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周广就这么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呆了一晚上。
　　脑子里乱乱的。
　　他就这么一晚上，手里拿着那张“战车”牌。反反复复地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他也用手机拍照了用应用去搜索，但是除了英文单词什么也查不到。
　　终究，他还是选择接受了自己可以通过跟别人说话的方式导致对方的死亡。不仅限于通过实际意义的说话，只要对方能收到自己给对方发出的信息就可以。既然在游戏中的队内聊天可以，那么，说不定短信和即时通讯工具也是可以的。
　　周广有了种茫然无措的感觉。就好像是那种穷了一辈子，结果在马上要认命，半截身子入土的时候，突然中了个一千万的大奖。天降的“大礼”——如果真的称得上是“礼”的话，别人还抢不走，而且还可以免除一切威胁。
　　只是这礼要不就不来，突然一来就来得太大。
　　虽然是能让自己言出法随，但是要不就不出口，一出口不小心就会死人。这也太夸张了点。就好比是一个第一次去拉斯维加斯的人，赌场荷官问他赌点什么，他直接来一句“赌命”差不多。
　　这种杀人方法，要是放在国外某些深不可测的网站上，可能会成为炙手可热的商品吧。周广也听说过一些相关的故事，但是也就是都市传说居多。不可尽信。杀人之后，还不会留下任何的证据，警察更是无从查起。这简直是天生的杀手最棒的才能。
　　只可惜，现在已经是21世纪，又不是在两百年前的欧洲。
　　虽然这样简直可算是逆天的才能听上去很酷，但是周广意识竟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能用来做什么。虽然自己也有一些讨厌的人，而且是恨不得对方去死那种。但是归根到底，那也只不过是说说——真的就只是说说而已。真的亲眼看到对方的死状，还是会感觉不舒服的。
　　总不能在地铁上不小心被对方踩了脚，就回头要对方死吧。那跟石虎苻生之流有什么区别。关于自己的能力能用来做什么，反而让周广一度苦恼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一个人。
　　夜神月。
　　要是用自己的能力，是不是也能复刻那种杀人方式呢？不一定非要面对面跟对方说话，只要掌握了对方的了联系方式，给他发个短信也能让他死掉。这可比什么必须知道对方的脸和名字才能杀人的能力方便的多了。
　　慢着……万一，自己要A死，发给了A的手机上，但是看手机的并不是A，而是B。那么，A和B是否会死呢？
　　如果自己要很多人死，那么这种讯息是否能群发呢？
　　如果自己要杀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比如外国一个疯狂的科学家，在逃杀人犯，这种方式是否可行呢？
　　问题越想越多，不知不觉一晚上就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妈妈来了。
　　她的样子跟当初离家出走时候差得很大。如果不是周广有了心理准备，简直要认不出来了。她当初被爸爸打得淤青的脸此时也看不出来了。不知是真的痊愈到没有痕迹了，还是脸上抹了过多的化妆品。
　　她脸上没有丝毫与自己差不多多年不见的儿子重逢的感动和喜悦，从她脸上，周广只能读出来两个字：嫌弃。
　　从她走进病房开始，两个人互相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互相看着，看了差不多半分钟。
　　“周广，起来收拾一下。准备走了。”
　　她的声音跟自己记忆中的倒是印象中的差不太多。
　　只是这次没有什么感情了。
　　“喔。”
　　周广嘴上应答着，起身准备从床上下来。
　　这个时候，他脑子里突然想起来魔术师当初跟他说过的话：妈妈也会因为他的能力而死——
　　周广不禁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多看了她几眼。目光再次对视的时候，却看见了后者眼睛里更多的厌恶。虽然她的嘴角是在笑着的，但是眼睛却完全没在笑。
　　周广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也难怪。
　　毕竟这么多年没见。
　　人是会变的。这么多年，人早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
　　不变是相对的。改变，才是宇宙中的常态。
　　周广换好衣服后，跟着妈妈后面离开了医院。她是开车来的，一辆虽然不是特别昂贵，但是看上去却相当拉风。妈妈示意他坐在后面，周广老老实实地听了她的话。
　　“那个，我……”
　　周广本来还想问问，那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在这辆车里的两个人都是第一直系亲属的男人的尸体怎么样了，是火化还是土葬，有没有什么追悼会。但是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目光后，他就不想再问了。她此时的眼神，恐怕跟昨天曹嘉仁看到的自己的眼神是一类的，一个眼神就表示了一句话似的——那就是：“那个人死了，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家伙的遗体，恐怕现在还呆在哪个太平间里吧。说不定十年之后无人认领就变成医科大学的大体老师了。
　　“你还住在以前的地方是吗？”
　　妈妈说着，系上了安全带，发动了汽车。
　　“嗯。”
　　“这么多年了，还在那个又小又破的地方。他还真是舍不得跟他打麻将的牌友啊。”
　　“……”
　　“死得好。你也这么想吧。”
　　“……我倒是嫌他死的有点早。”
　　“呵——”妈妈冷笑了一声，这是周广今天第一次发现她是发自内心的笑，只不过情绪也很压抑就是了。“看来我还不如你了。这么多年也没少挨打吧。”
　　“……还行吧。我比较能抗。”
　　“辛苦了。”
　　“……我们去哪？”
　　“去你的住处。你不是还住在那吗？”
　　“啊……嗯。”
　　“那你就继续住在那好了。现在就你一个人，你也自在点吧。”
　　“那个，那你——”
　　周广顿时如坐针毡。
　　“警察找到了我，从法律的层面讲，我仍然是你妈妈，所以我会尽监护人的责任。但是这不代表我们会住在一起——”
　　她的语气又变得冰冷了起来。
　　她只笑了五秒。
　　“……从现在到你高中毕业为止，我会负责你的一切必要费用。包括大学入学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之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你自己的生活，你就自己好好去过吧，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是你自己的生活。此后与我无关。”
　　周广目瞪口呆地看着后视镜里妈妈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所以让对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前，周广自己一直以为，自己跟妈妈一样，都是被爸爸压迫和欺凌的一方，共属于弱者。
　　现在看来，原来只有他自己才是弱者。
　　妈妈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她那边阵营的。
　　“为什么……”
　　周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他不敢再看后视镜，他只觉得说出这种无耻的话的自己无比的丑陋。
　　“我有新的家庭了。那个新的家庭里没有你的位置。”
　　周广顿觉如鲠在喉。
　　“虽然我跟你爸没有正式离婚——那家伙死活不同意，还把证件藏起来了。但是我们已经名存实亡，你也知道的。我已经办完了死亡证明，我现在可以去领新的结婚证了——我现在只差这个证件了而已。”
　　“是吗……那，那真是恭喜。”
　　“没什么可恭喜的。”
　　她的语气冷淡地说着，眉梢眼角再无一丝笑意。
　　“——我现在的丈夫比我爸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