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2015年年底,凌寻东将自己的决定告知了钱余。
“你要退学?!”当时钱余拿着手机,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问道,“到底发生啥事了!”
“唉,一言难尽啊——”
“那你就长话短说!”钱余很着急,不停地催促着他。
凌寻东又叹了口气,然后才缓缓开口。
原本能够调剂到现在的实验室,凌寻东对导师还是相当感激的。
可事实上,他们双方都并非各自的“第一选择”——凌寻东是“高不成”只能“低就”,而导师是招不到满意的学生,以致于最终无人报考。于是二者就匆匆见了一面,如同“盲婚哑嫁”,仅凭一纸录取通知书,就仓促地“凑成了一对儿”,难免会有不如意之处,双方都需要时间磨合。
当时实验室规定,由高年级带低年级的学生做实验,硕士生据此培养实验技能,顺便给博士生“打打下手”。
原本这一制度也合乎常理,能够相互“成就”,既能让硕士学会技术,也能令博士的课题顺利进行。但如今实验室为求“速战速决”,开始实行严格的“分工制”——让每位硕士生尽量只做最熟练的操作,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节省时间。
凌寻东初来乍到,就被分派到分子组别。他天天守着PCR仪做基因克隆,已经快一个学期了。
“要说让硕士只给博士帮忙,这些我都还能勉强接受。可唯独‘只做一种实验’这一点,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妥协的!”凌寻东义愤填膺,“难道我毕业后就找个技术岗位,简历上写着我做了三年的PCR吗?!”
如果读了三年的研究生,就只会这一种实验操作,那这实验室跟工厂的流水线有什么区别?!
虽然做实验是科研的关键一环,但培养研究生不是培养技术人员,是要培养科研人才——不仅有动手能力,更要有学术头脑,有独立自主的想法。
钱余问道:“你没和导师沟通过吗?”
“我当然和他聊过。可他只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以课题为先,等发了文章再做调整。”
那么,文章什么时候能发表呢?
谁也说不准——凌寻东可不敢拿自己宝贵的三年作为赌注。
钱余沉默了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略作猜测:“或许,这也是你们导师……希望硕士生都能读博的一种‘手段’吧。”
“或许吧。”但凌寻东不在乎,“可哪怕我今后想读博,也不会在这读的——我已经打定主意办退学了。”
“可你就舍得这样放弃吗?”钱余害怕凌寻东一时冲动,过后追悔莫及,于是又劝道,“复习了一年多,四百多个日夜,你甘心么?”
当年两人一门心思准备考研,甚至到校外租起了房子,只为专心复习——却从未考虑过毕业找工作的事情。
“没什么不甘心的。”凌寻东意志很坚决,“要是继续在这里耗着,三年后才是悔之晚矣。”
钱余自知劝说无果,只能默默地挂了电话。他呆坐在椅子上,忽而想起自己到校参加复试时,发生的一个“小插曲”。
笔试当天,专业排名第一的考生竟然缺席,压根没来参加考试——如若不是非可抗原因,恐怕就是考生本人自行放弃了。当时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此人为何不到场。而在这些议论声中,当属“一改故辙”占了大头:
“兴许人家有了好去处,哪怕考了专业第一,但这好工作也是‘金不换’啊……”
钱余当时特别担心——如今东子执意退学,那他之后要做什么呢?这退学可不比辞职,没了上一份工作,还能立马去找下家。退了学,若是还想深造,也只能等来年再考了。
当时聚会上的老同学们,听完凌寻东的“过客”经历,都十分惋惜。课代表甚至直言失望——自己竟然在本应纯粹的环境里见识了社会,他原本还以为,高校永远都是座“象牙塔”……
凌寻东朝郭子昱笑了笑,又夹起一块酸酸甜甜的咕噜肉,往嘴里塞去:“所以从那以后,大伙就都叫我‘过客’啦。”
郭子昱不知该如何接他这话——没想到东子幽默风趣,看着像个“乐天派”,却还经历过“退学”这样的事情。
“还好当时我办退学办得很低调,并未引起太多的关注,所幸没有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导师也未多加阻拦,一切都还算顺利。”
2016年1月初,凌寻东终于办好了退学手续,将自己的学籍返回原址。他打包好行李,只身回了家。但显而易见,那时凌寻东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雾——前路茫茫未可知也。
“当时我和我爸妈,过年都没过安生。不过好在过完了年,我也到生物公司找了份工作。”
凌寻东起初的职位是学术推广,后来又做起了销售。
“学术推广这活吧,虽说需要的是本科及以上学历,但像我这种只在实验室待了半年,仅仅略通皮毛的大学生,底子自然比不过那些真正的研究生。”
凌寻东用双手搓了搓脸颊:“而且学术推广这职位,需要时常往外地跑,工资也算不得高。所以半年以后,我索性跳了槽,去了另一家公司做销售。”
“横竖都是要经常出差的活,不如干脆选个收入高的做。虽然销售没有底薪,但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呀,还是能赚到不少。”
做销售半年,凌寻东就买了辆二手车。后来他看上了一套房子,父母又帮着交了首付,于是凌寻东每天努力挣钱,过上了“月月还房贷”的日子。
陈幸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这代人呀,都免不了‘当半辈子房奴’的命运咯。”
“爸爸。”小家伙原本在吃着自己的饭菜,但她突然开了口,“什么是‘房奴’?”
众人闻言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最后盛夕解了围,她用手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尖:“你放心,爸爸妈妈会努力挣钱,以后不会让你当‘房奴’的。”
“呵呵——”女儿其实并没有听懂妈妈说了什么,她只是被盛夕的举动给逗笑了。
钱余也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家伙顿时更开心了。
郭子昱顺势岔开了话题,他向凌寻东表达了自己的钦佩之情。
“东子啊——”郭子昱向他竖起了大拇指,“你当年真有勇气!要是换成我,那我大概会‘忍’上个三年,先把学位证拿到手再说。”
凌寻东笑了笑:“我要是告诉你,自己当年没有想过要‘忍’,那铁定是假话。”他给自己舀了碗汤,低头喝了一口,“或者你问我,退学后有没有觉得‘意难平’,或是想没想过重新考研,这答案也是肯定的——以上几点,我通通都想过。”
“但是后来工作一忙,加上自己也攒了些钱,我就觉得这日子过得也挺滋润的……于是我便打消了那些想法,也就继续这么过下去咯。”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陈幸似乎想到了什么,“你当年,就没想过要换一位导师吗?”
四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了陈幸,就连小家伙也学着大伙,把脑袋转向了她。
“怎么啦?”陈幸觉得很疑惑,“我说错了什么吗?”
凌寻东摇了摇头:“换导师谈何容易啊!”
不过也难怪陈幸会有疑问——她一个本硕博连读的优秀生,从未经历过考研找导师这类事情。就连大三暑假进的实验室,也是她本科任课老师的课题组,可谓知根知底——陈幸的研究生生涯,一帆风顺。
陈幸回答道:“当年我们那一届,也还是有学生换导师的呀。”
“换导师的情况当然有可能发生。”钱余点了点头,“有些学校在这方面还是比较开明的——比如导师中途离校,或者学生和老师之间,确实发生了难以调和的矛盾,那么学院就得出面处理,对学生进行妥善安置。”
“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换导师是很难实现的。”
考研找导师就好比求职——科研环境的好坏、导师的为人及其学术能力、学生的科研前景等等,都是考生要着重考量的。两者间的不同,其一,在于读研旨在培养科研人才,并非通过工作创造金钱收益。其二,则是在社会上若工作不称意,自然可以“拍屁股走人”。只要骑驴找马,做好工作交接,期间保证温饱,自可“另择贤主”,还能美其名曰——自己荣幸地“把老板给炒了”。
可当一名一心做科研,却无法认同导师科研理念的研究生,想要“良禽择木而栖”,那他可否中途自行离开呢?
在钱余看来,此事万分讲究机缘。
第一,要看导师愿不愿意让学生离开。
这涉及学生手头上的课题进展,如果实验规模不大、程度不深,或许可以轻易脱离现状。但如果实验室人手不足,或遇关键“结点”,导师恐怕无法“放人一马”。
第二,取决于学生自己。
如果导师通情达理,不勉强学生留下,一旦该生选择离开,那么之前一系列的工作成果,也许就要与他“挥手告别”,毕竟“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
但文章的发表,就是研究生的科研“功勋”、毕业求职的“敲门砖”。既如此,学生是会选择做到一半的课题,还是“若为理想故,成果皆可抛”?
若是该研究生“拿得起,放得下”,那就会面临第三点——要找到愿意“接收”自己的新导师。
如果学生能找到令自己满意,又有招生名额的实验室,双方或许可以“一拍即合”。
但这事儿果真那么容易实现吗?
我们终究是处于人情社会的个体,同事、上级、下属,都在工作中密不可分。若学生在本校体系内另择实验室,那么这位新导师,怕是要处理更多的人情世故。
试想,社会上一个突然跳了槽的员工,天天与原单位领导“不期而遇”,而现任老板也时常与他的前任老板“低头不见抬头见”,将是个什么情形?如果双方领导都能大方接受现状,一笑泯“恩仇”,那结果自然可喜。可若非如此,只怕会令人膈应,两者都未免难堪。
学校里也是如出一辙——谁又会想要得罪同僚呢?
虽然也有研究生最终能够“求仁得仁”,例如在学校里跨专业、跨学区,甚至跨分校找到新去处,这也未尝不可。但该生必须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更要添上几分运气。
那么,如果最后无法更换导师,那该如何选择?
是明知“此处非所愿”,就果断放弃么?如果是怀揣科研梦想的有志之士,会勇敢地重返考研赛场,再走一遭吗?将此时的科研成果,连同半到手的学位证书一并放弃,再付出比同龄人多一倍的时间和精力,重新寻找更理想的实验室么?
试问,又有多少人能像东子这般洒脱,“当弃则弃”呢?
恐怕大多数研究生最终只能做到一个字——“忍”。为了文章和学位,忍上个几年,熬到毕业,或许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众人纷纷填饱了肚子。于是陈幸自告奋勇,主动收拾碗筷,盛夕则在厨房里给大伙切水果。三个汉子都在客厅里,陪小家伙玩起了拼图游戏。凌寻东还提议和她比赛,不过他总故意“认输”,把小家伙逗得直乐……
转眼又到了周一,钱余也陆续收到了几封邮件,内容大多都是学生的自荐信。不过上周那位积极“到访”的硕士生,反倒是彻底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