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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禅定误良机 院里观天窥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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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萧道成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自己出了天明寺以来,短短一天内,遇了这么多人和事情,心里不免乱糟糟的。且不说当今世下官僚之风盛行,地方豪强鱼肉百姓,朝廷为了拉拢贵族豪绅,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至当地最好的酒楼竟拿不出食材招待客人,可笑可叹;就连朝中也不安分,既要大兴土木,便只得加征赋税徭役,弄得百姓也纷纷闭门不敢出,如此以往,怕是劳财伤民不止。
  可问题不止如此。
  萧道成心里清楚,如果问题的关节单单只在官府鱼肉之处,于国家而言,还不至于伤到筋骨。真正让道成警觉的,正是那拦路行刺的两人。那场景萧道成仍历历在目,冰晶制服了那二人之后,二人虽自己运功了断了性命,何云天却因有所忌惮,不敢久留,匆匆回了。萧道成只是瞥了一眼,却留神那人手握的兵刃,模样稀奇,若是一般人必然不会注意,可是道成却留了心眼,自己到底是习武之人,怎么能不识兵器?萧道成对魏晋时沿袭下来的兵器可谓了如指掌,可今天看到的兵器却长得怪异,绝非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这是其一。其二,堂堂颍州刺史的公子,居然被人埋伏行刺,胆大妄为之处,令人气愤。其三,若是行刺,也讲究快准狠,颍州城内,谁不知道他何云天的贴身侍卫是颍州第一高手,只派两喽啰前来,若不是特地挑衅一番,难道是轻敌了不成?此事疑点诸多,往小了说,或许只是个劫财的买卖;往大了说,竟关乎刘宋安宁。萧道成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作罢。
  心里正烦恼着,萧道成于是索性坐起身来,盘腿禅定,心里慢慢定下来。夜空晴朗,月色皎洁,金色的光辉在夜色中弥漫开来,微弱的尘土被镀上一层金光,无声地落在道成肩上,腿上,头上。哪里沾了尘土,道成缘是知道的,所谓禅定便是如此,人坐定了,四下里不知什么时候就空了,眼前虽看它不见,却能明察秋毫,以静制动,方寸之间,便已知觉了宇宙万物。
  前日里那本无字经,这时竟在萧道成脑中浮现出来,书中那些原本令他似懂非懂的动作竟已有了脉络,全书九招,招招有根,一招一式有所勾连,这下道成方知那日,他在夕阳中所见的小人,打得正是这套拳脚。道成大喜,正欲去细看,忽然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一下子分了神,眼前一切都化作浮云了。萧道成睁眼来时,眼前只剩下了漆黑一片,月亮在窗户里已经看不见,蝉鸣更加寂寞了。萧道成幡然悔悟,捶胸顿足不及,方知自己心切,误了良机。
  师父本是告诉过自己的,禅定的大忌便在于“争取”二字,那灵感来不来,全是天意,万不可强求,只得定了心,等它一点点流出来。若是要争,心绪必乱,反倒破了心流,徒劳无功。萧道成正是因为争了要去看那招谱,误了良机,于是默默自责起来,心中想其他事去了。
  萧道成的客房是何府的上房,这是何天云给道成讲的,其中还有则逸事。这间上房缘是一位道长借住过一阵,那道长的姓名不得而知,却也懂得些道法玄机。何承天见那人谈吐不凡,与他交谈下来,竟相见恨晚,二人在屋内连谈了三天三夜,只进茶饮,未食一餐,所谈皆是天地之事,下人不知其中缘由,整日胆战心惊,数日后,见二人出来,依旧红光满面,才安心下来。后来那道士飘然而去,何承天心里不舍,因想念那几日高谈阔论天地如观沧海,便名这间房名为“观海阁”,把这间房空了来,直到今日才启用起来。
  “好一个‘观海阁’。”萧道成心中暗想。“我今日所书,亦如观海,大海茫茫,观之不破。若是要参透其中奥妙,怕是难如登天啊!”
  正想着,萧道成忽听见门外院内有脚步声,声音很轻,道成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夜半时分,谁人会出来闲逛?难道是前日里刺客行刺不成,今日又潜入来犯。萧道成也不含糊,一时间屏气凝神,脚下虚浮着,三步两脚便来到门边,脑袋慢慢探过去,透过镂空雕纹去看,隐隐看见有人提着油灯,站在院落之内。萧道成松了一口气,知道那人定不是刺客之流。
  萧道成心中却不免好奇起来,究竟是谁在这夜晚出来溜达呢。于是他轻轻推门出去,定睛去看,竟是何府的主人何承天。只见何承天一手执着油灯,一手捻一佛珠,那念珠在油灯下淡淡散出光泽。何承天抬头望天,不时四处张望几下,突然脚下定住不动,接着手里拨动念珠,摇曳的火光之下,佛珠温润如玉,轻轻在何承天指缝中转动。何承天唇齿微动,声音似有若无。
  萧道成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足足一刻钟的时间,何承天只是立在原地,不时四处抬头张望,指尖出佛珠不停,直到油灯燃尽,在黑暗中立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身,不紧不慢地走了。
  萧道成心中很是激动,他听师父说过,这世上有一种观星的本领,能观天象,知天下事,洞察宇宙玄机。想必刚才何承天所为,便是在观天之法吧。自己曾向师父求学其中技巧,奈何自己那方丈师父也只是听人传闻,也不曾见过此招,自己也不会,有哪里谈得上传授呢?今日见了何承天摆弄一番,自己心中痒痒,正是在澎湃处,何不乘此良机,索性拜了何承天为师,掌握了这观天的本领呢?
  萧道成就要下了决心,却想起自己原来是偷看了何承天的本事,哪里光彩,若是再上去问,自己蒙羞不说,反倒冒犯了何刺史。想到这里,萧道成心中一阵后怕,自己看了这秘法,竟一下昏了头,险些恶了善缘,好在及时回正醒悟,没有酿下过错。于是决定不再追求观天占星之法,趁还有些时间,倒头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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