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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钱余又进了实验室,与三位学生一起做实验。有了“共同搬砖”的经历,学生们和钱余也越发熟络,还常常主动与他聊天。
“钱老师,上次来开组会的那位硕士生,他会到这儿读博吗?”
钱余耸了耸肩,回答道:“不清楚啊,也没见他再联系我了。”
学生想了想,最终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钱老师,我觉得都是因为你‘太诚实’了。”
“你是指我毫无保留,把实验室的现状,通通都告诉他了。”
“对呀。”学生们纷纷点头——您老也忒老实了。
钱余不由得笑了笑:“这不都是有目共睹的嘛——即使我不说,人家也有眼睛、能看见啊。还不如就大大方方地承认,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说是这么说,可万一来这儿参观过的学生,最后都嫌弃实验室的条件,那岂不是很难招到博士生了?”
“那我也不能为了‘骗’学生来这,就把自己的实验室吹得‘天花乱坠’呀。”钱余笑着摇了摇头,“而且,这毕竟是‘双向选择’嘛——我挑适合自己的学生,那学生自然也能挑自己喜欢的导师了。”
三人点了点头,可忽然没有人继续开口搭腔了。
于是钱余问道:“你们呢?当年选导师的时候,你们应该也会考虑很多方面吧。”
“当然也会考虑很多,但总觉得……”学生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的情形。
“是不是觉得自己像只‘无头苍蝇’,总有些迷茫——譬如,看似有希望的目标,自己好像又不是很想去。而一些想去的实验室,好像自己又没什么把握。”
“钱老师当年也这样吗?”
钱余不禁笑出了声:“我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呀,我当然也经历过这些。”
2015年3月,钱余也曾经是只“没头苍蝇”,东奔西撞。
当年钱余提前了十几天到校,只为在参加研究生复试之前,对有意向的导师挨个进行了解——钱余对“胚胎发育”感兴趣,于是他将学院研究动植物发育的实验室,都一一罗列出来,再细看他们的研究内容,仔细筛选。
虽说他在网上查到了导师的大致信息——包括其研究方向、在研课题、已发表文章、教育及科研经历等等,但导师的为人如何,课题组科研条件如何,师兄师姐们是否容易相处……如此种种,都需要钱余亲自前往实验室,才能知晓“内情”。
钱余首先去见了几位导师,和他们分别进行了面对面的交谈,但时间都不算久,最长的也就半个小时——不过寥寥数语,又如何能真正了解一个人呢?
向实验室里的“前辈们”求“指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于是钱余大胆开口询问,又“旁敲侧击”,可得到的答案却是五花八门。
一些师兄师姐不愿多言,只顾闷头做实验。钱余自知打扰对方,就往休息区另寻人“解惑”。
多数学生还是会友好回答,但他们的大部分言语,都较为隐晦含蓄,听上去像是极为公正的“套话”。这些评论对于钱余而言,帮助不大:
“我们实验室……算是,还过得去吧。”
“我们‘老板’,人还行啊……”
但也有少数人,能够直言不讳。更有甚者,曾直接告知钱余,让他不要考虑自己所在的实验室:
“我们实验室没啥钱,发不了多好的文章。”
“我们‘老板’人不好,你可千万别来……”
不过有位导师也大方,直接让自己低年级的学生,带着钱余去食堂进餐,并保证报销餐费,也顺便让学生为自己“刷刷印象分”:
“我们实验室相对自由吧,‘老板’不会强迫你每天必须几点到,平时做实验要用到的试剂,他也不会为了省钱就不买……至于‘老板’本人呢,有点闷,但是要求严,生起气来还真是挺凶的……”
这吃一顿饭的功夫,确实能打听不少。可研一的学生入学尚不足一年,接触最多的不过是“如何做实验”——而导师的科研想法、对课题的把控能力、与学生的实际关系等,恐怕只有高年级学生所说的话,才更具有“权威性”。
“记得那天吃完了那顿饭,我又去了另外一个实验室,顺带问了问这些‘外人’,对于前一个实验室的看法。”钱余回忆道,“结果一位师兄说的话,反而让我对那位大方的导师‘望而却步’了。”
那位师兄甚至有些义愤填膺:“你要是想去他们那儿,可要认真地考虑好咯。我同寝室的师兄就是他们实验室的,本来他去年就该硕士毕业了。听说研三时,他因为发文章的事情,和自己‘老板’吵了一架,具体也不清楚是因为什么。结果他就和我们研一新生成了室友,到现在都没能申请毕业答辩……”
学生又问钱余:“那您最后怎么选的导师呀?”
“也许是……我比较幸运吧。”
当年尹学治并非钱余的“第一意向”,但他最终加入了这个团结和睦的队伍——在钱余看来,有很多运气的成分。
说来也巧,钱余挑选的这些导师,都是研究“生物发育”的,但他们分别属于三个不同的专业——植物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发育生物学。而每个专业的集体面试时间,恰好是相互错开的。于是,钱余第一天上午先去了植物组,下午去的生化与分子组,晚上再去发育组。
虽然钱余报考的专业是生化与分子,但学院并没有硬性要求,规定考生只能在本专业内选择导师。
为了让每一位考生,最终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实验室,学校也算是多尽了一份力。
鉴于在前两场面试积累了部分经验,钱余在发育组发挥得最好——英文文章阅读流利、翻译准确,回答问题也干净利落,给尹学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最终,两人“一拍即合”。
“我也只是运气好罢了。”
钱余对于自己当年“找导师”的表现,其实是不满意的。
“你们想想,我参加了三个专业组的面试,若是最终都没有导师招我,那我要怎么办呢?”
钱余又补充道:“对于学生来说,‘广撒网’或许算是一种‘策略’。但你们如今也接触了不少实验室,应该能够明白——其实对于导师而言,他们最喜欢招的学生,是那些能够了解实验室‘科研方向’的考生——知道导师在‘研究什么’,明确导师的‘科研想法’,并且学生能够提出自己的见解。”
“当年考研的时候,我要是能有这么深刻的‘觉悟’,或许就不会陷入‘被动’的局面了。”钱余笑着发出了感慨。
虽说钱余也看过一些导师的文章,但他也只能算走马观花,头脑中根本连不成体系。这就像地图上有几个孤零零的坐标点,但是点与点之间却没有相通的道路。
“钱老师,您现在也是导师了,应该用‘我们’,而不是用‘他们’这个‘第三人称’啦!”
钱余表示赞同:“说得有道理。”
“哈哈——”
“但是我觉得,只做到‘研究兴趣’的‘契合’还远远不够。”钱余摇了摇头,“学生能不能认同导师的指导方式,导师能不能和学生处得来……这些都是需要考量的。”
学生也点了点头:“我记得我来面试的时候,甚至有导师问我是什么血型和星座的。”
可明确了星座和血型,两人就一定合得来么?
“这听上去……就像是在‘开盲盒’呀!”
钱余不免苦笑:“可不是嘛——对于学生和导师双方而言,都是‘有风险’的。在今后相处的几年内,一旦两人起了矛盾,那么双方都不会好过。”
学生问道:“难道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么?”
办法当然有——可以让每一位新生,在学院各个实验室之间轮转,寻找最适合自己的科研团队,我们称之为“Rotation”。
与此法最为接近的,是医学生在临床实习期间,于各重点科室做轮转。通常几个月轮换一次,便于医学生积累临床经验,同时寻找自己感兴趣且适合自己的科室,让他们顺利成为一名专科医师。
实验室轮转也大致如此。
“国内有一些高校和研究所,早就开始实行这个制度了——在一段时间内,让研一新生先去感兴趣的实验室做实验,如果学生和导师双方都满意,就可以定下来,直接开展后续实验。”
“如果有一方不称意,譬如新生最终对课题不感兴趣,或者导师无意招收该生,那么该学生就继续进行轮转,直至他找到合适的实验室为止。”
在钱余看来,如此操作,才称得上名副其实的“双向选择”。
在国外,研一新生进行实验室轮转,通常是必经的过程。有的学生甚至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都在不停地更换课题组。
“这有点像公司对员工实行的‘试用期’制度——虽然员工最终能否‘转正’,用人单位占据了更多的主导权。但若过了一定的短时限后,两者无法‘情投意合’,那么单位和员工都能恢复‘自由身’,不至于出现‘死绑在一块儿’的局面。”
钱余紧接着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个制度的实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从上级领导的政策支持,到各导师课题组、实验室的全力配合,又不能影响实验室现有课题的开展,还需要每位新生不断适应新的环境。”
“像我当年考的那所重点高校尚且做不到,更何况其他的普通院校呢?”
钱余如今就职的这家研究所,也从未制定过轮转政策。对于从外面考进来的学生而言,他们自然要面对“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的局面。而对于导师来说,自己能否与学生和睦相处,这也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只有真正进入实验室,双方共同工作,并且持续一段时间,这样才能做到‘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钱老师您说的,听上去像是个较为‘理想化’的情况——可在这现实当中,怕是很难实现吧!”
钱余点了点头:“确实很难。要是大伙都有‘适应期’,恐怕现在啊,就不会有那么多吵着要‘退学’的学生,也可能少了一些‘上下反目’的现状了……”
“唉——”三位学生纷纷叹了口气。
钱余也不禁扪心自问:
若是有一天,他也遇到像东子那样的学生——不认同自己的科研理念,或者对实验室的管理方式有异议,那他会如何处理呢?
钱余并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