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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钱道长做梦也不会想到,买护身符的小子,居然会回来找他。
本来就是一锤子的买卖啊。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也隐约听见了远处村庄的鸡鸣声。
钱道长睁眼望窗看天色,这个时辰来找自己的……
他的脑袋里已经闪过好几个人,但都被他一一否定。
急促的敲门声越敲越响。
呯呯呯。
“敲你个大头鬼啊敲!”
钱道长终于起身披衣拖鞋来开门。
敲门声继续响着,看样子是不把门敲开,是不会停止的。
离大门还有十来步路,钱道长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恶臭。
“你是掉粪坑里了吗?”
他走到门边,并不想开门。
不是害怕,而是实在太臭了。
他捏住鼻子,吼道:“谁啊!”
回答他的仍旧是敲门声。
嘭嘭嘭。
“是人是鬼吱一声!”
钱道长拿过门边的晒杆,装模作样地朗声念起咒语来:“你要是再不说话,贫道就对你……”
话还没说完,两只手的敲门声变成了一只手敲门。
只见从门缝里塞进一张黄纸。
借着微弱的天光,门缝里的黄纸看着有点眼熟。
钱道长刚一接过黄纸,那一只手又开始敲起门来。
敲门人是不敲开门誓不罢休。
钱道长翻看被撕成两半的黄纸,心中一惊:这不是昨天才卖出的唯一一张护身符吗……
事情不对劲,即便臭气冲天,他也只能开门了。
对于顾客,能服务到家的还是要服务到底的,毕竟有些顾客是来寻求后续服务的。
谁知门栓刚一移开,敲门人披头散发直直冲向钱道长,紧紧捏住钱道长的双臂,嘴巴一开一合,就是没有一丝声音。
钱道长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状虽然懊恼,但明白不能心急。
眼前人并不是掉进粪坑的臭可怜虫,而是一只即将上案待解的到嘴肥羊。
小家伙是被吓坏了,看样子在路上是见着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趁势在来人的穴位上一按,那人软扒扒地瘫了下去。
那个吝啬的老家伙呢?
钱道长边把人慢慢放到地上,想起这小子的老子当时的表情和不屑地哼哼。
该不会是……他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手里破裂的黄纸却在提醒着他:这护身符虽然破了,但这小子的命算是保住了。
既然他的命保住了,接下来的后续服务,自己得提前辛苦一番了。
想到这里,钱道长用衣服捂住鼻子后,长长地吸了一口不那么刺激的过滤后的空气。
二
小赵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这不是自己家里的床,自己的床可软多了,床板要是这么硬,垫被就会多放一层。
这不是自己的房间,要是自己的房间,有的只有从家里花园中采来的花香,而不是弥漫着的檀香烟气。
“你醒了。”
声音有点耳熟。
他寻声转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慈祥的脸。
刹那间,痛苦的记忆,恐怖的感受,无助的落魄全部涌上心头。
“啊……道长……啊……”
小赵如回光返照般生出力气,转过身,双手紧紧拉住钱道长刚抬起来的手。
“……道长……我爹……爹……”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我爹他……死……死……”
他说不下去了。
那一幕幕如被烫红的烙铁烙进记忆中的惨痛画面,怎么能令他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如此悲惨地没了呢!
钱道长用另一只手安抚小赵的手臂,并没有说什么。
他在等小赵说下去。
只有听的多,就能获得更有效的线索,才能更大程度上帮助到眼前的可怜人。
小赵却没有再说什么,身子一软,又倒在床上,涕泪纵横。
钱道长等了许久,待小赵的哭声轻了许多,才用温暖的话宽慰道:“想必你也饿了,趁你睡着的时候,我煮了些粥。”
小赵还是抽泣着。
“谁知你一睡睡了大半天,我只好把你的衣服给洗了。”
钱道长说到这里,有些为难的表情,但还是接下去说:“因为实在太臭了。”
他看到小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想到他可能会担忧些什么,就用另一只手拍拍小赵捏着自己手的手背:“我先去盛粥。”
看样子小赵是真的饿了,他很自觉地抽回手,说了声:“谢谢道长。”
钱道长起身离座,掩上门的瞬间,看到小赵在床上摸索着自己的包袱。
三
“招魂是小事,”钱道长拂了下拂尘,思虑了一下,见小赵没有什么表态,慢慢地接着说,“至于你说的除鬼……”
“道长既然保住了我的性命,”小赵还是木讷地盯着桌上被自己撕成两半的护身符:“还望道长帮我报仇。”
正是被他撕成两半的护身符,令他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吃完钱道长端来的粥,合着一小碟咸菜,他狼吞虎咽般吃了一碗又一碗。
直到钱道长明说“真的没有了”为止。
吃下温暖的食物,小赵又死死地睡了二个时辰,太阳落山他才醒过来。
他又不想醒过来,想就这样睡死过去。
记忆太痛苦了。
那时的他用双手在树旁挖了个长坑。
那棵树,却不是他特意用心找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
应该是受到了刺激导致,小赵的脑袋突然里闪起无数小时候的事情。
其中就有一件是关于树的安葬。
平民可以在坟旁边种柳树。
有身份的或者做官的有规定,一般是种槐树。
身份越尊贵,坟墓的规格就越大。
直到天子的身份,坟墓旁边才可以种松树。
对于地位差异而在坟或墓的旁边种不同品种的树,小赵是从什么年龄听到的,是什么情况下听来的,是什么样的心情记住的,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他要为父亲找一株松树,很大很大的松树,笔挺参天,枝繁叶茂的那种。
这片林子里有好多品种的树,他在进入林子时,就看到过好几株掌宽的松树。
小赵喃喃地把心里所想对着尸骨说了,边抹眼泪边起身。
他想先去河边洗个脸,让冰冷的河水刺激一下萎靡的精神,在等下的寻找中能够看的更仔细一点。
起身,往右一望,面向西边的方向,距离他约有十来步路,正有一株需要两人合抱的松树。
这真是天意吗?
心有所思,老天爷马上给我安排好了吗?
他用双手用力拍了拍脸,感觉到疼,证明不是在做梦。
为什么不是场梦呢?
醒来还在客店里,父亲站在床前骂骂咧咧地叫自己起床呢?
踉踉跄跄地,挪到了松树前。
树的高度需要极目凝望。
树的围度说明历经岁月。
树干笔挺有力如矛直刺云霄。
树枝四方延展霸占一方天地。
真是棵好树啊。
小赵绕着树走了几圈,抱抱树干,拍拍树干,仰头凝视,心中感慨不已。
悲伤也涌了上来。
老父亲辛勤劳累了一辈子,客死他乡,皮肉又受到恶鬼的啃食。
这株树出现在这里……
又是自己突然想到后,马上就看到了……
还是自己劝阻无效,父亲执意要赶夜路……
还说必须要走这条路……
难道这都是命中注……
小赵用力摇了摇头,马上把不好的念头甩出脑袋。
他又一次用力拍了拍脸,回到父亲尸骨旁边。
他再一次跪地,重重地磕了九个头,流着眼泪,把原本买回去给母亲做新衣裳的绸布,细致地包裹住父亲的尸骨。
为了不让父亲的尸骨出现移位,把绸布从尸骨底下穿过时,费了他老大的劲。
想起那只鬼临走前说的“这块骨头我带走了”,他发现是父亲右手大拇指少了一截骨头。
虽然能入土为安,但还是缺少了一块骨头,约等于是尸骨未寒啊。
可是面对的是鬼啊!
他一个凡夫俗子,又有什么能力为父亲报仇呢!
他强忍着痛苦,跪地对着包裹住的尸骸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他跪着,迟疑再三,展开双臂,扯住包裹住尸骨的绸布的左右两个布头。
“……爸……我现在先送你入土,你先好好休息。”
小赵说着,掂了掂重量。
能够轻易把自己按倒在地的父亲,现在轻的令人不敢相信。
“等我到家之后,”他慢慢地支起左腿,缓缓地支起右腿,“再找人把你风风光光地接回家。”
说完这些,他来了几次深呼吸,掂量着平衡自己的力量,轻轻一提。
“咯”
“嚓”
“骨碌”
包裹住尸骨的绸布变形了,在绸布里的尸骨散架了。
小赵僵立在原地,双臂呈直角提着尸布,脑子盘旋着一句话:
我真不孝啊,这点事都做不好。
直到一声似生命中最后一啼的乌鸦叫冲进小赵的耳朵,他才回过神来。
“入土为安。”小赵自言自语起来,“对,先要入土为安!没错。”
“入土为安”四个字像是给他打入了强心针,又像是给他的人伦道德提供了精神支持。
他迈开步,自言自语声掩盖住了尸布里的骸骨由于错位而发出的摩擦声,碰撞声。
每一步走的都很沉重,却离目的地更近一步。
四
“最好能让那只鬼临死前,”小赵恶恨恨地说着,“把我父亲的骸骨交出来。”
钱道长脸色一沉:“施主提的要求是……”
“钱不是问题。”小赵立即打断钱道长的话,“我刚刚清点过包袱里有多少钱。”
说着,他把放在脚边的包袱提起,放到桌子中央。
钱道长已经听出包袱里有不少钱。
小赵自顾自解开包袱,挑出里面一块石头,捏在手心里。
钱道长用拂尘挑了几下,还是用包袱盖住了钱。
之前他在给小赵清洁身体时,已经看过包袱里有多少银两了。
“做法施术要用到钱,是很正常的。”他一脸正气地说,“招魂所用的符幡香烛,酒肉果品倒是小支出,但除鬼之物,我需要……”
小赵把包袱直接推到钱道长面前:“任凭道长取用。要是还不够,道长的大恩大德,我……我只有来世做牛做马再来报答了。”
钱道长客气地把面前的包袱推回到小赵面前:“钱财乃身外之物。再说我为人处事的一贯主张是,先成事,再结钱。”
小赵感激涕零,“扑通”跪到在地,声音哽咽地说:“道长仁心仁德,小人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钱道长赶紧扶起小赵。
待两人再次落座后,钱道长打探道:“刚刚见你收回了一块石头,那是家父的遗物吗?”
小赵把捏在手心的石头放到桌上。
石头约有鸡蛋大小,扁平呈椭圆形状,黑色,带三四条白色的纹路。
是一块最普通不过的,河边常见的鹅卵石。
“是小人给父亲平整坟面时,挑出的最后一块石头。”
小赵说着又用手指去抚摸鹅卵石的表面。
五
招魂需要些什么东西,钱道长坚信小赵并不知情。
招魂需要些什么步骤,钱道长确信小赵并不了解。
所以他按照常规的进行了布置。
对于不知情的东西,就放些最常见的,特别是家里祭祖时经常出现的几样果品肉菜。
至于不了解的步骤,天灵灵地灵灵地多念几声咒语,举止张狂地多举几次桃木剑,不怕累地多绕供台走几圈,不惜成本地多烧几张符咒。
招魂就结束了。
当然了,要是全部流程太过于常规,太着重乖张,免不了会让人心生怀疑。
“你父亲之魂魄游离,非寻常之法可以招之。”
小赵看着钱道长摆好供桌,放好烛台,把厚厚的一叠符咒放到烛台旁边。
他帮忙把蜡烛插进烛台的铁钉,再按要求数出九支清香。
“得先祭天。”
钱道长说着,把祭天需要的主要供品摆上供桌:放血完成没有褪毛的三年雄鸡一只。
他身穿浅黄色道袍,背部的阴阳图历经年月的清洗已经发淡,背一根桃木剑,剑身由于保养得到,在房间的光线下放出异样的光。
“雄鸡一声响,天地亮堂堂。”
他提醒小赵:可以点蜡烛和清香了。
“等我做法时,你跪在地上一直拜,一直叫你老爹的名字。”
小赵点点头,马上跪在了蒲团上。
“心诚则灵!”
钱道长说着,抽出桃木剑,大吼一声,叫道:“看我禹步踏罡,邀来天神相助。”
只见他东走几步,折向南走几步,双马不停蹄般绕着供桌绕上几圈。
“急急急”
绕了有五六圈,钱道长停下脚步,随意抽了几张符咒插进剑尖。
“借火即是天光,天神助我能量”
他开始急促地念叨起咒语来,叽哩哇啦地,根本听不清楚在念叨些什么。
小赵一心想着父亲,嘴里念叨着父亲的名字。
又是“急急急”三声,钱道长借着烛火引燃符咒,哇啦叽哩地一通喊,挥舞起桃木剑,那情形,是害怕火焰过热导致木剑开裂。
“天神助我力,我原效全力”
钱道长喊完,又逆时针绕着供桌小跑了六五圈,往西走了几步,再往北走,来到供品篮旁边。
他从里面拿出一碗杀雄鸡时留住的血,含住一大口,急步走到供桌前,食指和中指夹出几张符咒,放在面前剧烈摇晃,点燃,待符咒燃到一半时,用力一喷,血水扑灭了燃烧的火,喷的供桌全是血。
“好啊好啊。”钱道长张着血盆大口,哈哈大笑,“天神收下了。”
小赵还是拜着,念叨着父亲的姓名。
钱道长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孝心天神感应到了。”
小赵大喜,满脸的愉悦,嘴巴里还是不停地念叨着父亲的姓名,双手还是拜着。
“可以了,可以了。”钱道长收剑回鞘,“起来吧,跟我一起拜。”
小赵依言,跟着钱道长拜了三拜。
“接下来是拜土地。”
钱道长指挥着小赵擦洗供桌,自己着手倒热水褪鸡毛。
供桌再次摆满供品,这次是煮熟的大公鸡,蒸熟的鸡血,集市上买的苹果和不知名的野果,还有几样糕点。
小赵要做的,继续是拿着九支清香跪拜,口里呼喊父亲的姓名。
钱道长嘴里念念有词,和祭天一样开始东走走西跑跑,围着供桌圈圈绕。
只是那几句话变成了
“供品摆上堂,邀请土地王”
“看我天神助力,唤来一方土地”
“土地即是父母,怎堪儿女受苦”
“慈爱永存四方,仁德必定厚爱”
这次喷的是酒。
符咒的火引上高浓度的酒,刹那间照亮了小道观的小院落。
“可以了可以了。”钱道长拍拍小赵肩膀,让他起来。
“接下来就要招你父亲的魂了。”
钱道长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桃木小人。
“你父亲的魂魄受到了鬼物的污染,一般的物件成为不了魂器,因为都太普通了。”
小赵接过桃人。
“这桃人是我用我祖师爷留下的桃木雕刻而成,法力之强绝对可以令你父亲的魂魄进入桃人之后,把沾染的鬼气全部抵挡出去。”
自古以来,鬼畏惧桃木。
用桃木制成的剑,可用来驱妖斩鬼。
用桃木雕刻而成的桃人,亦是极好的魂魄存放容器之一。
“道长的大恩大德,我真是无以为报。”
“天神土地已经感应到了你的至诚孝心,也接受了你的供品。”钱道长说着引燃三支清香,“接下来,就是把你父亲的魂魄招唤回来了。”
小赵自觉一跪,开始呼唤起父亲的姓名。
“今晚月色很好,你父亲的魂魄会很快找到这里的。”
今天的月亮不及十五明亮,却也银光遍洒。
放在墙边的花盆里种着钱道长在路边挖来的野花,已经长出几粒花苞,在此时的月光下,含苞欲放。
钱道长手持清香站在一旁边,嘴里急促地念叨着,心中暗想: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好戏啊。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喊了声“急急如律令”,天地突然变色。
原本朗月繁星的天空,刹那间阴云四起。
夜间凉爽的风,此刻已经有了寒意。
“不好。”钱道长扔掉清香,再次抽出桃木剑,“那鬼东西知道我们在招你父亲的魂,它出来了。”
小赵身体发起抖来,声音颤颤地说:“鬼……那鬼东西……道长能制服……”
“不要怕。”钱道长抽出一张符咒,“凭道自幼随师傅学习钟馗抓妖伏鬼大法。区区食尸小鬼,根本不在话下。”
阴云越来越多,遮住了月亮,天地为之一暗。
寒风越吹越急,吹过门缝窗隙,发出声声可怖之音。
烛火四下摇摆,像随时都会被吹灭,却又坚强地燃烧着。
钱道长按住小赵的肩膀,提醒道:“你做好你对父亲的召唤,其他的交给我来。”
小赵还来不及应一声,钱道长已经冲了出来。
“哪里跑!”
只见他东刺一剑,南挡一剑,西砍一剑,北劈一剑。
“居然还该反抗。”
说着话,钱道长把符咒用力贴在墙上:“定。”
喊完这一声,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我本想先召回被你迫害之魂魄,再来和你算账,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钱道长对着符咒说话,右手握着桃木剑严阵以待。
“你说你害怕了?”
……
“好可笑好可笑。”
……
“天神必须对你发怒!”
……
“你说的没错,土地是来助我一臂之力的。”
……
“现在知道怕了!”
……
“你说什么?”
……
“你是害怕明天我请来钟馗大神,助我一臂之力来捉你吧!”
……
“哼哼,算你识相!”
阴云并没有消散,寒风倒小了许多。
小赵跪在蒲团上,望向钱道长,烛光下的他的身躯是那么的高大。
他听着钱道长不知在和谁说的话,嘴巴里继续念叨着父亲的姓名。
突然他感到手里的桃人有了动静。
“道长,桃人裂开了。”
“你小子别耍花样。”钱道长发狠道。
桃人并没有裂开,只是在右手的位置出现了一条小裂缝。
“你父亲的魂魄已经在桃人里了。”钱道长剑指符咒,“这一条裂缝,是因为被这小鬼偷走的那块骨头造成的。”
小赵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猛地对着钱道长接连磕头:“还望道长再施法力,还我父亲完整的魂魄之身!”
钱道长对着符咒吼道:“你再不交出来,可就别怪我现在就对你下死手!”
……没有动静。
此时阴云飘走,月光重新落在院落。
靠西的院墙上此时多了一个模糊的人形鬼影。
符咒贴在人形的头部位置,其余部分像是在挣扎一般,无力地左右扭动着。
“现在交出来,我还留你一条小命。”
钱道长说着,把桃木剑的剑尖对准了人形心脏的位置。
……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
“这和我无关!”
……
“我受托于人,必须成全于人!”
……
“放你一马,是我能够给你的条件!”
小赵抢先道:“请道长务必帮我杀了它!”
“杀了它?”钱道长侧脸问道。
“对,杀了它。”小赵还是跪着,恨恨地说,“不管多少钱,都烦请道长杀了它,替为父报仇。”
钱道长盯住模糊的人形,提醒道:“我要是现在就杀了它,你父亲的三魂七魄,就会永远少一魄。”
“那会怎么样?”小赵站了起来。
钱道长叹了口气:“将永世……成为孤魂野鬼。”
小赵带着哭腔吼道:“可它是我父亲的仇人啊!”
“从严格意义上讲,”钱道长无可奈何地说,“你父亲先是客死他乡。这小鬼贪心过重,吃了你父亲的皮肉,照理就可以离开了,却还掠走了你父亲的一魄。”
见小赵双眼闪动着怒火之光,钱道长补充道:“它现在就是以这个为要挟。你要是相信我,先做成这笔交易,好让你父亲进入轮回,得到超生。”
“但是……但是……”小赵还想再拼一把,但道长的话已经说到这地步了,只好痛苦地接受,“我……我……想让父亲先恢复完整。”
说完,小赵的脑袋里又盘旋起那句话:我真不孝啊,这点事都做不好。
他扑通跪到在地,把泥地都砸出两个坑来。
“你听到了吗?”钱道长对人形鬼影说着。
……
“完全可以!”钱道长说着,伸手去揭符咒。
在手接触到符咒的同时,他冷冷地提醒道:“此观此时已经布置了结界。你要是敢动小心思,别怪我剑下无情。”
一声怒“哼”,他扯下符咒。
与此同时,小赵的旁边凭空落下一颗白色的东西。
他捡起一看,正是父亲右手缺失的那截指骨。
撕心裂肺的痛苦攻击着小赵的心。
他仰天长吼,想把内心的苦痛全部喊出来。
这一声透彻心肺的吼叫,多年后还是四方八邻的谈资。
“人鬼殊途,但人不可言而无信啊!”钱道长回到小赵身边,按住他的肩膀,语气中满是歉疚:“哎,要怪,就怪我没做好准备!”
人形鬼影消失了。
小赵满眼落寞地仰头望向钱道长。
钱道长继续说:“本想把你父亲的魂魄招回之后,再做准备,和伤害你父亲的恶鬼大战一场。不仅要夺回你父亲被掠走的一魄,还要将那恶鬼碾碎成粉沫。”
小赵低头看着手里的指骨和桃人。
钱道长许诺道:“你放心。我的符咒已经摄取了那鬼的气息,不出三日,我必定为你报仇雪恨。”
“我爹他从来不会伤害人……”小赵喃喃地说,“他对外人总是笑脸相迎,欢语相待的。”
钱道长不知小赵这时候说这些话的含义,只有听下去。
“别说是人了,他连小动物都关爱有加。”
钱道长接了句:“你父亲是个好人,来世会……”
“他对我却很严厉,从小就很严厉,从我懂事开始。”
“为人父母的,都希望望子成龙。”
“只要他觉得不顺眼的,都会骂我是不肖子。”
钱道长突然悲从中来。
小赵继续说着:“哪怕明明是对的事情。”
“……每个人的看法应该是不一样的。”
“明明是我对的事情。他只认定是我应该是对的。”
钱道长一时语塞。
小赵呆呆地望着手中的桃人,面上表情极度复杂。
既无奈,又释怀。
看着痛苦不已,又隐现出解脱。
“直到昨天出发前,他说了句话,我才清楚为什么。”
小赵说到这里,把桃人放到供桌上,拜了三拜。
“他说‘这是我已经安排好的行程’。”他边起身边说,“那时我想通了,为什么我明明努力做到了对的,他会说这是应该的。”
钱道长也很想知道答案。
“那是因为他在脑子里已经预想好了一切。要是事情的发展能够按照他设想的进行,说明这是应该的。要是事情的发展并不能尽他之意,吼我几声,骂我几句,已经算是他对我的慈爱之心了。”
说完这句话,小赵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望向钱道长,已是满面热泪。
他拿起桌上的桃人,轻哼了一声:“我在想啊,要是换成是他为我招魂,既然已经三魂七魄齐全了,人也入土为安了……”
“话可不能这么讲!”钱道长看出苗头不对,“你可千万别往那方面想啊!”
“主要那鬼是可恶,但道长你说的没错,是我父亲客死他乡在先……”
小赵说到这里,眼神涣散,呼吸急促:“要是那鬼没把我爹啃咬的那么干净,我是不是还需要找人找车日夜兼程把他送回家乡落叶归根。”
说到这里,小赵捏紧了手中的桃人和指骨:“但这天气炎热,这路程遥远,这差事所用的费用……不不不,费用是小事,可是我估摸着来回所需花费的时辰,还没到家啊,人在半道就应该开始臭了……”
钱道长说不出安慰的话了。
“臭了的……人都已经臭了的……”说着说着,他的身体不堪内心痛苦的重负,倒地抽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