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擦拭了一下墙上温控台上的冰霜，上面的数字显示此时已经零下十度左右，可霍三婶的尸体并没有因此保持新鲜，在表面那层冰壳下方的尸体竟然依旧腐烂流脓，而且在冰壳的下面能看到有粘稠的液体在缓缓涌动，一个条条被冻死的肥硕蛆虫就在尸水小河上飘荡着，腐烂产生的气体在冰壳上顶出一个个气孔，让王延觉的头皮发麻，一些没来得及流下尸水被冻成一条条冰穗，悬吊在桌子边缘上。尸体程“大”字型固定在桌子上，四肢用铁链锁住。王延不解地问到：“人都死了还锁上干嘛？”
　　霍庭用手套蹭了蹭有些发红的鼻子瓮声瓮气道：“我老家有这个说法，横死的人都要用锁链捆着。”
　　王延不再言语，低头看着霍三婶的尸体，刚才那么一撞，上面冰壳碎裂了不少，里面的汤汤水水洒了一些出来，正附着在墙面上缓缓流下。
　　“王队长刑警出身，以前见过这种情况吗，放进冷库里都冻不住，要不是在上面淋水，现在这些尸水估计都流的四处都是了。”
　　霍庭抱着膀子站在一旁说到。王延摇了摇头，他又不是法医，不过以前他见过被藏进冰柜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里里外外冻了个结实，眼下霍三婶这个情况，也有可能是冻的时间不够久，温度不够低。
　　王延猛然反应过来霍庭说用水冲过尸体，不由得问道：“你用水冲她干嘛？”
　　霍庭反倒一副惊讶的表情说到：“肯定得冲啊，你那天也不是没看见，上面脏兮兮的什么都有，我要不冲水现在没法看了。”
　　王延一阵头大，看到一旁的柜子上有一把钳子，拿起后用力杂碎了尸体腹腔上的冰坨，霍三婶所剩无几的肠子也因此被砸烂了几根，王延呼出一股白气，俯下身拔开血红的冰碴，在胃袋里仔细翻找起来，半晌后，除了粘稠的腐烂液体，什么也没找到，王延觉得很奇怪，按理说霍三婶死亡那天是吃过晚饭的，这胃里面怎么会空空如也？不过胃囊确实如同李有庆所描述的那样，破了一个大洞。
　　王延扔下钳子，转身问道：“你那天收拾尸体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霍庭仔细想了一下回答道：“啥奇怪的东西？这些心肝肺挂的满屋子都是，算不算奇怪？”
　　“不是，是那种。。。就是一看就不是人身上的东西。”王延根据李有庆的供词费力地描述着，当时是有一坨奇怪的肉块蹦飞了出来。
　　霍庭摇了摇头，指着桌子道：“能囫囵个打包的我都带过来了，当时有些碎肉我也尽力铲回来了，现在估计都化成血水了。”
　　王延想捏一捏眉心，但看着沾满粘液的手套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说真的有奇怪的肉块，那么李有庆的话还能信上几分，倘若没有，那王延还是更相信是人为的凶案。
　　“我们出去吧。”没能找到什么线索，王延也只能作罢，随后率先走了出去。霍庭看了一眼尸体，随后关上滑轨门走了出去，暗房随着大门关闭又重归于寂静。
　　走出冷库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王延感觉鼻腔里都沾满了冷库里面的怪味，他狠狠打了个喷嚏，向霍庭叮嘱道：“平时可别让员工闯进去了，还有，弄个什么袋子密封一下，和冻肉放在一起，你们这个食品安全也太差了。”
　　霍庭点了点头表示会亲自去办。这一圈看下来福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王延虽然这样努力说服自己，但一股不安的感觉总是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等二人到了食堂时小陈都已经吃完饭了，看着小陈帮忙装好的肉菜，王延想到刚刚在冷库里看到的场景，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就打算带着小陈离开了。
　　霍庭拿出一个对讲机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小蔡匆匆从宿舍那边跑了过来，霍庭打算让小蔡开车载着王延二人下山。王延自然是不想摸黑走着山路，于是欣然同意。
　　由于王延的警车还停在塔村村口，于是小蔡先是把王延送到了村口然后再送小陈回家。看着停在超市门口的警车，王延感觉这一天过的真是漫长。
　　“王队长？今天收工这么晚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了他一跳，王延一回头就看到了村长的那张老脸。
　　“村长吃完饭出来遛弯啊？”王延一边掏车钥匙一边说到，本来今天就够累了，快收工了看见村长，真是晦气。
　　“哦哦，没有，我来。。。我去超市买包烟，哈哈哈买烟去。”村长说着说着好像给自己逗笑了了。
　　王延看着村长，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到：“你去给李有庆送点吃的吧，我昨晚就给他水了，别给他饿死了。”
　　村长闻言笑容一僵，然后夸张地拍胸脯表示道：“放心吧王队长，我还记着呢，今天去给他送过饭了，活的好好的呢，您就放心吧！”说完后，罕见的没有废话连篇，奔着超市走了过去。
　　王延看着村长进了超市，刚进车门，又看见隔壁霍老爷子家门走出个人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何图，何图看见王延，明显吓了一跳，牵强地笑了一下后快步向着村西头走去，王延摇了摇头，怎么一个个都神经兮兮的。他拉开副驾驶的抽屉，将手枪拿出来别在腰间，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再次给了他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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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蔡在王延面前时刻保持低声下气，对于霍庭更是不敢怠慢，而面对眼前这位跟着王队长的村民，小蔡一直绷着的弦就放下了，还开着车就点着烟吸了起来，一时间烟雾缭绕。
　　小陈没有什么反应，安静地吸着二手烟。
　　小蔡透过驾驶位旁边的后视镜看了小陈一眼，发现他此时跟一个木头人一样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窗外。小蔡笑了一下，这个小陈一看就是农村的土包子，要不是王队长自己断然不会多看一眼的。
　　“小陈啊，听说你是苗屯人，怎么来塔村给王队长当跟班啊？”小蔡大大咧咧地问道，小陈盯着窗外，闻言回答道：“塔村霍村长去我家找我，问我要不要当差，我爸妈都说当差好，油水多，我就去了。”
　　小蔡“噗嗤”一声笑，打趣道：“那你现在捞到油水了嘛？”
　　小陈开心地笑道：“当然有了！前天王队长还送了好多肉菜去我家吃，可香了！”
　　小蔡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小陈，他拿不准这个孩子是真傻还是装的，不过看着他天真无邪的样子，多半确实是个不谙世事的雏儿。
　　小蔡刚想说些什么，只听小陈盯着车窗外发出了“喔。。。”的一声，紧接着，没等小蔡反应过来，一个影子飞速从一旁的灌木中窜了出来。
　　“砰！”
　　一个身影狠狠砸在了挡风玻璃上，顿时，车头爆开一层血污，这还没算完，又有接二连三的影子撞到车门上，卷进轮胎中。
　　小蔡死死握住方向盘，用尽全力将刹车踩到底，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后，汽车堪堪停下。小蔡因为惯性差点撞在方向盘上，他好像闻到了一股橡胶混杂着烤肉烧焦的气味。
　　此时小蔡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虎口因为用力而泛白，脚还在死死按住刹车，挡风玻璃上已经出现了裂痕，血珠正挤过裂隙缓缓滴落在车厢内，隔着一层血污，几坨内脏在缓缓流下。
　　小蔡透过后视镜看到此时的自己双目圆瞪，脸色煞白，反观小陈还是和之前一样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小蔡伸手想拍小陈的肩膀，还没等手落下，小陈就转过身来。
　　“我没事，蔡经理。”小陈平静的神情在小蔡看来有些恐怖，不等小蔡回话，小陈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一坨碎肉从上面滑了下来摔在地上，小蔡这才后知后觉地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结果忘记解开安全带，一个趔趄差点倒在驾驶位上。
　　等小蔡哆哆嗦嗦地下了车后，才发现撞到车上的是一群兔子，此时还有几只兔子在远处穿梭而过，撞到车上的兔子就没那么幸运了，多半已经成了碎块，一些兔子还没有完全死去，拖着残破的躯体还在地上爬行，肠子流了一地。
　　小蔡松了一口气，在经历过霍三婶家的洗礼之，他感觉自己的胆子大了很多，此时虽然四处都是血渍，但是都只是兔子血罢了，他还不至于被兔子吓到。
　　小陈则蹲在地上观察着慢慢停止抽动的兔子，小蔡看着一片狼藉的汽车，被老板骂一顿是跑不了了，不过好在能开开荤。他走上前在地上的肉块里挑了几只还算完整的兔子肉，准备带回工厂。
　　“小陈，我就不送你到家了，这也不剩多远了，延这条路走下去，在大路左转，五分钟就到苗屯，你走一走就到了，我这还赶着回去洗车。”小蔡将兔子用报纸裹了一下扔到了后备箱，又抽出一条毛巾简单擦拭了一下挡风玻璃上的血迹。
　　小陈点了点头，起身就走，小蔡在后面喊道：“欸！你不拿点兔子肉回去啊？我还留了一只囫囵个的！”
　　小陈摆了摆手，喊道：“不用了，蔡经理。”
　　小蔡对此嗤之以鼻，上前把剩下那只完整些的兔子也打包了。
　　小蔡坐回驾驶位，低头惊呼了一声，原来渗进来的血液已经在座位上积攒成了一滩，沾到了小蔡的屁股上，不过此时急着回去，只能先忍着恶心了。
　　车里的味道此时很难闻，小蔡不得不打开所有车窗，同时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劲爆的音乐顿时响彻在寂静的山路上，小蔡摇头晃脑地踏上了回厂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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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月高悬，一如往常一样，在夜晚代替太阳照耀着塔村古老的土地。
　　这无疑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夜晚，人们安然进入梦乡，第二天醒来之后就再也不会记得这和昨天、乃至明天没有任何区别的一晚。然而在月光难以触及的地方，有人注定要度过不寻常的一夜。
　　霍庭正暴躁如雷地喝斥着如此怠慢小陈的小蔡，后者真像个瘟鸡一样耷拉个脑袋不敢说话，随后便被打发去收裹霍三婶的尸体，小蔡接过钥匙，闷闷不乐地走在空荡荡的厂房内，一步一步靠近那个黑洞洞的冷库，心中还想着后备箱里那几只兔子。
　　何图戴上兜帽，蒙着脸，在月光的阴影中穿梭，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
　　齐寡妇出门倒水，随后返回了屋内，不久后，村头超市的灯熄灭了，却不见齐寡妇出门回家。
　　李有庆从地洞中钻出，迎着皎白的月光，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王延放心不下李有庆，即使疲惫不堪也来到了警局查看，此时正目瞪口呆看着空荡荡的牢房。
　　夜深了，村子里精力最旺盛的狗也打熬不住，沉沉睡去，一个壮硕的身影，缓缓走在塔村空无一人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