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听到这般动静,完颜康难得展颜一笑,放轻手脚,舔舔嘴唇,发出“喵”的一声猫叫。
那鼠叫声停了一停,接着吱吱吱,更激烈叫了起来。
完颜康又喵喵两声,鼠叫声中竟又配上磨牙和咬木头的声音,维妙维肖,仿佛真有一只大老鼠,在柜子底下想要拚命咬开一条路逃跑。
三声猫叫过后,鼠叫还在吱吱不绝,完颜康已站在柜子边,道:“有土之家皆伏鼠,无梁之地莫学猫,你的盗经是怎么背的,不说这荒郊野外,哪里来的老鼠!光是这帐篷营地,怎么可能养得了猫?”
鼠声蓦然一停,沉默中带着丝丝尴尬。
猛然柜子一掀,一个上身赤裸的身影手脚并用,贴地向外疾爬而去。
完颜康早有准备,后退一步,纵身抬脚,往对方腰椎的阳关穴一踩。
那人吭哧一声,四肢大张,跟个活蛤蟆似的被踩在地面,两眼差点没鼓出眼眶,赶紧全身使劲,想要再使缩骨术逃身,却根本动都不动。
“百骸相连似金缠,中枢一点在阳关。”完颜康蹲下身来,将一半重量压在那人身上,抬手就往头上拍。
跟打三孙子似的,边打边训:“学什么不好,学人偷鸡摸狗,还只学了个半桶水,一味生搬硬套,不知道因地制宜,你说你有什么用!”
那人使劲挣扎,梗着脖子叫道:“胡说八道,此乃我时家的盗门绝学,绝非什么偷鸡摸狗!”
完颜康又一巴掌打去:“洒家说它是偷鸡摸狗,就是偷鸡摸狗,不信让你祖宗来跟我对质,看他在洒家面前敢放个屁么!”
帐外耶律楚材等人听到动静,掀帐而进,见状都是一愣。
完颜康已擒着后颈将这人抓了起来,叫进亲兵五花大绑,按跪在地,挑亮烛火开始审讯。
等帐中大亮起来,只见此人看来年纪不大,一身寸斤排骨,四肢又长又细,好像一只大蚂蚱也似,面无四两肉,腮若刀削,眉稍斜吊,努力睁着一双黄豆小眼,明明努力在表现英雄气概,却莫名惹人发笑。
“报个名吧。”完颜康落座虎皮椅,左右站着耶律楚材,张文谦和李察合。
四双眼睛注视下,那人昂头冷哼:“我叫张三!”
完颜康道:“刚才还说姓时,怎么现在又姓张了?
”那人呸了一声,骂道:“金狗,落在你手中,要杀便杀,你管老爷姓什么,反正不跟你姓。你若想跟老爷姓,老爷也要考虑考虑。”
耶律楚材站在一边,将这人容貌与通政司奏本里的内容对照。
又听完颜康说他姓时,便出言禀道:“世子,地方上报的有名贼首中,有时青时全二人,乃是叔侄关系,观此人相貌,应当是那侄儿赛狸猫时青。
叔侄二人向来一同出动,时青在此,其叔叔瓦上霜时全,应该也在附近,当小心警戒。”
完颜康道:“刚才粮草营突然起火,我便知贼人有同伙接应,已命诸将四下戒备了,时家这门盗术,讲究一击不中,远遁千里,量其也不敢久留。”
“你怎么会通晓我家的盗术!”时青最不甘的就是这点,平时仗着这身功夫,任如何关锁森严之地,都能来去自如,虽然不如祖上当年皇宫刻字的威风,在山东地界也是名动八方,无人胆敢小觑。
想不到今晚到这金狗面前,竟处处受制,输得半点脾气都没有,一得机会,便怒冲冲喝问。
完颜康无语,总不能把梦里的事,搬到人前来说吧,便摆手道:“你休管我是如何会的,洒家问你,既练就这身本事,为何投身贼盗,祸害地方。”
时青冷笑不答,完颜康皱了皱眉,道:“你若有什么冤屈,不妨跟洒家说说,洒家虽不是那包青天,帮人断个公道,还是不在话下的。”
时青道:“谁稀罕你们这些狗官的公道,霍大哥就是信了俞剥皮的鬼话,被他拿公道二字骗进城去,一碗酒麻翻,活活受刑致死,还被剥皮实草,挂在墙上示众。
如今你这金狗又想来拿我设计,不知动什么歹毒心思,爷爷骨头虽轻,却根根是铁,死就死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口中猛然用劲,完颜康脸色大变,还未起身,一旁的李察合手疾眼快,闪身上前,一把掌将时青下巴打掉。
那时青倒在地上,口中满是鲜血,兀自啊啊大叫,耶律楚材和张文谦这才反应过来,此人刚刚竟是要咬舌自尽。
都吓出一身冷汗,张文谦忙道:“我去找常大夫。”慌慌张张出营而去。
李察合先检查了一下,对完颜康道:“舌头没断,但也伤得不轻,说不得话了。”
完颜康面色阴沉,忽然长身而起,扔下一句:“好生治疗,先关起来。”
大步出帐,高喊:“胡沙虎,胡沙虎。”
等耶律楚材和李察合出帐来看,只见完颜康已上马提杖,带上胡沙虎和亲卫飞马闯出营去了。
耶律楚材忙央求李察合道:“世子性子冲动,一发不可收拾,请李统领跟去看顾一二,这里我来收拾。”李察合微一犹豫,冷哼一声,便唤亲兵备马,
完颜康出得营来,直奔东阿县城,此时夜色已深,城门早关闭多时。完颜康在城下叫门,城上有人应声,却不敢擅自开门,只推说要去县衙禀报。
恼了完颜康,打马冲前,竖起月牙杖头,瞄准门关位置,狠狠往里一插,但听木裂声响,两扇城门剧烈一晃,城上当值衙役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往下面跑。
完颜康一击没开,带马兜了个大圈,又冲回来,照准之前位置,使足全身力气铲去,便听喀嚓一声巨响,门关被铲成两半,两扇城门随即洞开。
完颜康策马直入,刚赶到城下的衙役们见状,发声喊四下逃了。
完颜康也不追他们,跳下马,徒步走上城头,绕到瓮城悬尸之地,手持长竿,将尸体拉了回来。
只见尸体全身被事先用石灰制过,面目依稀可辩,两只眼睛不知是烂掉还是剜掉,只剩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颈部以下则轻飘飘的都是皮包稻草,离近看时,着实恐怖无比,完颜康却不迟疑,提着脑袋往肩后一背,便往城下行去。
胡沙虎带着亲卫也赶到近前,见状莫名其妙,又不敢问,只能跟在完颜康身后。
刚来到城下,只听一声:“站住!”
扭头只见哈都头带着人骑马赶来,拦在完颜康身前,道:“世子,此贼乃本县所擒,县尊有令暴尸示众,你不能带走。”
完颜康道:“此人纵是贼寇,然能得兄弟死力,也算是个好汉,人死已矣,如此糟塌实没来由,你告诉俞大人,洒家拿此人有用,请他割爱吧。”
哈都头却是不让,还抽出独脚铜人,道:“哈某职责所在,请世子不要让某为难。”
胡沙虎喝声大胆,正要抽刀出来,却被完颜康拦住,将尸体递给他,然后沉声道:“早就想领教都头的本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县衙后院,“石天羽”被人从好梦中闹醒,穿着单衣,披了件袍子坐在前厅里等消息。
只见俞刘氏衣衫不整,端着个汤蛊从外面走来,娇嗔道:“这些金人,就是粗鲁无礼,深更半夜还要闹事,不知道旁人辛苦,幸好这参汤也熬好了,好弟弟,先来补一补,莫受了寒气。”
“石天羽”接过汤蛊,顺手将俞刘氏搂在腿上坐了,笑道:“黔驴技穷之时,总是要闹一闹,我在这里温香软玉,又有慧姐悉心照顾,哪里辛苦,反而是连累慧姐受惊,才是小弟的罪过呢。”
俞刘氏笑颜如花:“我不受他的惊,还不受你的惊了。从小你就胆大,现在更是包天,刚刚真不怕是那世子一怒之下,率兵攻城么。”
“怎么可能!”石天羽自信道:“他若敢这么做,那就不是糊涂,而是狂悖,随便找人参他一本,你说那九位之位,还会跟他有缘吗。”
“九五之位?”俞刘氏轻吸一口气:“他能当皇上?”
“不然呢?”石天羽道:“论身份,他名正言顺,论名声,他如日中天,论机会,今上乏嗣,膝下两子不是昏庸,就是无能,最后一个,还在娘肚子里没出世,你若是皇上,你会选谁。”
俞刘氏一想也是,不免动容道:“那你还这样算计他,若是将来他登基之后,记恨此事……”
石天羽道:“所以正常情形下,他绝不可能登基。
因为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背后势力不足。当今天下,有望角逐皇位的,除了他,李妃娘娘,还有一个卫王。
卫王有金人支持,李妃有我们支持,而这位世子,母亲是个南朝人,毫无根脚,父亲志大才疏,又不得力,自身没有婚配,手下那些人,不是破落户,就是丧家犬。
乱七八糟凑了支军队,又拚死拚活搞来点名声,若不是为了那张龙椅,你以为他闲得没事,真想除暴安良啊。”
俞刘氏道:“那不正好,干脆让哈老大带上人马,多屠几个村子,直接嫁祸给他,几次脏水一泼,朝堂那边再一弹劾,三人成虎,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的好。”石天羽在俞刘氏脸边轻轻一嗅,赞道:“慧姐不愧是女诸葛,但问题是,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对慧姐有什么好处?”
俞刘氏一愣,想要起身,却被石天羽紧紧搂住,道:“刘伯父早年落魄,不是慧姐舍身相助,哪能这么快交结金人,打开局面。
如今贵为太公,却把慧姐远远打发到穷乡小县,配一个狗腿相公,慧姐扪心自问,可曾甘心,可能甘心。”
“不要说了。”俞刘氏冷然挣开束缚,旋身而起。
石天羽却紧追而上,道:“如今天赐良机,这赵世子就如刚出窝的雏鹰,自己撞到我手里来,只须把他驯服,我就可以借势直上青云。
到时水涨船高,慧姐扬眉吐气,老太公反过来还要在你面前磕头哀求呢。”
俞刘氏神色数变,道:“你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现在跟我摊牌,肯定是算准我会答应呢。”
石天羽拉起她手,放在脸上轻轻摩挲,一脸沉迷道:“我已跟张、郭二位贤弟达成一致,只须姐姐首肯,合我们四人之力,山东十府,有一大半都能为我们所用。
再给这位世子唱台大戏,让他明白我们的份量和诚意,助他飞龙在天,到时我们刘张郭史四姓,未必不能如唐时陇右四姓般权倾天下,你我都是开脉之祖,永受后人香火,千载不朽。”
俞刘氏皮笑肉不笑道:“怎么只是刘张郭史四姓,你把李家放哪里了。”
石天羽不屑道:“李炳李著两兄弟你也看到了,和你那两个弟弟刘麒刘麟都是一路货色,只知道喝酒玩女人,连你都敢出言轻薄,哪配与我等并列。
好姐姐,我知道刘家在山东的关系,都在你手里攥着,你就帮帮弟弟我,我必舍命以报。”
俞刘氏媚眼如丝:“你要如何舍命以报。”
石天羽正要回答,忽听外间有人声叫嚷,两人默契分开,石天羽避在一旁,俞刘氏敛容端坐。
便见管事丫环带着一个衙役惊慌失措跑上厅来,气喘吁吁禀道:“夫人不好了,哈都头没拦住那世子,还被打成了重伤,尸体也被他们抢走了。”
俞刘氏脸色一变,正要开口,石天羽走上前来,不动声色用手按住她肩头,和声问道:“哈都头伤的怎么样,被谁伤的?”
衙役答道:“世子亲自动的手,不到十招,打断了哈都头三根肋骨,已经送医救治了。”
石天羽道:“好,夫人知道了,你去账房支点钱,一定要用最好的药,好好给哈都头看伤。”
衙役千恩万谢离去,俞刘氏担心道:“这赵世子如此凶暴,你真能控制得住他吗?”
石天羽道:“软绳能缚猛虎,寸铁不斩细流,我是为他好,教他明白道理,他再凶暴,又能奈我何。”
俞刘氏道:“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你可不能大意。现在怎么办,就任他把霍天仪的尸首弄走?一个死人,能拿来做什么?”
石天羽眼神闪烁:“那能做的可多了,我让姐夫把姓霍的挂在那儿这么多天,就是做钓鱼的饵,他敢咬钩,我就敢收竿。
本来我还在想这出戏该从哪儿唱起,这下可好,连戏台子都能省了。”
俞刘氏皱眉道:“你不要故弄玄虚,不说实话,休想我配合你。”
石天羽哈哈一笑,将俞刘氏热乎乎的娇躯圈在怀中,呼吸相闻,道:“我这人性子好动,想到一出是一出,一刻也停不下,配合起来,姐姐还须辛苦让着我点。”
看石天羽神采飞扬的模样,俞刘氏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迷醉,一语双关道:“光说的好听有什么用,人与人相交,贵在知根知底,不拿出点诚意,叫我怎敢信你。”
灯光摇晃,将两个相拥在一起的影子投在纱窗上,只隔着一进院子,俞县令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听着外间隐隐传来的娇笑,面无表情,十只手指已紧紧的抠进床板之中。
东阿城外,李察合立马勒缰,看着完颜康肩扛尸体,从洞开的城门打马而出,不满道:“放着刀枪不用,凭着一个死人,就能解决匪乱?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完颜康道:“不是洒家提不动刀枪,只是滥杀一场,根本治标不治本,不搞清这次匪乱的真正原因,就只会是杀不完的头,流不完的血,上不完的山。”
“山?”李察合奇道:“什么山?”
完颜康从她身边走过,轻声一叹:“一座只要世上还有不平之事,就永远立在人们心中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