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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八年(1882年),江陵城南的耕读书舍已步入正轨。稻浪翻滚,书声琅琅,书舍的学生与日俱增。
此时,李天衡已到了弱冠之年。他站在书舍的阁楼上,望着远处金黄的稻田,微风拂过,稻穗如海浪般起伏。他的目光中既有欣慰,也有一丝疲惫。作为李家的长子,他日益挑起家族和书舍的重担,日夜奔忙于课程改革、书舍管理与垸地发展之间。他的才学与品性广受称赞,但他忙碌的身影也让母亲柳如兰倍感心疼。
每逢初一十五,柳如兰都会在庭院中主持诗会。院中花香四溢,茶香袅袅,本地的命妇小姐们齐聚一堂,品茗论诗,分享家族的教化之道。徐员外的独女徐秀如,是诗会的常客。秀如年方二八,容貌清丽,气质婉约,眉目间透着江南女子的书卷气。虽为商贾之女,她却自幼熟读《诗经》《论语》,琴棋书画皆有涉猎,谈吐间既有温婉的柔和,也有因浸润诗书而来的稳重。
一次诗会上,秀如正低声吟诵自己的新作:“田家稻浪书声远,乡野清风映君贤。”她的声音如清泉般悦耳,众人纷纷赞赏。柳如兰细细品味这诗句,目光不禁在她和不远处忙碌的儿子之间来回游移,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
夜深人静时,柳如兰独坐在窗前,望着院中月光下的桂树,思绪万千。她想着儿子年岁已长,却仍孤身一人,为家族和书舍操劳不止。她又想到秀如的才貌和才情,心中暗自欣喜:“若能让秀如成为我的儿媳,不仅能为天衡分忧,也是两家美事。”
徐员外不仅是江陵一带的知名商人,还是耕读书舍的东主,对书舍的发展倾注了许多心血。他多次造访书舍,对李天衡的才学与品性尤为欣赏。在他眼中,这个儒雅而务实的年轻人是书舍乃至整个湖乡的希望。秀如跟随左右,亲眼目睹了李天衡带领学子修渠建坝、巡田劳作的身影。这个儒雅而执着的书舍山长渐渐走进了她的心。
徐员外对爱女的心思洞若观火,秀如虽未曾言明,但她每次谈起书舍,目光总会透出一抹柔光,尤其提到李天衡时,眉目间总是多了一份难以掩饰的钦慕与向往。
徐员外看在眼里,心中暗自盘算。一日,他造访书舍,与李文渊寒暄几句后,便开门见山道:“文渊兄,天衡才学出众,为人更是正直谦和,实乃栋梁之才。小女虽不才,却仰慕天衡已久,若两家能结成亲家,既为两家交情添光彩,也能让书舍锦上添花。”
李文渊沉吟片刻,缓缓问道:“徐兄,亲事非小事,令爱确是良配。但此事可曾问过秀如的意愿?”
徐员外捋须笑道:“虽未明言,但我看得出,她对天衡颇有好感。不过,这等事终是父母之命,还需文渊兄应允。”
李文渊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慎重:“天衡是书舍的支柱,此事不可仓促。不如让他们多接触一番,再看是否情投意合。”
从此,秀如与天衡有了更多接触的机会。在金黄的稻田边、宁静的书堂内、蜿蜒的堤坝旁,时常能见到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微风拂过,带来稻香与书卷的清香,他们的脚步在夕阳下投射出长长的影子,仿佛将彼此的心拉得更近。
一次,烈日高照,天衡正站在田间,袖口微卷,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他手持竹竿,指点着田埂,对围在身旁的学生们说道:“水渠的角度若能再调小些,水流速度便可减缓,灌溉效果也会更佳。”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每一句都充满了对农事的深刻理解。
秀如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手中握着一把纸扇,轻轻摇动。她目光专注地望着天衡,心中泛起阵阵涟漪。阳光洒在他的脸庞上,汗珠闪烁,他的神情那么认真,仿佛整个世界都凝聚在这片稻田里。她想起那些只知吟诗作对的书生,心中不禁感叹:“他与他们是如此不同。”
课后,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天衡收起竹竿,正准备回书舍,抬眼看见秀如朝他走来。她的步伐轻盈,裙角随风微扬,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天衡少爷,”秀如轻声开口,声音如同清泉般沁人心脾,“您既能传道授业,又懂得农事之理,实在是难得。若所有读书人都如您这般,百姓必能安居乐业。”
天衡微微一愣,随即谦逊地笑了笑:“秀如小姐过奖了。我不过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读书人若不能为乡里做实事,那读的书便失去了意义。”
秀如听到这番话,心头仿佛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她感到一股暖流在心间流淌,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与欣喜。她低声自语:“这样的男子,才是真正的君子。”
天衡注意到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也泛起一丝涟漪,但他依旧保持着儒雅的风度,温和地说道:“秀如小姐,田间炎热,不宜久留,还是早些回去吧。”
秀如点了点头,脸颊微红:“多谢天衡少爷关心,您也要注意休息,别太劳累了。”
目送秀如离开,天衡站在原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阵怅然。他暗自思忖:“秀如小姐才情出众,又如此关心乡里,真是难得的知己。”
柳如兰也留意到两人间的默契,心中暗自欢喜。一次诗会后,秀如带来几幅自己所画的田园图赠与柳如兰。画中,稻田碧绿,书舍肃立,笔墨间透着浓厚的情感。柳如兰笑道:“秀如,你的画里有一股安宁与真诚,像极了咱们湖乡的风景。”秀如羞红了脸,微微一福告退。
一日,她对李文渊说道:“徐员外的提亲倒是门当户对,秀如那孩子我看过几次,知书理、识大体,是个能持家的好姑娘。天衡这些年操心书舍的事太多,身边有个贤内助,我们也能放心了。”
李文渊点头道:“如兰说得有理。既然两人情投意合,这婚事便可定下。”
徐员外得知婚事已定,欣喜万分,立即着手筹备婚礼。婚礼的那一天,春风拂面,阳光洒满了江陵城南的耕读书舍,红灯笼高高挂在书舍的廊檐下,随风轻轻摇曳。书堂内外张灯结彩,喜庆的红绸沿着大门一路垂到庭院,映衬着两侧青翠的竹影,显得庄重而又不失温馨。
庭院里摆满了圆木桌,桌上铺着鲜红的桌布,摆放着糕点和酒水。稻田边,学生们挥笔书写对联:“耕读传家,稻香书香添佳偶;勤学敬业,湖乡人心寄良缘。”墨迹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仿佛将湖乡的希望也寄托在字句之中。
徐秀如身着一袭素雅的嫁衣,轻纱缀满细碎的银线,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闪动,映衬得她眉目如画,端庄又温柔。她低头扶着喜婆的手,慢慢走过红毯,脸上透着几分羞涩与喜悦。随着每一步的靠近,耳边的喜乐声越发热闹,而书舍上下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李天衡站在庭院正中的喜堂前,身穿新做的青缎长衫,腰束一根素色带,神色从容却带着些许难掩的激动。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徐秀如,直到她走上前,站到自己的身边。
柳如兰亲自为两人点燃红烛,红烛火焰在春日的微风中微微跳动,映得两人的脸上透出一层暖意。柳如兰环视四周,对两人郑重说道:“成家立业,不只是为了一世安稳,更是为了家族的传承。天衡,秀如,你们要齐心协力,守住李家的根与魂。”
天衡低头行礼,沉声说道:“娘,孩儿记住了。”
秀如轻声接道:“我会尽己所能,辅佐天衡,守住家业。”
整个书舍沉浸在喜庆与祝福中,黄大山和学生们为婚礼张罗得热火朝天。他们为新房挂上了红绸,将喜堂布置得喜气洋洋。婚礼结束后,黄大山端着一碗酒走上前,憨笑着对天衡说道:“天衡少爷,秀如小姐这样的媳妇,可是天大的福气!你得好好待她啊!”
天衡笑着接过酒碗,举杯说道:“大山叔,这份福气我定会珍惜。也谢谢大家为我们忙前忙后,这里每一处的热闹,都是书舍的光景。”
春日的阳光洒在书舍的庭院中,院外的稻田泛起金色的涟漪。随着新人入堂,婚礼也渐渐落下帷幕,但书舍的喜乐与热闹却久久没有散去。书声、笑声与祝福声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这片土地的希望与未来,托付给他们的婚姻,托付给这一代人的努力与坚守。
婚后的秀如迅速融入书舍的日常。她不仅贤淑体贴,还将商贾家庭的精明融入书舍管理中。她协助柳如兰打理账目,又为学生们设计了更为高效的课表。她的细致与智慧,让书舍焕发出新的活力。
第二年秋日,在一个平静而充满生机的秋日,徐秀如在书舍内诞下了一个男婴,取名为李远清。这个名字是柳如兰为孙儿所取,寓意“心澄如水,志远于清”,寄托了李家三代人对后代的殷切期望。
徐秀如并没有因儿子的出生而减少对书舍事务的参与,但她将更多心思放在了远清的教养上。她始终坚信,李家的孩子不该仅仅满足于四书五经,而应当以更开阔的视野去理解家族的责任与未来。
从远清懂事起,秀如便将湖乡稻田的辛劳与书舍书声的意义教给他。清晨,她会带着年幼的远清走过露水沾衣的田埂,对他说:“远清,这片稻田,是我们家的根,也是书舍存在的根。没有稻谷,书声就没了依靠。”每当她指着田间劳作的农人,便会低声说道:“他们种田不易,咱们读书人,更不能只学些空文,得学会如何守住这些根。”
除了这些耳濡目染的教育,秀如也注意远清的启蒙方式。她从书舍的经典教材中抽取适合孩童理解的内容,同时加入了一些她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实用知识,如简单的算术、商贸中的粮食计算,以及洞庭湖的水文特点。这些内容与传统书本知识结合,让远清从小便对稻田之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当远清到了学龄,李天衡便将他带入书舍,与其他学生一同诵读经典。然而,秀如对天衡说道:“书舍的孩子们太专注于背诵四书五经,容易失了对实用之学的追求。远清是李家的长孙,他更需要明白书中的道理如何为家族和湖乡服务。”
一次,远清在课上被先生罚抄《大学》三遍,因为他没有背出其中一段内容。天衡得知后,正要训斥,秀如却拦住了他,温声说道:“天衡,这孩子没背出来不是因为不用功,而是他问我‘大学之道’的‘道’,是否能用在咱们稻田上。我跟他解释半天,他只顾问,忘了背书。”
天衡闻言愣了一下,随即问远清:“为何问这个?”
远清低着头答道:“爹,先生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可明德和亲民,我觉得用在咱们种田守家上也重要。先生却说,只要背会就行。”
天衡沉默片刻,秀如接着说道:“天衡,这不是孩子偷懒,而是想得更远。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的吗?‘读书人若不能为乡里服务,便是辜负了这片土地。’远清或许有些稚嫩,但他的心在田间和乡里。”
天衡想了想,语气放缓:“秀如,你说得对。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若读书不能明理,背得再熟也无用。”
此后,秀如与天衡更加注重引导远清思考书本与实际生活的关系。秀如甚至将她从父亲徐员外那里学到的商贸知识教给儿子,让他明白粮米价格如何波动,如何通过耕种和运输改变湖乡的命运。年幼的远清开始随父亲巡视稻田,听母亲讲述商贾之间的往来,看家中的账本,渐渐形成了更实际的认知。
秀如在远清的教育上不仅注重知识的传授,还通过身体力行让他懂得谦卑与责任。每逢农忙时节,她会带着远清参与简单的田间劳作,告诉他:“只有沾过稻田里的泥水,你才会知道粮食的珍贵。”而在书舍的诗会上,她会鼓励远清写出自己的心得,并在众人面前念出这些质朴但带着稻香气息的文字。
一次诗会上,远清写道:“稻田连家书声远,湖乡清风映根魂。”这简单的一句却让在场的人频频点头。秀如轻声对柳如兰说道:“母亲,远清虽还小,但他已经知道,这书舍的根基与稻田不可分离。”
柳如兰欣慰地说道:“秀如,这孩子身上有你的智慧,也有天衡的责任感。只要他守住这份初心,李家的未来一定可期。”
秀如对远清的教养深深影响了李天衡。夫妻二人每每讨论家中事务时,都会谈到未来书舍如何继续传承与改革。秀如坚持,未来的李家子弟不能只做会背书的儒生,而要成为既懂诗书又能护田守业的实干者。
一次,天衡站在书舍门口,看着正陪着学生在田间测量的远清,低声对秀如说道:“这孩子若能读出真知,既守住家业,又不忘湖乡,咱们也算尽了责。”
秀如微微一笑:“他是李家的儿子,也是咱们的希望。若有一天,他能走出湖乡,为更远的地方播撒根与魂,那便是最好的传承。”
天边晚霞映红了书舍的稻田,书声与田垄的泥土香交织成最美的旋律,远清幼小的背影在稻浪间显得坚定而充满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