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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延竭力放平呼吸,但是空气中的白雾无孔不入地涌入他的鼻腔、肺腑,双眼的灼热感越发强烈,那轻柔又熟悉的呼唤声越发清晰,仿佛就在耳畔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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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儿”,赵寒清轻抚着褚延的脸颊,秋水般明眸里闪过一丝决绝的悲痛,强忍着泪水叮嘱道:
“延儿,这株千年灵眼天生空窍,能隔绝气息,你在里面躲好,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绝对不要出声、不要走出来!”
五岁的稚童懵懵懂懂地感觉到了恐慌:好不容易等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褚延正举着细草茎儿拨弄着搬家的蚂蚁,母亲就慌忙将他抱来了这株灵眼树下。
他不喜欢这株灵眼,平日里只要他哭喊母亲都会笑着依着他,可是今日没有。
褚延只觉得今日的母亲有种从未见过的锋锐感,陌生的像是一柄藏鞘欲出的宝剑,没来由得害怕着哭喊道:
“娘亲,不要走!别丢下延儿一个人!”
赵寒清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默默拭去眼角的泪珠,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延儿,记住:答应娘亲,绝对不要出声,不要走出这个窍洞。”
随后不再理会稚童的哭喊声,用石块将空窍彻底封住,并摆上些许花花草草,尽可能装点成一幅自然景致。
空窍内的褚延不觉间早已是泪眼婆娑,却任由泪水肆意从眼角流下,死死睁着眼睛透过石块堆叠的缝隙,努力向外头张望。
在孩童双眸的紧紧注视下,桀骜至目空一切的「伐赤麾」高傲地踩着极有规律的步伐缓缓走来,蹄铁交错在花园的青石砖道上,显得颇有一番韵律。
那如流线般美丽的脊背上,端坐着一位青年将军,瞧模样约莫二十四、五的样子,披金甲、掼银枪。
他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一个动作,只是静静地注视,便已是世间最冷酷无情的风景。
他的双眸平静而不带一丝波澜,耳边传来的厮杀声、哭喊声亦不能让他动摇分毫,只在余光扫过眼前的美妇人时,不由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随后又复归平静。
良久才叹息道:
“独山赵寒清?”
“没想到再见昔年的独山门天骄,竟然是在这样一座小小的边荒县城里。”
“可惜了!若你没有早早嫁人、相夫教子,今日的成就必不限于此。不过,你也值得我出手了。”
金甲将军纵身跃下马来,轻轻拍了拍「伐赤麾」修长的颈部,它颇有默契地打了个响鼻,自顾自往旁路上退开十余步的距离。
随后轻轻一点,虚抬长枪,遥指赵寒清,朗声道:
“自我四岁习武,此枪伴我纵横北地已有二十二年。”
“枪本无名,单称一个【破】字。”
“请!”
赵寒清一身青绿色劲衣,内衬紫金软甲,这熟悉的打扮让她不由怀念起从前的时光,仿佛自己仍是年少初下山时的独山门大师姐。
右手紧握名剑「空对月」,这柄十五年前在水龙宴上名动江南的天下名剑,自她北嫁褚家七年,藏锋至今,如今重见天日,剑身轻颤,发出一声快意的长鸣。
赵寒清绝美的容颜上不禁漾出一丝柔情,“这么多年了,你也在渴望这一天呢。”
她纵身横剑直刺,按捺许久的「空对月」喷吐出如雪的剑芒,千道万缕银白色的匹练往金甲将军斩去。
金甲将军不惊反喜,赞叹道:“来得好!”
右手抡起「破」字枪,在天空中舞出一个亮银色的半圆弧。
宝剑与银枪“锵锵锵锵”的碰撞声,在花园上空奏出一曲绝美的战歌,一时间天空仿佛都染上了青银色的光泽。
初时,青空色的光芒占据了半边天空,随着二人交手碰撞数十合后,金光越发堂皇,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天空,仿佛一片烈日凌驾在天地之间。
“砰!”
金甲将军轻易格挡开赵寒清的剑势,左掌鬼魅袭去,一掌印在赵寒清的小腹处,遭到重创的赵寒清不由吐出一口鲜血。
“我本以为这些年你早就荒废了修行,不曾想你竟已经「明信见道」,这条「守护之道」确是天下少有。”
“无有小家,何成大国。”赵寒清平静地叙述着,面上丝毫看不出将要道尽人亡的遗憾。
金甲将军少见地愣了一下,“好!极好!家国天下,俱在此中。”
随后满带遗憾地说道,“可惜了,今天来这里的是我,这条道注定不会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了!”
“得见此道,此行无憾。为表谢意,我也让你见一见我的路!”
随着话音落下,整条银枪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隔着千年灵眼的树干,褚延也清晰地感知到那股锋锐到刺破天穹的意志。
一条独属于「虚意」强者并已经被走通的道途,就这样盛放在牧云城中!
下一刻,银枪破空而出,整个视线内、天穹处只剩下一道亮银色,璀璨如晴空破晓!
不知不觉间,褚延的双眸处流淌下两行血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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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龙息阵内。
杜放只觉心情大好。
在如法炮制又吸引来四位弟子之后,借着他们围攻的压力,如今五脏六腑已经打通了一脏二腑。
这一场考校已为他节省了近半年的苦修时间。
“可惜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不然所获还能更多”,杜放心中不由遗憾,“看来今日只能如此了。”
随后运起「白玉螣蛇功」,正要借白雾之力镇压场上的众弟子们,忽然感觉原本运用自如的白雾仿佛突然失去了控制。
不!
不是失控,应该说是被驱逐!
仿佛有一个更强大的力量,生生从他手中夺走了白雾的控制权。
杜放心中一沉,虽然不知为何突生变故,此刻极力催动螣蛇劲力,想要将白雾重新夺回!
可还不等他使力,一双亮银色的眼眸冷酷地印入他的眼帘,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对铁拳。
明明不过是一双肉掌,却仿佛一杆刺破天际的银枪,生生刺破了杜放的全身防御。
什么筋骨齐鸣,在这纯粹的破坏力下,脆弱不过如薄纸!
杜放只觉眼前一黑,第一次感到天穹竟如此的耀眼,让人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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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场内雾气弥漫明争烈斗,高台上却是万里晴空下暗流涌动。
卫崇转了转眼珠子,小而狭长的眼里透出一丝狡黠,笑道:
“成明兄觉得在场的这些弟子中,哪几位能在本关胜出啊?”
洪成明只闭目养神,毫不理会。
卫崇讨了个没趣,也不着恼,自顾自说着:
“依我观之,杜放锻筋骨大成,早就有在尝试锤炼脏腑,优胜人选中必有他一位。”
“王之逸虽然年幼,但天资聪颖,修行「青元负雀功」可谓一日千里,优胜者也当有他一席。”
“最后是那裴绣,她家传的秘法「玉相山」本就胜过门中功法许多,还是那一位的亲孙女,所得药补、食补一应俱全,魁首之位怕是并无多大意外。”
“除这三人之外,余者皆是寥寥,也就那个江烈修习「负碑猿」还可一看。”
“不知成明兄以为小弟所说如何?”卫崇眯着小眼,眼神温和地直视洪成明,脸上挂着一幅“遍数演武场皆不过土鸡瓦狗”的讥笑。
洪成明只冷冷地回道:“我演武场弟子众多,便如章靖,天生巨力尽得「罴山功」精要;如刘齐、褚延,打磨筋骨有成,更兼悟灵蛇之形。这些秀出弟子,不知凡几,卫兄不能尽知也属平常,但鄙陋无知却在此信口狂言,实在是让洪某人不耻!”
这番话真真是不留情面!
原本立在石座阴影后的瘦高男子往前踏出一步,舞起蛇头杖便要向洪成明打来。
卫崇竖掌阻止,冷笑道:“既然成明兄如此自信,卫某也不与你逞口舌之利,时间已到,便请门主开阵一观!”
李元常听着哈哈一笑,“既然时辰已到,二位也都对结果感兴趣,那便开阵吧。”
随着一阵机括的开闭声,一股巨大的吸力自錾金柱顶端的龙口内涌出,场内原本弥漫着的白雾,便像流水般缓缓流淌入柱内。
演武场内的景象,也一点一滴呈现在众人的眼中。
只见外圈的烟雾率先消散,一道清丽脱俗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正是裴绣。
随着烟雾继续流动,越靠近中心的景象也清晰起来:一位位弟子横七竖八、鼻青脸肿地瘫倒在地上,一时竟无一人站立。
卫崇见状不由哈哈大笑,“成明兄,看来我所料不差,你这演武场弟子还要更加刻苦修行啊!”
“除却裴绣、杜放,其余弟子实在是……”
卫崇肆意张扬的声音,随着白雾的彻底消散,戛然而止。
浓雾尽消之后,练武场中央卓然挺立着一位银眸皓齿的少年,凡是第一眼看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被那双亮银色的瞳孔所吸引。
正是褚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