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睡得正香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有人在摁门铃。
　　本来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毕竟从来没有人会来摁门铃，外卖快递都是直接放在门口，再说他自己又很少有快递和外卖。大概率是哪个快递小哥看错门牌号了。遂蒙住头继续睡。
　　没想到门铃响起来没完没了，大有不开门就要把门铃按没电的意思。通常这么没素质的按铃也就是在早高峰堵车的时候，怎么在小区里也有这么没素质的人啊。常在重新看了眼手机，确认时间是早上七点半，自己的作息时间没有出现问题，也没有睡过头——今天应该没有跟什么人有约才对。
　　常在奋力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骂骂咧咧地起身，也没穿衣服，披着被子穿着拖鞋就咚咚咚地走了出来，呼啦一下拉开了门，对着门口那个人刚要开骂，门口那人却先是一惊，然后掩面转过身去，大骂一句：“变态！”
　　是安然。
　　常在只觉得脑子有若干个问号。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科幻小说看得太多了结果一不小心真的掉进平行宇宙了。但是即使真的是在平行宇宙中，也得按照这个平行宇宙的规则来才行。常在连忙说着“不好意思”然后关上了门回了卧室。
　　大概二十秒后，常在姑且是穿了身衣服才重新开了门。
　　门外的那个人确确实实是安然，个子不小了但是看上去还有点稚气未脱的样子。常在自己应该是没有做梦，也没有到一个平行宇宙中去。门口的安然脸上还带着刚刚看到一个衣冠不整中年男人的慌乱，愠色正盛。
　　“请问你有什么事……？”
　　“调查你。”
　　“啊？……啊？”
　　常在一手扶着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不成其实门口这个人其实是个警察，但是自己潜意识里把他想像成安然了？
　　“让我进去。”
　　根本就没有“让”的这个祈使句动作，安然明明就是一脚踩进屋里挡住门然后闯进来的。
　　“呃……你，你这——”
　　常在看着已经闯进来的安然，无力地耸耸肩，然后关上了门。
　　他不想跟别人闹矛盾。尤其是自己编辑的妹妹。人家都已经死了——虽然目前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有关，但是他心里确确实实是有点愧疚的。尤其是在面对他家人的时候，更何况这位妹妹还如此笃定是自己的小说害死了她哥。跟这个年纪的女生没来就没道理讲，现在是没道理的二次方。
　　“喝茶吗？或者咖啡？”
　　“用不着，我带水了。”
　　安然进屋之后根本就没在客厅沙发上好好坐着，倒是像个第一次搬了新家的小狗，在陌生的环境里来来回回地观察着。常在端了冲了杯速溶咖啡出来，看见她背后背了个书包，脖子上还挂着个相机。
　　“你怎么找来的？”
　　“我找编辑部要的。”
　　“不要乱看啊喂。你不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吗？”
　　安然完全无视了常在的不满，绕了一圈之后直接站在他的卧室跟前，指着里面说：“这就是你睡觉的地方？”
　　“你有问题吗？”
　　“啧啧啧，跟狗窝一样——亏你能睡得着，这屋里是书堆里放了张床，还是床上堆了座山啊？”
　　“喂，请你尊重一下坐着好吗？哪个写书的人家里不是成堆成堆的书啊？”
　　“我没说你书的多少——”安然自顾自地开始对着卧室的惨状拍起照片来，“你这屋子里乱透了。我们导师看见的话，能让你按军训标准打扫，累不死你。”
　　“导师？你还没毕业啊？”
　　“干嘛？”安然警惕地白了常在一眼。“别以为没毕业就好欺负行吗，大叔？”
　　“还大叔……”常在呷了一口咖啡，心里其实不想跟这小姑娘计较，“我比你哥年纪小多了。你管你哥三十多快四十的人叫哥，你管一个还不满三十的人叫叔，什么辈分？”
　　“啧啧啧，真是牙尖嘴利。大叔你没女朋友吧？”
　　“要你管……”
　　常在白了她一眼。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你要是来拍照，你现在也拍完了。你要是大早上就为了来损我的，那你的目的也达到了。”
　　“我说，我是来调查你的。”
　　“调查我什么？警察不是都结案了吗，你哥是自杀……的。”
　　安然稍稍一怔，接着默默地盯着常在的眼睛看了一会。
　　“你别想置身事外。”
　　“我又怎么了？”
　　“我哥可能确实是自杀的。但是他绝不是主观意义上会自杀的人——难道你觉得他会自杀吗？我告诉你，他上周还跟他媳妇商量备孕二胎的事呢，他会自杀？”
　　“是么……这样啊。”
　　常在嘟哝着，然后又喝了一杯咖啡。
　　“他一个从来没想过会自杀的人突然莫名其妙地自杀了，肯定有什么问题。警察查不出来，那就我来查。”
　　“所以你觉得问题出在我这里？”
　　“不然呢？他最后看的是你写的稿子吧？对了，稿子呢？拿来我看看。”
　　安然说着，朝着常在伸出了手。
　　“……你要干嘛？”
　　“我来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是不是真的让一个老编辑看的想死。要是我看了我也有了想自杀的念头，那不就坐实了问题就在你写的东西上吗？”
　　“你特么读书读傻了吧……”
　　“你心虚了。”
　　“心虚你个头。”
　　“那你拿出来。别逼我在你家翻箱倒柜啊，我要是翻出来一些脏东西可对你不好，我会拍照留证据的。”
　　“稿子不在我这。”
　　“少来这套。我可不信。”
　　“真不在。在……在警察那。”
　　安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啊”了一声叫了出来，然后指着常在说：“看吧！看吧看吧！警察也怀疑你的稿子了！你还狡辩！你就是有嫌疑！警察也觉得你写的东西有可能会让人自杀的！”
　　“开玩笑！要真是那样的话我现在还会在家吗！我现在应该在警局喝茶才对吧？”
　　安然看着已经有点抓毛的常在看了一会。
　　“那是因为警察想做成铁案，所以暂时先放你几天在外面，你别太嚣张啊——你很快就要牢底坐穿了。写书杀人——不不不，你这就是邪术杀人才对！”
　　“这个谐音梗真烂啊……”
　　“你还有别的稿子吗？”
　　“什么？”
　　“别的稿子，拿来我看。我不相信这是你偶然写出来的，你写的其他东西大概率也是一样的。”
　　“别得寸进尺啊喂……”
　　“你心虚了。”
　　“心虚你个头啊。你有完没完，没事了就快回去，小心我报警说有人私闯民宅了。”
　　“一个在读研究生女生，被人发现禁足在一个三十岁的、生活环境糟糕的中年单身男性家中——你觉得谁会第一时间被警察抓起来？”
　　“你丫……”
　　常在刚想骂出来，忽然听见外面有按密码的声音。他的房门是密码锁，不需要钥匙。而知道密码的人除了他自己和远在外地的父母，这个时候还能出现在这里的就只有……
　　刘默手里拎着早餐走进来的时候，看见了身在客厅里的一个人和刚刚从卧室里出来的另一个人。
　　她看向常在的眼神顿时微妙了起来。她笑了笑，然后将手里的早点放在了餐桌上。
　　“看来，我今天来的不太巧？”
　　“你女朋友？”安然指着刘默看向了常在。“你这种不讲卫生的人居然真的有女朋友？”
　　“已经分了。”常在说。
　　刘默依旧是那个有点微妙的表情。
　　“对，已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