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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不巧,在水风楼大堂叔于田又看到了云汉,他正在给掌柜掏钱。其实他的钱袋子也不是很鼓,倒出来零零碎碎的有铜币也有碎银,还有成色不错的米珠,在财务这方面似乎没有什么条理。
叔于田默默看着他数钱,看他最后能花多少,结果他的袋子里还有碎金,一块就够了。看来川主之子也很有钱嘛。她腹诽着,上前拍了一下云汉的肩膀:“没想到你还是个财主。”
“凭手艺吃饭,不丢人。”云汉晃了晃手腕上的袖箭。叔于田早在喝酒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的袖箭,非常精巧,也可以说美观且实用,还没见识威力就足够吸引人了。
叔于田一扯衣领,散散酒劲发作的那股热:“你能否带我去逛逛天川的好地方?作为土生土长的天川人,你肯定比公仪大哥知道的多。”
云汉也没犹豫,一口答应,还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有个地方,我猜你一定喜欢。”
一定喜欢?叔于田从未说过自己的喜好,但云汉仿佛很了解她似的,旋即为她带路。
从水风楼外的大路一直往后山上走,石板路渐渐被石梯代替,百步九折,通往山上的未知之地。过了一刻钟,水风楼的全貌就在眼中了,从这样特别的角度看,它也是恢宏大气的,云汉指了指远处天边的一片白:“那是千变湖,每日湖水都有变化,冷热不定,颜色不定,还有不少奇特水产。”
叔于田感叹:“天下竟还有这样的奇观。”
一路向上,云汉都会指出天川的知名景观,千变湖,乘烟观,还有他们的母亲河——天川河。叔于田见云汉面带自豪地为她介绍自己的家乡,不由得想到自己的青溪村,会打农具的王铁匠不能用刀剑保护村庄,淳朴的村民也无法让自己活着,良田美池,付之一炬。要向人说起时,叔于田记忆中的美景也模糊了,难以确信地指出那一山一水。
云汉察觉到叔于田异样的沉默,他想起叔于田来自南国,而南国的景况无人不知。女孩许是触景生情,在他面前流露出了脆弱的瞬间,但他并不愿意看到她的这一面,发自肺腑地表示歉意:“对不起,让你想起了往事。”
“没事,和你相处很舒服。”叔于田拨弄着被山风吹乱的额发,“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心里话,也不知道为什么。”
云汉侧眸看叔于田线条优美的侧脸,他不想说在无数次听尉迟清说起徒弟的时候就已经对她心生向往,也不想说他真诚地敬仰能够令鸿雁刀折服的人,更不想说他觉得叔于田的金瞳很美,与其本身的特异无关。
看到她举起石锁时,就想与她再靠近一点。这是云汉难以启齿,怕惊扰到那一只歇息的飞鸟而隐藏的心事。
谈话间,就到了云汉所说的地方,云汉恰到好处地保持了沉默,让叔于田自己看,自己感受。
那是山崖间的一处空地,抬头可见一线天光,照射在山石中的无数刀剑上,它们静默如许,或长或短,或新或旧,都骄傲地竖立着,蕴含的先贤之魂比一切言语更能给叔于田震撼。没有一把剑是一枝独秀的,没有一把刀不引人注目,它们默契地和而不同,美美与共。叔于田为这难得一见的刀剑之美沉沦,她想看清它们的锈迹,垂坠的刀缨,岁月抹不去的寒光。
“它们有因为损坏被主人抛弃的,也有生来就是废品的,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那些为人所纪念的前人的武器。”云汉为她解释。
你的武器是第二个你。叔于田还记得尉迟清某一句无意为之但足够深刻的话,大概是她开始学刀法的时候,为了她和鸿雁缔造更深的默契才说的。她和鸿雁的对语让叔于田相信每一把武器都是有灵性的,足以成为人的伙伴的,它们不是没有感情的钢铁,值得用心去交流。
叔于田用通明慧眼端详整个剑冢,有的刀剑残存的灵气依然夺目,有的只是一缕微光,每个它都有独一无二的故事。
“这是‘阴阳无极’莫见山的佩剑两仪剑,两边剑刃的颜色是阴阳两色。”云汉充当那个说故事的人,“莫见山一生光明磊落,可惜被奸人所害,惨死狱中,其友人便将两仪剑送至天川,安眠于此地。在狱中见不到的光明,两仪剑替他见到了。”
叔于田触碰两仪剑的剑首,眼中两仪剑闪烁着亮光,似乎也在向她诉说主人的事迹。
“那一对呢?”叔于田看向右边的一对刀剑,它们的灵光不同却又交相辉映,像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伴侣。
云汉也认得这一对刀剑,徐徐道来:“这是无怨刀和无悔剑,主人是杨麟与夏朝颜夫妻二人,两人少年时相遇,彼此交心,但他们身份悬殊,杨麟被夏朝颜父亲拒之门外,夏朝颜则被迫与他人订下婚约。不过夏朝颜毅然撕毁婚书,与杨麟私奔,在天川拜了天地,快意一生,寿终正寝,死后刀剑依然相伴。”
爱情对叔于田而言很遥远,比起心驰神往,说是恐惧更为贴切。她见过很多夫妻貌合神离,也深知乱世中女子有多容易受迫害,因此她不愿意受婚姻的束缚,甚至不愿长大。
“互相理解,至死不渝的爱情真的存在么?”叔于田只望着无怨刀和无悔剑,询问着她所不了解的事。
云汉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我心向往之。”
“这真是个好地方。”叔于田流连忘返,“你说得对,我确实很喜欢。”
她一时兴起,拔刀出鞘,但见金光闪过,引起千万刀剑的共鸣。云汉第一次看到鸿雁刀出鞘,刀鞘中封闭的是充满神性的兵器,原本武器没有高低之分,但鸿雁刀的确让剑冢内所有的武器黯然失色。
这可能表明鸿雁刀的主人会比剑冢内的前人更为传奇。云汉如此相信。
而叔于田在乎的不是传奇,她转头对云汉说:“我死后,鸿雁也要埋在这里。”
“为何?”云汉并不惊讶,但好奇她的想法。
“就当是和你所说的江湖豪杰们以另一种方式相识吧。”叔于田的脸倒映在光亮的鸿雁刀表面,在那一瞬间人与刀别无二致。
云汉点头:“这也是一个好归宿。”
他略转过身,背对着叔于田:“倘若这里也埋着你师父的灵渊剑,你会如何?”
叔于田浑身一震,垂下刀:“你说的会带我见他,难道......”
“你能承受吗?”云汉再次转身时,眼里有担忧。
叔于田握紧了刀,每当她不安时就会这样,只能从鸿雁刀上汲取力量。她干巴巴地开口:“你说,一个人受的伤越多,是会逐渐麻木,还是越来越脆弱?”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不认为你是两者之一。”云汉说得肯定,“尉迟叔叔说,你被打倒了就会再站起来,无论多少次。”
“既然这样,那你就直说好了,不用在乎我的感受。”叔于田收刀入鞘,恢复了嘴唇微抿的倔强神色。
云汉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了,说起这件事仍会叹息:“尉迟叔叔还健在,确切地说,他身染痼疾,时日无多了。”
叔于田深吸一口气,坐在了身后空着的一块山石上,这种事她没什么可埋怨的,人都有生老病死,发生在尉迟清身上固然出人意料,但他毕竟不是神仙。云汉垂眸:“早在他来天川之前就有所察觉,因此到天川隐居,想安稳度过余生。我隐瞒他的行踪是不希望他被不相干的人打扰,也不愿你太过伤心。”
“与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是郁闷。”叔于田苦笑,“这种事除了接受别无他法。我从前还会怨他不在青溪村,这样我的至亲就不会死,现在看来,他也有他的苦衷。”
听到叔于田说怨尉迟清,云汉忙说:“不是的,尉迟叔叔他远比你想的要关心你。”
尉迟清不常提起南国覆灭的事,但越是意识到自己将死,回忆就越汹涌。一个历经沧桑,名震天下的人会在晚辈面前流露出痛苦和悔恨,因为云汉和叔于田的年纪差不多,是他唯一可倾诉的对象。尤其是疾病发作时,他紧紧抓着云汉的手:“世人皆以为我是英雄,可我什么都保护不了,我是个懦夫,是个不负责任的师父。若我没有离开她,若我没有离开她......”
有时他还会悲观地想,叔于田死了,悲伤到极致连眼泪也没有,只有比哭还难看的自嘲:“你说她是不是怨我这个做师父的,所以连入梦也不曾?她们都怨我,是我应得的。”
云汉将这些事一一告诉叔于田,后者的表情五味杂陈。二人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叔于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记忆里谪仙般的师父,变成了她难以想象的一个模糊的影子。只有亲眼见到他,才能抚平此刻心中的烦躁。
“带我去见他,拜托了。”叔于田恳切地请求道。
面对她的请求,云汉没有拒绝这一选择:“今夜我会带你去。”
此时离日落也不过一个时辰,叔于田知道云汉不会食言,站起来道:“我先回水风楼。”
“好,我们一同下山。”
他们一路无话,因为说得太多了,就不必再说。
却说公仪墨与叔于田她们分开后,并未待在春华居,而去了百工坊。
百工坊位于水风楼东南侧,临水而建,和天川大多数建筑一样层层叠叠,宛如迷宫,不同的是这里仅用于工匠劳作,因此打铁淬火之声不绝于耳。百工坊和它的名字一样,容纳得下所有种类的匠人,木匠,石匠,漆匠,银匠......大到车驾,小到绣花针,都可以在这里寻觅,无论是要定制还是要买现成的都可以。
百工坊的无所不有无所不包也就注定了这里终日门庭若市,人声鼎沸。公仪墨来过一次,熟门熟路地找到一个专门做暗器的工匠,他的作坊有个招牌,就两个字——铁氏。作坊门口的柜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暗器,袖箭、梅花镖、毒针等等,某种意义上也算琳琅满目,但这些都不是公仪墨看中的。
“在下想找铁前辈定制一样东西。”公仪墨手握折扇。
年过不惑的铁羽长得和一般中年男子没什么两样,但是左边眉毛是断眉。他的锻炉今天还没烧起来过,不是生意不好,是他要求高,品质一般的东西他不做。铁羽叉着腰,问:“说说看。”
“一支梅花簪子,表面上与寻常簪子无异,必要时可作针刺防身。”公仪墨说出自己构想已久的东西。
铁羽摩挲着下巴:“听起来有些难度,不过可以一试。你可知道铁氏的规矩?”
“知道,不论结果,先给定钱。”公仪墨笑着递上一块银子。
“还有一句,若非精品,倒赔十倍。三日后来取。”铁羽不客气地收下定金,能立下这种规矩的,手艺自然无需多言。
本来是两厢情愿的买卖,忽然响起的冷笑令公仪墨侧目。那人与公仪墨年纪相仿,冰蓝色的双眸加上一身月白锦缎,领边一圈雪狐毛,已经说明他的来路。他背着双手,下巴抬起一个倨傲的角度:“表面上举起石锁一鸣惊人,背地里居然还要靠这种东西护身?”
“我道是谁,原来是不拿正眼看人的李霜天。”公仪墨冷冷地反唇相讥。
李霜天显然误会了他定制簪子的用意,以为他是要给叔于田的。今天他们在水风楼风风光光饮酒的样子想必也被他看在眼里,一个岌岌无名的少女夺去了他北苍派大弟子的风头,妒火这就藏不住了。虽说北苍派崇尚梅花傲骨,不过这未免傲过头了吧?
“其实你先前上去是对石锁动手脚吧,否则她怎么可能把石锁举起来,嗯?”李霜天恶意揣测道,“为了到水风楼吃霸王餐,竟然这样不择手段,真是贻笑大方。”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公仪墨强忍着怒火,冷笑道:“小人之心。”
李霜天看向公仪墨的身后:“那个叔于田呢?你让她出来,虽说武林大会还没开始,不过现在跟她过过招也未尝不可。看她是不是真有本事。”
公仪墨猛一开扇:“你若真要挑事,在下乐意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