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气氛有些沉默，我努力消化着刚刚的大量信息。
　　梦？
　　他的意思是我们都处在某个人的梦境里？等那个人醒来我们都会消失？消失？
　　不对，如果之前的梦不是我的梦，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梦里？
　　那些车站的藏尸，桥上的溺水、雨天的追杀等等难道都是别人的梦？我不是从噩梦中惊醒，而是别人的梦正好结束？
　　不对，那为什么他们的梦里会有我呢？那梦对我造成了什么影响吗？
　　我越想越迷茫，脑中一片混乱。
　　庄周梦蝶，亦或是蝶梦庄周？
　　“那我之前是在别人的梦里吗？”
　　“算是吧”，秦云生重新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悠然往下说着
　　“你能算得上是在别人的梦里，不过吧，是不是人这一点有待考证，坦白来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你所进入的，我们一般把它成为间隙。”
　　敏锐的捕捉到了“我们”一词，我立刻反问道“你们？”
　　这难道还有一个组织吗？
　　“对，我们”，说这话的时候，秦云生的眼睛微微向左看去，似在回忆着什么，眉间不知觉的染上了几分沉郁，“我们，我和我的父母。”他眼眸下垂，神色有些黯然。“十年前他们走进了一个间隙...，也许现在也还在进行他们的探索吧。”
　　十年？去了间隙？难道在这些梦里的不是所谓我们的精神体，或者说意识，而是可以带着身体这样的实体进入的？
　　那还是梦吗？
　　哦，不对，他刚刚说过了，叫间隙。
　　“十年？去了？梦境是可以主动进入的吗？”我一时还有些没接受间隙这样的说法，依旧习惯性的用上了梦这个称呼。
　　“间隙，”他强调了一下，眼神又慢慢垂下，“十年，十年不算什么，那里的时间和外界的时间不一样。”
　　他的话让我回想起了那段在车站的时光，感觉上已经过去了十数天，而实际却是我一夜的梦境。
　　见他还没回答我另一个问题，正待开口，却被他出声打断。
　　“停停停，你的问题太多了，打乱我的节奏了。”他似乎看出我接下来准备的连珠炮，出声制止。
　　“接下来，我来说，你听着。”
　　“讲到哪了？”他摸着不长毛的下巴似在思考，不等我出声，自顾自的接了下去
　　“对，间隙，”他顿了顿，“间隙是一种不稳定的存在，我们根据过往的一些资料和实际经历猜测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可能也是梦境的一部分，只不过更加的外层，所以显得较为稳定，而间隙则是梦境中梦主人的潜意识的一部分，因为是深层意义的表现，往往显得有些抽象，有时又有些杂乱无章，以一种有些扭曲的形式出现，那些间隙大部分都会对进入的外层意识本能产生排斥。”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我，“关于排斥，你应该已经见识到了吧。”
　　回想起梦里那些冷漠的我，扭曲的我，遭遇各种险境，惨遭黑手的我，在雨夜里奔跑，却始终无法到达的我，那些梦境总是乐于让我精神上受到煎熬与冲击。
　　我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那些梦境大部分的主基调都是压抑着，抑郁着，冷漠着，以迷离与诡谲为辅，催生任心中的不安。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当你处于间隙时，自身感觉被影响。”
　　影响？那可不要太多。而且那种排斥我的、对我有恶意的不也是影响的一部分吗?
　　看到我肯定的神情，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在我们的观察里，当人处于这些间隙里，就会不自觉的被这些潜意识的主人进行引导，表现在身体自主权的丧失，通常还伴随着不自觉的认为某些不合理的事物的发生是自然的，符合逻辑的症状，这些和普通的梦是很像的。”
　　讲到这，我就回想起了刚开始时迟钝僵硬的身体、车站里那片黑压压的无脸人群，没有一个商店的车站，以及水平向前的电梯，在梦里的时候，我觉得一切的发生都是正常的，符合逻辑的，毫不夸张的说，我当时从未对这些产生过任何怀疑。
　　他看着我，往下说道
　　“其实这并不是全部，这些间隙是矛盾的，即使他对我们有本能的排斥，但依据我们的探索对他有了一个大致成型的猜测，它让我们的认知在间隙里扭曲的目的应该不只是为了迎合它的潜意识行为，他还有可能是将我们这些处于外层梦境的人吸纳同化，不断接近更深一层的梦境间隙，直到完全同化成为它的一部分。”
　　什么意思？打不过就加入？
　　“不过嘛，这个也只是猜测，我们并没有能力与时间长时间的观察一个间隙带来的影响，你知道的，人做梦的时间一般也不会太久的，”他摆了摆手
　　“而且若是强行在一个间隙里呆太久的话，会在间隙里迷失的。”
　　“迷失？”我出声反问道。
　　“对，迷失”，他的表情有些沉重，“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在间隙里，那些潜意识会不断的吸纳同化外层梦境的人，让他成为自己的一部分，迷失最终达成后，外层梦境的人就会彻底忘记自己原先是谁，在哪里等等，他会把自己曾经的一切全都忘记，转而成为潜意识中被赋予其他人格的他。”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知道的，我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的自我，都是在后天，在我们的记忆中，经历里不断形成的，它就像特弥斯之船一样，不断换上新的船木替换老旧的部分，即使维持着最初图纸上的样子，它还能被称为是原来的它吗?”
　　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空闲沉默了下来。
　　我开始思考着间隙、同化、迷失这些词，会想到自己在车站的梦境里，脖子上挂着的工牌，逐渐淡去的姓名和容貌，那种即将成为的黑影的一部分的层层压抑感，只觉汗毛耸立。
　　思考了一会儿，再次提问起来，“那间隙可以吸纳的不只是人的意识吗？哪怕是肉体也可以吗？”想起之前秦云生提过自己的父母已在某个梦境间隙里十年之久，我不禁提问，又回想起他之前有些黯然的神色，可以模糊了主语。
　　“可以，不过你现在的话，应该还不会？”
　　什么意思？我可没说过想去间隙，那要命的地方我可是不想再去。
　　“什么叫还不会？我没有打算去。”
　　他扬了扬眉毛，摇了摇头，“不，你还没明白，间隙不是你现在自主能去的地方，你是在被召唤，被吸引，然后咻——的一下，在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然置身其中。”
　　召唤？吸引？什么意思？
　　但我很快想到了之前在公交车上的梦，毫无征兆的睡着，在梦里努力奔向自己的住所。心中有了些不好的猜想，这样的梦不会要一辈子缠着我吧，眉头皱起，但还是抱着侥幸问道
　　“应该有什么能够摆脱梦境的方法吧？”
　　他默然了一会儿，苦笑着看着我
　　“没有，从来没有。”
　　“那会持续多久？”
　　“大概..大概这辈子吧”，他思考了一下，看出我脸上的沉默愕然，似宽慰的说了一句，
　　“不过放心吧，一般也不会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