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像流水一样，怎么都拦不住。又一年过去了。
　　白所成断断续续地跟着大哥学了一些知识，然父母并没有像承诺的那样，送白所成去私塾念书。已经七岁了，白所成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启蒙的最好时光。白日梦和白应盛读了两年的私塾，气质也悄然不知地发生着变化。可能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缘故。敏感地白所成感觉到了自己和它们的差别。
　　河堤上，白所成像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无奈出神地望着流淌的河水怔怔发呆。因为放假的缘故，白日梦和白应盛也围坐在身边。
　　“所成，你最近咋不高兴了？以前，我们总是在河堤里玩耍，现在你好像失去了兴趣。”白日梦问道
　　“我知道，所成肯定是想去读书，和我们一起上学放学。”白应盛抢答道。
　　白所成刚想下意识地点头，又立马停下来，叹了一口浊气道：人都会变的。小的时候，我们喜欢摸鱼逮虾，上树掏鸟，可长大后就会觉得没意思，你看那家的大人喜欢这些。你们去玩吧，我想一个人坐坐。
　　见状，白日梦为失去这么好的同伴感到非常沮丧：以前，我们在一起多开心啊，现在你都不和我们一起玩了。没有你一起，那多没意思啊。
　　白所成并不想浪费口舌，心心念念的梦想毫无着落。他现在已经隐隐约约感到如果这样发展下去，他这一辈子就完了。可他意识到了，也做不了什么。对前路的迷茫和绝望，让他感到十分无助，经常一个人默默地发呆。
　　白日梦见他没有反应，于是从怀中摸出一块大米做的饭团，珍宝一样献给白所成。白所成掰下一块，剩余的又递了回去。大米里裹着不知名的蔬菜粒清甜可口，混杂着大米的原始香味，十分肆意地刺激着白所成的味蕾。白所成三两口胡乱地吞下道：你们怎么不去找白浦玩，他爬树也在行，打鸟也准，洗澡摸鱼水平也高。
　　“他老是欺负人，还不愿和我们玩。”白日梦语气变得十分的低落。
　　孩子们的世界，比较单纯，没有过多的利益纠葛，只凭感觉和心情，他们求得是投脾气玩的开心，大人们让他们吃饱穿暖，有求力所能及地就办，其他的东西，还真的不在他们考虑之内。
　　“走吧，我带你们去抓鱼。”
　　白所成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百无聊赖中只能答应他们一起玩。到了河边，白所成指挥他们找一种“算不讲”的植物（谐音），长长的叶茎边缘有锯齿般的轮廓，中间有蓝色五角星样的花朵，个子很矮。尽管白日梦、白应盛不明白做什么用的，但好不容易小伙伴们又在一起玩了，也不多说什么，开心地沿着河边翻找起来。过了好久，他们采摘了一大把。白所成将植物用石块碾碎，用破碗盛好，找到一处河湾的静水处，奋力地抛洒出去。不一会，就看见十几条在阳光下闪烁着银白色亮光的小鲫鱼、小白条，翻着鼓鼓的肚皮漂浮上来。
　　看得白日梦、白应盛一愣一愣的，他们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拥有神奇魔法的同伴。
　　“愣着干什么，赶快抓，一会鱼就反应过来了，再不抓就跑了。”
　　白日梦、白应盛顾不得问个明白，带着一脸问号就跳了下去。他们用衣服做网兜，很快就把翻肚的小鱼捉了个干净。之后，他们又找了个河边的小水坑，用河里的泥巴把与河水连接处仔细地修筑牢固。将今天的渔获轻轻地放进水坑中。只见那些原本翻肚将死之鱼，在逐渐适应小坑之后，慢慢地又活了起来。又过了一会，有些已经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你追我赶的好不热闹。即使看起来并不活跃的几个小鱼，也悠闲地围在水槽边吐着快乐的水泡。
　　几个人坐在河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白日梦、白应盛本来就和白所成要好，是所谓的死党。现在更是崇拜的不行。“所成，你让弄得草是什么？怎么一下子就把鱼怼翻肚了？”“还有，这些鱼不是被毒死了吗，为什么又活过来了！”
　　“哦，我给这些草施展了魔法，鱼一闻就飘起来了！”，“上天有好生之德，鱼只不过是被我的魔法弄晕了，并不是堵死了，就像人生病了，过几天自己就好了一样，鱼慢慢自己就恢复了。”白所成一副神棍的的模样，毫不脸红地向小伙伴们吹嘘道。
　　“切，信你才怪呢！不说就算了”白日梦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道。
　　“其实，有一次，我在河边玩，发现了这种草，我原本想着喂鱼来着，就薅了几颗，回家用刀剁碎洒在鱼缸里。结果一会儿的功夫，鱼就像刚才你们看到的那样翻肚了。可能这种草有一定的毒性吧。”白所成只好耐心地向小伙伴们解释。
　　“所成，你懂的真多，如果和我们一起读书，将来一定是文曲星下凡，骑大马做大官！”白应盛由衷地说到。
　　这下又戳到了白所成的痛处，白所成变得沉默起来。白日梦狠狠地瞪了白应盛一眼，安慰道：所成，别听他的，即使你没读书，将来也一定有出息，会有一番大作为的，我和应盛都看好你，到时还跟你混。
　　白所成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小伙伴。这是他的朋友，真正的朋友。
　　人在长大后，会有各种各样的朋友，一起工作，一起吃吃喝喝，一起玩耍，但这种朋友都是建立在你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或者金钱之上的。也许现在看起来无所求，但都在潜意识地以为，将来某个时候可能会用得到，否则何必在你身上浪费精力呢。也只有孩子时代，没有利益纠葛，没有勾心斗角。人大了，往往因为生活压力，不得不追名逐利，不复儿时的单纯。
　　白日梦、白应盛、白所成现在就是没有任何利益之争的朋友。
　　“白日梦、白应盛，你们讲讲上学的事情吧！”
　　白日梦、白应盛就开始讲起来，私塾的老先生是如何呆板，如何严厉的，私塾的的小胖墩是如何蠢笨的，老是被学生们取笑，读书、写字是如何无趣，如何烦的等等。白所成听的很仔细，也很认真。在白日梦、白所成看来很平常的读书生活，白所成却很向往，很陶醉，也许他感觉到了这是他摆脱命运摆布的唯一之路吧。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白日梦、白应盛感觉到有些乏了，就离开了，唯剩下白所成在河堤里出神。
　　白所成眼神空泛地望着河水在河床上快速地流淌，一如自己波澜不惊飞逝的时光。河水终归要流入大海，在更加广阔的天地奔腾呼啸。而面前的小水坑却被自己和几个小伙伴们用泥巴将其和奔腾的河水隔离开来，即使他们离得再近，也有一个矮矮的泥巴隔离，只能困于一方小小的天地，终归与大海无缘。
　　白所成莫名地烦躁起来，他站起身来到小水坑处。用稚嫩的小脚狠狠地踩向自己和伙伴们筑起的泥巴墙，几下就踩的稀巴烂。还不解气，就发疯地挥舞着小胳膊小手扒拉着剩余的泥巴。
　　泪水顺着脸颊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为什么？在白日梦、白应盛看起来再也普通不过的上学，对他白所成来讲，却是千难万难，求而不得！
　　去吧，小鱼儿，向着奔腾的河水、向着自由的天地，去吧!
　　去吧，河水，向着大海，向着更为广阔的空间，去吧！
　　白所成梦呓般地低语着。
　　做完这一切后，白所成像掏空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只想瘫坐在河水中。他用冰冷的河水认真地洗干净脸上、胳膊上、手上、腿上、脚上的泥巴，就像是在和过去告别一样，很庄重，也颇有仪式感。
　　他躺在河堤里的草丛中，随手扯下一根长长的尾巴带着毛毛的小草，叼在嘴里。是该要走出去了，这该死的泥巴，又怎能困住河水不羁的心，也许一时是这样无法改变，但只要是河里涨水，可能连小水坑都被冲刷得不见了吧。
　　白所成知道，以自己家的条件，根本没办法让他上私塾，没办法上私塾，就没有渠道去夺取功名。跟着父母亲侍弄庄稼，一辈子也不会有啥出息。他想让父亲带他去城里做工，在更大的天地里寻找机会。
　　父亲白高中会一些木工活，农闲时经常到城里的几个富户家中做工。他想央求父亲看能不能在城里当个学徒什么的。就算和读书南辕北辙，他也要先走出去，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没关系，只要自己不放弃，等攒下来一些钱后，他就可以读书了。他想起蒙氏给他讲的童氏县老爷的故事来，想照抄照搬肯定是行不通的，考虑到自己的实际情况，唯有先走出去，跳出目前环境，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再原地踏步了。如果再熬几年，也许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就这样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白所成才跟随着夕阳的落下返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