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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于田的故乡叫青溪村,村里有个王铁匠,会打农具。在叔于田很崇拜强者的年纪,曾问过他是不是打铁最厉害的人,王铁匠笑说他不是,也不知道谁是。
她逐渐就把这个傻傻的问题抛之脑后,没有想过会在拜师之后得到答案。这要说到她的鸿雁刀,任何物品都有其品相,鸿雁刀绝对算是刀中的神品,叔于田当然好奇是谁把它打造出来的。
溪边树下,尉迟清悠哉地垂钓,叔于田在一旁靠着大树倒立,问:“鸿雁刀是从哪儿来?”
“它从前是一块罕见的奇石,被人捡到了,辗转到为师手上,为师请人将它打造成一把刀。”尉迟清头也不回,因为鱼儿被吓跑了有些郁闷。
“打造它的人一定很厉害吧。”叔于田已经知道人的手艺是有参差的,反正王铁匠那种水平做不出来。
她看不到尉迟清的表情,或许是在回忆:“他叫云野,字子涵,是天下闻名的匠人,也是为师的至交,打造过诸多神兵。”
叔于田心生仰慕:“他在哪里?”
“在天川。”尉迟清望着清澈的溪水,想起了天川的河。
尉迟清告诉叔于田,天下工匠多矣,唯独天川的最好,他们世世代代都是匠人,有祖传的手艺,又有天赐福祉,人杰地灵,所创造的器物自然也非凡品。天川工匠可以为诸侯所聘请,却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不参与任何纷争,诸侯便约定只要天川保持中立,就不作收为己有的打算。如此种种,天川拥有了乱世中难得的太平。
“为师喜欢天川,是因为那里崇尚包容,三教九流如为一体,无有尊卑上下之分,人人相处和睦,是伤心之人的好去处。倘若为师要寻一个地方安享晚年,或许就是那里。”
尉迟清朝一个方向看去,群山之后是叔于田不曾领略过的风光。年少的疑问与答案都已经变得无足轻重,解答疑惑的人也已远去,叔于田猜想他会在那儿,但为了相忘于江湖的承诺,她没有去找寻。回忆,是比梦境真实,却更遥远的事。
带有青草味的鼻息喷吐在脸上,有些痒痒的,打碎了模糊的梦境。叔于田闭着眼睛忍住笑意装睡,接着便听见少女清脆的声音:“你看我摘的花好不好看?”
叔于田睁开眼,小星坐在马背上,手里一束新摘的野花,笑意吟吟,用纯真的眼神期待叔于田能夸一句那些花。她所骑的那匹马正是两年前叔于田去靖山骑的,现在有了名字,叫乌云。
两年过去,两人都是十五岁的美好年纪,十分亲密地日日黏在一起,连万三娘都常说,她们谁离了谁都不成。事实上,没有人会不喜欢小星,因为人人都说她是绝顶可爱的,但这么多人里,能够保护她的只有叔于田罢了。
正值阳光明媚的春天,叔于田带小星到城郊学骑马,乌云性格温顺,很容易便能驾驭,叔于田就让小星自己去到处转转,她躺在花朵盛开的草坡上小睡。碧空如洗,一切都那么刚好。
“这花适合放在大堂的那个白瓷瓶里。”小星低头闻了闻花束,是浅淡又清新的气味。
叔于田看一眼太阳的方向:“嗯,也该回去了,你饿了吧?”
小星没回答,俏皮地笑。叔于田也微笑,起身上马,小星自然地环住她的腰,叔于田并不高大健壮,身上还有在草地上沾染的青草味道,却给人以安心可靠的感觉。
冰华打量着眼前同样在打量她的年轻男子。照理说,她会被当作无礼,但她不愿如同一个花瓶般被人看着。男子看着十八九岁的模样,并未束发,眉眼生得极好,微微上挑的眼角显得风流多情,白衣染着墨色,此时盘腿坐着,或许站起来会更加风姿绰约。这是一个出身不凡的风流贵公子,冰华看得出来,即使没有穿金带银,也难掩那一股气质。
“小女冰华,见过公子。”在见面有一会儿之后,冰华才抱着琵琶行礼。
男子端起茶杯,在嘴边但没有沾唇,好像是在闻茶香,“的确是如冰如玉的美人。”
冰华兀自走到一旁的坐垫上坐下,礼貌地问:“公子想听哪首曲子?”
“只管拣你拿手的唱。”男子目光落在茶杯上,碧色的釉,和冰华穿的裙子一样颜色。
冰华低头拨弦,确认音色之后,对男子视而不见地开始弹奏。曲名为《游春》,是冰华烂熟于心的曲子,出奇的是,泷山没有别人会弹,仅仅留存在冰华记忆里。
原本漫不经心的男子突然认真起来,不再看着茶杯而是冰华,手指轻轻在桌面上叩节拍。直到一曲毕,他才问:“你为何会这首曲子?这是官家乐坊才有的。”
泷山没有乐坊。冰华只知道庄国都城,盛京有。
“公子是盛京人?”冰华反问。
男子一愣,旋即笑了:“正是。在下公仪墨。”
公仪这个姓氏并不多见,冰华隐约觉得熟悉,她颔首:“家母曾是盛京乐坊官妓。”
公仪墨听后,默默品茶,没有顺着问下去。他知道,作为一个出身盛京的女子却流落到泷山,不会是因为什么好事,对于这些事,他又十分抵触。不知不觉中,他的双眉便皱在一起。
“公子为何会来泷山?”冰华问。她的声音驱散了刚刚萦绕于公仪墨心头的不快。
公仪墨拣了一块糕点:“我本四处游历,听闻天川将开办武林大会,诚邀天下英杰。我正要前往天川,顺道经过泷山落脚。”
冰华本来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但她知道叔于田会感兴趣,也就问了:“何为武林大会?”
“不过是一群人比武,最终胜者有赏。一般来说五年一度,往年各大门派都会举办,奖励丰厚,不过这一次距离上一次却隔了十四年。”公仪墨咬了一口糕点,“只因十四年前昭阳派武林大会出了祸事,各方心有余悸不敢再办。不好意思,说了太多,你或许不喜欢听。”
冰华对天川倒是有所耳闻,还是从万三娘那里听来的。万家酒楼就是请天川工匠建的,只消一月,就建成了可数十年不坏的酒楼。但凡是件好器物,多半是天川人造的,万三娘如是说。
“小女有一位妹妹,颇好武功,公子可与她细说。”冰华说道。
“你还有妹妹?”万三娘和公仪墨形容的是冰华是酒楼最小的歌妓,另外两位被请走了。
冰华解释:“是两年前三娘收留的,与我情同姐妹。今日她教另一位妹妹习马术,想必也该回来了。”
正如冰华所言,叔于田和小星恰好回来,因为酒楼近来过往的客人锐增,跑腿上菜的人手也就紧缺了,万三娘焦头烂额地让叔于田把一盘子饭菜端到楼上天字雅间,再叫小星去后厨打下手。
叔于田敲了敲雅间的门,说:“客人的饭菜来了。”
“啊,这位就是我说的那位妹妹。”冰华上前开门,公仪墨顺着她的动作看去,一抹黑色身影走进来。
饭菜一一摆上桌,公仪墨也趁此机会看清了叔于田,他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女孩,干练的黑衣,英气的眉眼,布满茧子的双手,还有腰间的那把环首刀。
“方才我与冰华姑娘提到了你,你叫什么名字?”公仪墨问。
叔于田回答:我姓叔,名于田。”
公仪墨扑哧一笑:“岂无服马?不如叔也。洵美且武。是个好名字。在下公仪墨,听冰华说你会武功?”
叔于田疑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冰华:“会是会,可为何要问这个?”
冰华替公仪墨解释道:“这位公子说他要去天川武林大会,我便提了一句你也习武,或许会对此事感兴趣。”
天川?叔于田激动地双手一撑:“就是有全天下最好的匠人的地方?”
“这形容倒是有趣,不过也确实,如今天川之主云野大师的技艺无人能出其右。”公仪墨挑眉,“你想去天川?”
“鸿雁正是云野大师所打造,因而我与天川也算有些渊源。”叔于田倒也不能说不想去,但一想到万三娘那担心的模样,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这下轮到公仪墨震惊了:“你有云野大师的作品?能否让我看看?”
反正鸿雁认主,给他看看无妨。叔于田取下鸿雁刀,递给公仪墨。公仪墨刚一接过,第一反应是这刀好沉,他要动用五成力气才能拿稳,抽刀出鞘两寸,只见黯淡无光,平平无奇。
“公子是觉得这把刀不像大师手笔么?”叔于田看出他的失望。
公仪墨点头:“看起来与寻常环首刀无异,又太过沉重,算不上称手。”
叔于田笑笑,取回鸿雁,站起来再次拔刀,“噌”的一声响,金色光辉映入公仪墨眼中,使他叹为观止。叔于田交替双手转刀,原本以为沉重的环首刀在她手里轻盈如羽毛,与她仿佛一体。
“原来如此,只有在对的人手中,神器才能发挥作用。”公仪墨被鸿雁在叔于田手中的锋锐吓到了,但比起云野所造的兵器,此时他更好奇叔于田的来历。一个寻常酒楼的杂役不可能会有这等武器,还有她金色的双眸也值得注意。
公仪墨提起筷子夹了一片菜叶放入口中,叔于田见他要用餐,就低头说:“在下告退。”
“你想去天川么?我可以带你去。”
叔于田转身的脚步一顿,冰华也觉得诧异:“这......”
公仪墨展颜一笑,春风化雨的模样:“我想你年纪轻轻,又有神器,又有武艺,未必愿意局限在这小小泷山,更想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再者,你也与天川有些渊源不是吗?”
他说的不错。叔于田确实想去,她有诸多理由,不甘于一身武艺无处施展,想去看看各路豪杰,想去找那个消失已久的故人。她皱眉用通明慧眼注视公仪墨,此人固然心思深沉,真实想法善于藏在笑容之下,想必是他游历各方形成的习惯,她还看到了可信可贵的品质,他不是恶人,对她说的那些话也是真话。
“这么做对你有何好处?”叔于田忍不住问。
公仪墨仍然笑得滴水不漏:“突发奇想,能结伴游历自然是好事,何况我与叔少侠一见如故,就当交个朋友。你去参加武林大会兴许还能拔得头筹呢。”
“既然是武林大会,总该有些彩头吧。”叔于田顺势跪坐在公仪墨面前。
公仪墨又拨了一口饭,细嚼慢咽过后才说:“天川只说胜者能得到云野大师最后一件作品,至于是何物,去了才知道。此后云野大师将一心培养后辈,不再铸造兵器。你若是有心想去,我会在酒楼留宿一晚,明早用过膳后便走。”
叔于田真的动心了,她满怀期待地看向冰华,希望能得到她的首肯。冰华对她亮闪闪的眼神早已熟视无睹,“你莫问我,去问三娘。”
话刚出口,叔于田就跑出了门,冰华哭笑不得。公仪墨将一盘尚未动过的桃花酥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方才我们说话时,你总看这盘点心,是想吃么?”
冰华微怔,她不懂公仪墨这没来由的关照,但她确实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与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明明记忆中从未见过。而公仪墨也有同感,他看到身形纤弱,不同于京中富贵花的冰华,竟心生爱怜,想对她好些。
“妾身还是为客人弹奏一曲吧。”冰华羞赧地退回原来弹曲的地方,抱紧了琵琶,仿佛胸怀被什么填满之后,心就不会被偷走。
公仪墨莞尔:“有劳。”
到了楼下,叔于田又被接二连三的活儿堵了嘴,收拾空桌上的碗碟,在后厨洗碗,熬到晌午过后才闲下来,大堂里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万三娘留杏蕊和阿芒在大堂看着,她要去午睡一会儿,叔于田和小星前后脚从厨房里出来,前者拉住了万三娘的袖子。
原以为万三娘会反对,也不知她是乏了还是怎的,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倒是小星待在她旁边干活许久却没听她说到这些,有些错愕。
万三娘走到庭院的石墩子边坐下:“天川是个好地方,你想去我也拦不住。”
这倒是,上回剿灭山贼就算万三娘执意拦着,叔于田也有办法私自接受委托。来这里两年了,谁人不知叔于田的倔强性子?认定的事情任谁也拉不回来,只有小星劝的动。不过看眼下的情形,小星也是想去的。
“只是那位公子当真可信么?你才刚刚认识。”万三娘摇着团扇扇风。
叔于田自信地笑:“公仪大哥虽然身怀武艺,但在我之下,即便他不安好心,也绝对伤不到我和小星分毫。”
小星惊讶地指自己:“你的意思是,我也能去?”
“对啊,不带你去多无聊。”叔于田理所当然道。
万三娘无奈地扶额:“拗不过你,晚上就收拾行李吧。我只一句话,都要安然无恙地回来,还有,若是能写信就写一封回来。”
话说完,叔于田已经准备转头去告诉公仪墨了。
“这孩子!”万三娘哭笑不得。
次日晨,叔于田和小星吃过饭后看到公仪墨已经骑着他的马在酒楼门口等候了。公仪墨的坐骑是一匹白马,名为六出。
“叔少侠信得过在下,在下荣幸之至。”公仪墨笑着抱拳道,“此去天川,山高路远,记得和亲人们道别。”
叔于田恰好从万三娘手里接过行囊,里面还有一件木槿新缝的外衣。月珠不舍地抱住她:“没良心的,总丢下你姐姐出去冒险......一定要好好地回来啊。”
“知道了知道了,耳朵起茧子了!”叔于田轻轻推开她,看向在和木槿道别的小星,冰华沉默着把一包自己做的点心塞进小星的行囊里。
见到冰华,公仪墨便晃神了,他从马背上下来,问:“冰华姑娘,能跟你说句话吗?”
尽管疑惑,冰华还是走近听他要说什么,公仪墨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着悄悄话。叔于田听觉比常人敏锐,听到他的话时也是一怔,更不用说听得耳朵发红的冰华了,一把推开了公仪墨,神色并未表露出反感。
万三娘感到自家女儿要被拐跑的危机,忙问叔于田:“那个小白脸说了什么?”
叔于田犹豫了一两秒,还是说了出来,万三娘与几位姑娘都惊诧不已。
“我对姑娘一见倾心,若是不信,就让与姑娘离别的漫漫长日来试我。”
本来就对男女之情陌生的叔于田即便是复述也红了脸,干咳两声后一挥手:“走了!”
小星与叔于田共乘一匹马,公仪墨也翻身上马,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往城门外广阔的天地,往无限可能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