悲悯,曾去生者门宅询问,不知未果,但留文章,记《生人记》
文章写道。
“生者,不知姓氏。生宅,门设而常开。甲庚丁丑元年,两学子登门拜访,矗门而立,步门而入。见师者盘腿厅内于草席之上,茶水滚烫,盏火荧荧。学子问:‘生君学愚,不明人生之理,可讲否?’,生曰:‘肖小之辈,投鱼入河。縪褴偻褛,斩破荆棘。可知人生,可知人生矣。’,复问:‘生死常言之理,又皆有出则乎?’,答曰:‘日月同舟,遣入大海。苍言白对,物事皆修。生死如期,生死如期矣。’良久,学子品意,不知正午当立,汗珠斗牛。见生者指手伫于火星之上,复通于茶水滚杯之间,而若寒冰文玉环心,学者见之,大悟,乃辞师礼而去。”
(解析:“生者,不知姓氏。生宅之门常设而开。甲庚丁丑元年,两位学子登门拜访,在门前站立片刻后,步入宅内。见师者于厅内草席上盘腿而坐,茶水滚烫,灯火荧荧。学子问:‘生君,我们学识浅薄,不明白人生之理,您能讲解一下吗?’生者答:‘你们就像把鱼投入河中般渺小之人,衣衫褴褛却要披荆斩棘。可知人生?这就是人生啊。’学子又问:‘生死之理常被提及,可有出处?’生者答:‘日月同舟,航行于大海。言语黑白相对,万物皆在修行。生死有定期,生死有定期啊。’许久,学子领悟其中深意,竟不知已至正午,汗珠如雨下。只见生者手指置于火星之上,又放入滚烫的茶水中,却如寒冰玉环般安然无恙,学子见此,恍然大悟,于是行礼告辞。”)
后来林峰弃文从武,天资过人,成为当年武状元。
他曾在一处不知名的长亭作词,世人皆无半点赞赏,但称‘文武状元’,可知惊骇。
不知何故,做事疯癫。
后入清心道门,不见踪迹,被人另称‘林疯子’。
长亭词如下:
粉台戏诞荒凉月,悲阙伤情兮青山为雨。
风消兮,水逝兮。
万古江山不曾留。
生愁兮,死惜兮。
人生苦短几何长。
哀寒遍野,孤愁独悲。
唯青山化野马兮,雨露均沾风萧索,踏冰怀安。
磐石化缕,蒲苇化丝。
青为雨,霜为露。
苟全性命曾不能以一瞬,弃舍百般却源源不断。
孤游浪子,借山河为安。
至圣之仁,寄本心以托物兮。
寻四海之薄众,寻八荒之广阔。寻天地之极尽,寻九泉之深远。
当以四海为家,八荒为谷。天地为墓,九泉为宿。
寻万法、万物、万事。离宗别对,轮回休憩,六根空欲。
再寻人生之理,阶级之意,民生之本。
先破后立,毁其根,灭其源。
造化重输而言其表,治病回生而行其理。
故形骸放浪于天地之间,而不悔于身死九泉,托四海而清爽兮。
觉八荒其犹未远,尽众广深而悟其本,薄极宽阔而悔其意。
则此生有何憾矣。
盖知,唯惟吾本心之所想,非觉文之所笔而思之
——记《本生得遇坐长亭笔写之》
虽此作未传世,但文中将江湖按四海八荒、天地九泉分为二十二种排名。
天地代表王朝,四海是大派,如佛道、戈界、太景,八荒为门派,九泉为势力。
王朝为天地,太景位于西北苦寒之地,终日风雪,却能成为四海大派之一,可见其底蕴深厚、势力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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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注释:
粉色的楼台像是在戏说荒诞的故事,清冷的月光洒下,透着荒凉,那宫阙中满是悲伤哀怨的情绪啊,仿佛青山也为之落泪化雨。
风儿消逝了啊,水流走了啊。
从古至今,这大好江山也不曾留下永恒的模样。
活着时有忧愁啊,面临死亡时会惋惜啊。
人生如此短暂,又能有多长呢。
哀伤与寒冷遍布四野,孤独与愁苦独自蔓延。
唯有那青山幻化成奔腾的野马啊,雨露均匀地洒落,风儿萧瑟,(我)脚踏着寒冰,心怀安然。
坚硬的磐石化作了丝线,柔韧的蒲苇也化作了细丝。
青色的(天空等)化为雨水,霜花凝结成露珠。
想要暂且保全性命,却连一瞬间都难以做到,舍弃了百般事物,可麻烦却源源不断地涌来。
孤独漂泊的游子啊,只能凭借山河来寻求内心的安宁。
有着至高无上的仁德,将自己的本心寄托于万物之上啊。
去探寻四海之中那些平凡渺小的众人,去寻找八荒大地的广阔无垠。去追寻天地间的尽头极致之处,去探求九泉之下的幽深奥秘。
应当把四海当作自己的家,把八荒当作山谷。把天地当作坟墓,把九泉当作归宿。
去探寻世间万种法则、万物的奥秘、万事的道理。超脱宗派的对立,在生死轮回中寻得休憩之所,让六根清净,没有世俗的欲望。
再次去探寻人生的道理,社会阶层的意义,以及民生的根本所在。
先打破旧有的(观念、规则等),然后再重新建立,毁掉其根基,灭掉其源头。就如同大自然重新塑造万物而只呈现出其表面的样子,(如同)治病救人使其恢复生机而遵循其中的道理。
所以放任自己的身躯在天地之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啊,即便身死九泉也不会后悔,依托着四海而能让自己心境清爽啊。
感觉八荒之地似乎并不遥远,穷尽众人、广大、深远的种种,从而领悟到事物的本质,在广阔无垠之中反思自己的心意。
那么这一生又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要知道,这只是我本心所想的内容,并非是凭借华丽的文字所书写出来而刻意去思考的啊。
——记《本生得遇坐长亭笔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