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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对行商的父子,也许是此次买卖得利丰厚要早点回家,也也许是对下午儿子的决定心生不满,反正这位老父亲对回家赶路十分的执著,也充满劲头。
老赵凭着行商多年的往返此路的经验,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错过了本可提供住宿的地方。
小赵一路抱怨,因为他凭着年轻的记忆,已经多次提醒过老父亲,应该在上一个客店,也就是身后十多里路远的客店留宿的。
老赵一开始还回应几声,但都是以“你知道个屁”来回应。
最后也是听烦了,决定只“哼”一声作为回应。
对于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把儿子的抱怨理解成年轻人吃不起苦。
小赵清楚拗不过父亲,也清楚行商的,谁没有趁着月色赶过路!
天随着时间流逝,天空越来越暗。
太阳西沉,突然间是毫无征兆地黑了下来。
老赵凭着经验,带儿子行走在一片不算古老的森林里,直穿过森林,可以节省很多时间的路程。
这么些年里,他只有一次在夜里走过这片森林。
没有月色,是因为天空无月。
更无星光,是因为树木的树冠满是盛开的树叶。
叫不上名的树,长着出奇大的叶片,在暗夜中,更显出密的透不进光。
老赵心里也犯了嘀咕。他在回忆着,那间在道路右手边的木工小屋。
有好几次,他和小屋主人晚上把酒言欢,清晨分别时互道珍重,下次再约。
照理快到了啊。老赵皱起眉头暗想,视线极力向右边深入扫去。
没有扫到盼望中的灯光。
他揉揉眼睛,好似听不到儿子的脚步声,只好轻咳两声,像怕儿子跟不上似地停下脚步。
他压着声音说:“你要是害怕,我把腰带解下来给你系上。”
话一出口就成了伤人的刀。
本意是想让儿子留神看看,却又碍于面子。
本意是想让儿子走到自己身边,却又放不下面子。
小赵没有出声,反而加快了脚步,顾自己顺着林间小道前行。
这是最直接的回答了。
不想再说了,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还能说什么呢。
看到旁边有根枯枝,小赵随手捡起来,抽打起小道旁边的野草。
两人一前一后不离三脚步远的距离默默地赶着路。
老赵望着儿子的背影,想起那些快乐的,愤怒的,惊喜的,无奈的等等往事,思虑再三,决定停下来,不再摸黑冒进。
先休息休息,有些话,说不定趁今天可以好好地交待交待。
他们的背包里带有干粮,肉食,干净的饮用水,便携的小砂锅。
这一次,老赵的记忆起了作用,正确地带着儿子来到了道路左手边的溪边。
“你看,我没骗你吧。”老赵放下背上的包裹,边得意地说,“之前我怎么说来着,这里就是有条河。”
小赵“嗯嗯”应了几声,心想的却是“我早听到流水声了”。
有水,再生个火,煮点东西,热呼着吃些,等到天明再赶路。
夜更深了。
二
借着火光,可以看到溪河的水气变成了林雾。
不是深山却是老林。
老赵清楚这一带治安不错,连类似的小道消息都没有听到过,所以儿子提醒时并不在意火光会暴露什么。
见儿子忙碌起来,老赵背靠着树,望着跳跃的火苗,感受着阵阵的暖意,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我这是老了吗?
感慨岁月不饶人,还是担忧自己跑熟悉的买卖路,会后继无人呢?
老赵清楚儿子是块料,因为两趟下来,儿子的接物待人,账目明细,谈吐周旋,都有一定的天赋。
稍加指点,凭儿子的悟性,再动用自己这张老脸,到时的发展铁定会比自己更生财有道。
但老赵也明白儿子的志向不在于此,每次看到儿子看到新奇的花花草草,观望新出的画画面面时,眼神的光,精神的力,都和做买卖不一样。
说起来,儿子从小对画画,对花花草草有不一样的感悟力。
火生起来了,身子也热了。
水烧开后,食物也下锅了。
借着火光,望着忙碌着的儿子,老赵心生不确定感,总觉得这一切好像幻境一般。
应该是火光摇曳吧。
就在儿子说了声“熟了”的时候,老赵突然闷哼一声,本想再挣扎一下,脑袋不自觉地耷拉下去,眼睛一闭,身子一歪,侧靠在树干上。
可能是老赵一直来怪儿子不懂事,他这把年纪了,本应在家安享天伦,却还要在外忙碌着带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能够争气一点,光宗耀祖一些。
也可能是年龄的问题,加上一路奔波,昼夜交替,身子骨一下子没挺过来,就真的熟了。
由于木柴燃烧时会不时爆出些声响,小赵并没有留意到父亲那声痛苦的呻吟。
小赵照例先把父亲的碗盛满吃的,转身刚要再叫一声时,见父亲耷拉着头靠着树杆睡着了。
摇曳的火光照在人身上是暖暖的,让赶夜路的疲惫的人很是容易入眠。
摆动的火光照在父亲身上,时明时暗的光,像极了父亲的一呼一吸。
他迟疑了一下,又叫了两声“可以吃了”后,得不到回应,就把碗放到一旁,没好气地嘟囔几句,盛满自己的碗,把勺子扔进了锅里。
吃到一半,觉得再不叫醒父亲,食物要冷掉了。
“先吃了再睡。”小赵抬起头大喊一声。
没有回应。
借着火光,小赵看着父亲在光线下更显严峻的脸,立即想到了父亲的严厉。但父亲满头的白发,又让他立即领悟,自己打小起并没吃过多少苦。
人心肉长,想想还是挺内疚的。
三两口扒完,小赵本想把父亲碗里的重新倒进锅里热起来,但又想煮久了不如现在趁热吃下去的好,就起身来到父亲旁边,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老头,先醒醒,吃……”
老赵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他慌了,立马用力推了推父亲的身体:“老头,醒醒,老头……”
小赵不死心地轻声唤着父亲,最后不甘心地探出另一只手,把两根手指放到父亲的鼻下。
老赵已经没有了呼吸。
刹那间,父亲对自己所有的好全部涌上了心头。
现在的小赵一个人身处在并不熟悉的老林里,加上是深夜,再加上内疚,更加上害怕和无助,他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正哭得有些歇斯底里时,听到身后有个沙哑又有点露风的声音传来。
可怜,真可怜。
三
声音是飘渺的,没有正常人类说话时需要换气的节奏。
真可怜啊,真可怜。
随着声音缓缓来到了小赵身边的,是一个约有一米八左右,穿着一件破洞很多的麻长衫的人。
来人长着又长又密的头发,不仅遮住了整张脸,看不到真实面目,还挡住了前半身。
小赵虽然在为父亲的死感到悲伤,但还没有失去理智:大半夜的,深山老林里的……
难道是强盗?不会。
要是强盗就不会出现一个了。
对方也没有拿着武器,也没有威胁自己……
这个打扮,这个声音,……
周围也没有听到其他声音,也没有看到异样的火光……
小赵的脑袋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事情而吓到,反而受到了刺激,急速地运转起来。
这么说,来的肯定是个鬼了……
想到这里,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捏紧了父亲身边的包袱。
来人见到小赵的举止,说道:“小子,我对你的金子银子不感兴趣。”
它的声音很冷,比夜还冷,比小赵小时候经历过的最冷的寒潮还要冷。
小赵颤抖着故做镇定:“我知道。”
来人步步逼近,目标很明确,就是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
小赵任由恐惧支配自己的四肢,手脚并用倒退了好几步远。
说巧不巧,他捏着父亲的包袱回到了自己的包袱旁边。
来人用透风的鼻音冷哼了几下,头部位置对着尸体的头,俯下身体。
长而密的头发,在接触到尸体的瞬间,像是得到了召唤。
从发尾开始行动,慢慢地爬上尸体的身体,一丝一丝,一缕一缕,一寸一寸,一方一方,没多久时间,就把尸体完全包裹了起来。
有响声从来人头部位置响了起来,也是老赵头部的位置。
像是狗嗅起了食物。
从头部开始嗅起,接着是胸口,腹部,大腿,……
只有来人的头在动,它的身体像固定住一般,跪在尸体的头部位置。
有风吹来,吹动了火苗,吹动了来人破烂的长衫,却吹不起一根头发。
那细如蚕丝的头发,覆盖在尸体上,却像重达千斤般,林风连发梢都无法吹动一下。
小赵看到这个情景,更加确定来者不善,趴在父亲尸体上的铁定是鬼了。
他赶紧从自己包袱里拿出今天一早刚从路过的小道观里求来的护身符。
来人应该是察觉到了儿子略带幼稚的举动,嗅闻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东西对我没用。”它冷笑两声,加重了夜的寒冷,“那老道士骗了你不少钱吧。”
小赵刚想得意小道观的护身符真管用,来人的话,瞬时把他从地面拉进了地狱。
他想起来了,用这张护身符的时间,必须念出七字真言。
七字真言的七个字,老道士是在他耳边念出来的。
确认他能准确无误地念一边七字真言,老道士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用满含真诚地目光看着他,好似看着培养多年的爱徒即将得道升仙,满足地收下了他递上来的钱。
小赵赶紧念起七字真言,正确无误,又急速无比。
眼前这个鬼东西说什么狗屁鬼话,肯定是想让我放松警惕,从而放弃护身符的能力可以对它造成伤害。
他坚信老道士说的:只要心意纯真,七字真言念的准确又急速,护身符的法力就会更强更有效!
此刻的小赵除了嘴巴急速地念着七字真言,全身像中了定身术般不敢动弹。
嘴巴不停地地念叨着,悄无声息。
老道士提醒过的,七字真言要是念不出声就不灵了。
他坚信自己从一开始念真言时就发出声,而且声音还很洪亮。
此时他看到真言开始显灵了。
只见披在来人身上的破烂长衫慢慢地变长,惭惭接近火堆,终于引火上身。
火焰刚一点燃长衫,来人立马大喊一声:“烫”。
也就在这个时候,来人头抬了起来。
小赵看到时吓傻了,双手捏着的护身符瞬间对撕而裂,一股恶臭从两腿间开始挥发。
只见鬼抬起头,在火苗摇晃的衬托下,是沾满血迹的骷髅头,眼眶燃着青青的鬼火。
它对着燃烧着的长衫吹了一下,火焰立即熄灭。
被燃烧掉的那一部分,里面也露出了森森白骨。
尸体还是被鬼的头发覆盖着。
鬼并不理会小赵的失态,灭了火,收弄长衫,重新回到刚才进食的节奏。
小赵定定地看着,木讷地张着嘴巴呼吸着,身体像是木偶被绑缚一样,纹丝不动。
他的眼神凝聚着,死死盯着来人起伏移动的头部,仿佛要把仇恨刻进记忆里,牢牢记住。
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仇恨的记忆快要到最后了。
来人终于起身,抬头,转面望向他,裂开滴涎着血的牙齿,发出“嘶嘶”的满足声。
小赵瞪大了眼睛看着头发从父亲的尸体上离开。
原本像是沉睡一样死去的父亲,此时已变成了满是血渍和丝肉的白骨。
来人等头发恢复到来时的模样,才悠悠地伸出两根骨指,从嘴里捏出一块血淋淋的骨头。
“这块骨头我带走了。”它俯下身,把夹在指间的骨头递到儿子面前,“留个纪念。”
“可怜啊,可怜啊!”来人飘飘然地离开,幽幽然地感叹。
“赶紧埋了吧,人呐,还是得入土为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