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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城东往北约十几里处有座小山,名叫涌泉山。此山不高,却有多处泉水汩汩而下,且终年不息,因而得名,山下泉水汇集之处有个小湖,湖面如镜,湖中则有怪石矗立,因此被当地人称作镜石湖。一百多年前,此处创立了个石泉派,开派祖师在江湖上威名远著,在附近广纳弟子,开枝散叶,颇有声望,以致于人们渐渐忘了山和湖的原名,直接称山为石泉山,湖为石泉湖。
这石泉山虽然称不上奇峻巍峨,却是山道纵横,秀木林立,颇有些景致。石泉湖则位于山峦中两峰之间一处开阔平坦的山谷。几道山泉在石泉湖北边的断层处汇集,形成了一道约三丈高、两丈宽的瀑布,落入湖面时轰隆作响水雾朦胧,而远处的湖面却如镜面般平静,映衬出蓝天白云和围绕在周围的丛丛绿林,观之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心情舒畅。
平时里,李易水闲时最喜欢来此赏游练剑。今日他也来了,却不是来欣赏美景的。
此时天还未大亮,李易水却已穿跃在山道上,快速向着石泉湖方向而去。昨夜,他跟着白若溪一同去往同福客栈打探越城派的消息,一番对话听下来,除了印证了许长清失踪一事之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然而就在白若溪和李易水准备离去之际,却发现一个黑衣人从旁边一间客房悄然跃出,借窗外的树枝轻轻一踏便蹿上了对面的屋顶,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可见轻功极佳。白若溪当即追了上去,可李易水却只能作罢。他虽自认为轻功还不赖,但比起自己师父与那黑衣人却差得远了,只好悻悻然听白若溪的嘱咐回了万昌茶楼。
回想起那黑衣人的身形和身法,李易水越来越觉得此人与之前他和白若溪在开封见到的一个黑衣人十分相似。当时,那黑衣人与越城派弟子一前一后现出在了同一地点,虽没有交谈,其行为却已足够引起白若溪的怀疑。待越城派弟子离去后,白若溪与李易水也曾在那个地方仔细查看,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凭证或线索。如今越城派的人刚到保定,黑衣人便又出现在同一客栈,实在不能说是巧合。
李易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黑衣人出现在这当口,会有什么事发生。他一夜没睡安稳,天没亮就起了。洗漱之后先去了白若溪房间,却发现白若溪并不在,心里更是不踏实——莫非师父竟一夜未归?
想到陆长生曾说今天一早就会前往石泉派,李易水决定先前去跟着越城派,有什么情况等师父回来也好汇报。然而,等他到同福客栈时,越城派的人却已不在了。李易水没料到他们会这么早出发,只好径直赶往石泉派。他很少独自行动,虽然有少年人摆脱束缚的兴奋,但在此情势下却也不免有些紧张。
到了石泉湖,沿湖绕到东侧后可见一条绿荫小径。沿这条小径往上走不多远就能看见一些较为宽敞的石阶,那便是通往石泉派的正路。白若溪此前曾带李易水来过,李易水自己偶尔也会偷跑来远观石泉派弟子习武,因而很是熟悉。然而,他尚未走到石阶,便听闻前面林中一阵脚步匆匆,同时听得有个浑厚的声音道:“你可看清楚了,其中一方确是越城派的人?”
另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微喘着气道:“是,越城派与我派素来交好,弟子决不会看错。”
听到“越城派”三个字,李易水心中一动,立刻慢下了脚步,趁着树木掩蔽悄然向声音来处靠近。只见有三人站在前面石阶处,为首的是个约五六十岁、身材高大魁梧的老者,身背一口乌金大刀,面容威严,竟然便是石泉派掌门人俞成泰!
只见俞成泰面露肃杀之气,沉声喝道:“我道约定时间已过,越城派怎地还没到,没想到竟有人敢在我石泉派眼皮子底下动手。若是越城派的人真出了什么事,我日后还有什么颜面再见许老儿!”说着当先一步冲下山去。
李易水的心不由悬了起来,立刻抄旁边一条小道悄悄跟在俞成泰后面向山下奔去。快到山脚下时,只见俞成泰稍稍站定了一下,似乎是在看什么,之后奔得更急,同时大声喝道:“何人竟敢在我石泉山下生事!”
李易水已隐约听到前面有打斗之声,加紧步伐往侧前方绕了过去,找了个地势较高又离得较近的地方藏身。此时另外两名石泉派弟子尚未赶到,俞成泰已先一步加入了战局,和一个身穿墨绿道袍的人共同应对另外三个身穿暗青布袍的蒙面人。
李易水定睛一看,那个身穿墨绿道袍的不是别人,正是越城派四人之中最年长的何惠平。此时他身上已血迹斑斑,脚步不稳,似乎已受伤力竭。李易水不由大为吃惊,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目光又移向那三个蒙面人,却是越看越糊涂。
只见俞成泰当先一刀架开其中一人刺向何惠平的长剑,顺势斜转身体倒劈向另一人递来的剑,就如同身后长了眼睛一般,旋即手腕一转横刀削向第三人。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瞬间便解了何惠平的围。他大声喝道:“足下几位敢公然在我石泉山下行凶,想必是不把我俞某人放在眼里!老夫倒要领教了!”手中的黑色玄铁大刀旋转翻飞,刀风过处沙石飞走,鸣声震耳。
李易水曾听白若溪说起过俞成泰手中的这柄大刀,刀名“乾元”,通身乌黑,锋利异常,坚不可催,可说是天下难得的宝刀。正是这柄乾元宝刀再配合四十二路乾元刀法,势若雷霆,刚猛无匹,使得石泉派闻名天下。然而这刀虽好,却异常沉重,若非膂力过人、内力深厚之人无法挥舞自如,还不如平常刀剑。但如今瞧俞成泰使起这刀来,便如切菜一般轻松,显然功夫已炉火纯青,老当益壮,不由暗暗佩服。
对方似乎知道乾元刀的威力,左闪右避不敢硬接,只盯着何惠平下手。何惠平此时已无招架之力,靠手中长剑撑地才勉强站着。俞成泰自然也看出对方的心思,只能极力护住何惠平,无暇进攻。如此一来,乾元刀施展不开,威力便大打折扣,正合了对方的意。
这时,俞成泰的两个弟子终于赶到,加入了战局。这两人虽然轻功较弱,但刀法修习还算扎实,立时缓解了对方的进攻,使俞成泰松了口气。
俞成泰将何惠平护在身后,心中却是疑团重重。十几招下来,自己非但没模清对方的来路,反而更疑惑了——那三人所穿青色暗纹长衫显然是长乐帮的装束,但剑式路数却与长乐帮的梦周剑法截然不同,反而像是紫金门松影绝剑的路数,似乎是对方有意混淆视听。他趁弟子与那三人交手时留心看了一会儿,虽仍看不出对方底细,但觉这三人只是仗着剑法混杂、出手奇诡一时占了上风,身手却并算不上高明,内劲修为也尚浅,心中暗自奇怪他们怎能将何惠平逼到如此地步。俞成泰是个外粗内细之人,向来心思冷静,既看出这三人不是自己的对手,便决定不管怎样先把人捆了,之后总有办法让他们说真话。
他猛地大叫一声:“峰儿,让开!”右脚一点疾跃而出,双手持刀猛然劈向正与弟子袁峰纠缠的一人。袁峰只觉背后一阵劲力袭来,便知师父要放大招了,连忙身子向后一缩退了开去。正与袁峰交手那人也觉不妙,却已不及躲避,只好举剑凝气,咬牙硬接这一招。乾元刀尚未及剑,那人便觉压力排山倒海而来,心知要糟。只听“锵”地一声,那人单膝跪地,手中长剑已断,五脏六腑似乎移了位一般难受,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俞成泰刚才使的这招正是四十二路乾元刀法中最刚猛的十二式之一“怒斩八荒”,若不是他手下留情,只怕那人的脑袋都要被削去半个。他丝毫没有停顿,立刻移步换形又使了一招“纵横千钧”横刀扫向不远处的另一人。那人知道厉害,立即向后逃去。其另一同伴心思敏捷,见状立刻从怀中摸出一支飞镖疾射向何惠平,打算来个围魏救赵。
这一招果然奏了效。只听何惠平一声惨叫,颓然倒地。俞成泰大叫一声“惠平!”立刻收住刀势赶到何惠平身边,见飞镖正中何惠平左肩,且似乎刀口含毒,伤口周围已然肿了起来,隐隐发黑。他见何惠平双目紧闭,连忙探了探他的鼻息,知他只是昏迷,稍稍放下心来,刚想叫两个弟子先将何惠平送上山去救治,却突然听袁峰叫道:“师父,他们要逃啦!”
俞成泰抬眼一看,果然那几人已分别往不同方向散去,且速度颇快,显然轻功不俗。俞成泰这才明白,那几人的目标始终都是越城派的人。他心念疾转,立刻道:“那个受伤的定然逃得最慢,你们俩一起去追,务必要把他活捉回来!”
两个弟子即刻领命追去。
俞成泰怕何惠平中毒渐深,立刻封住其伤口周围几个穴道,随即果断拔出何惠平肩头的毒镖。何惠平“啊”地叫了一声,似乎痛醒过来。俞成泰手上未作停顿,迅速挤掉些毒血,然后在伤口上倒了些随身的止血药粉,并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将伤口包扎起来,这才低声喊道:“惠平,惠平!”
何惠平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见到俞成泰,凄然道:“俞……俞掌门……为、为我们……报……仇……”说罢又晕了过去。
“我们?”俞成泰心中一凛:“难不成?!”他抬眼向四周望去,忽然瞥见两三丈开外长草掩映处露出一只脚,似乎有什么人躺在那里,只觉心头一沉,眼角突突地跳了起来,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慢慢拨开长草,待看清地上那人的面容后,不由失色叫道:
“长生——!”
李易水本来正在盯着已经远去的那几个蒙面人的身影发呆,骤然听到俞长泰悲怆的喊声,不由一惊,立刻回过头来看向俞成泰怀中那人——难道那个满身是血的人,竟是陆长生?
那人正是越城派的掌门大弟子陆长生,此时已然断气了。
俞成泰见陆长生双目圆睁,显然死不瞑目,不禁悲怒交加。李易水想起昨夜曾听何惠平说起过陆长生与俞成泰的独生女俞青青早有婚约,只是因故一再推迟,而俞成泰已然将陆长生视作半个女婿,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还好俞青青不在,否则看到此情此景,不知要多伤心。
冷静下来后,俞成泰细细查看了陆长生的伤处,不禁大为惊讶——其致命伤竟是被人一剑封喉!要知陆长生从小跟随许长青习武,功底扎实,深得许长青真传,已是默认的越城派下一代接班人,若单论剑术甚至能胜出何惠平一招半式,怎可能轻易被杀害?方才那三人显然并没有这样的本事,难道在自己赶到之前,还有其他高手在场?
先是长乐帮帮主离奇惨死,矛头指向了越城派,如今越城派的人又突遭毒手,再加上刚才那三人手中使的松影绝剑剑招,最可疑的当属紫金门,但紫金门掌门人沈庭可不是傻子,他若会做这样破绽百出引火烧身的傻事,当年也坐不上掌门的位子,况且他若有这样好的剑术,紫金门如今也不会日渐式微,在江湖中处于不上不下的地位了。
俞成泰越想越感到这件事蹊跷无比,眉头紧紧簇在了一起。
他轻轻放下陆长生,又在周围查看一番,在草丛里又发现了越城派的另外两名年轻弟子。正当这时,刚才追出去的两名弟子回来了。他们半途跟丢了受伤的那个蒙面人,正感懊丧,此时又见俞成泰铁青着脸,连话也不敢说。
俞成泰见两个弟子并没有把人带回来,便知道自己弟子的轻功与对方相去甚远。石泉派本就不以轻功见长,且对方是有备而来,也怪不得他们。他深深叹了口气,缓缓对两人道:“峰儿,你先把越城派的何师叔送上山去,再叫几个人下来将越城派的其他几个师兄弟送上山去;廷儿,你立刻去城里的医馆把最好的大夫请来,上山后立刻给何师叔治伤去毒。”
袁峰和陈廷这时才发现趟在地上的越城派数人。待看到浑身是血的陆长生,袁峰惊讶叫道:“长生哥?!”立刻扑到陆长生近前。师兄弟中,属他与师姐俞青青感情最好,因而也与陆长生十分相熟,他突然想到刚才师父只说请大夫救治何师叔,并未提到陆长生,心中蓦地打了个寒战,不由颤抖着伸出手指去探其鼻息,又猛地缩了回来,颤声道:“师父,长生哥……长生哥他……”
俞成泰沉重地点了点头,问道:“青青何时回来?”
袁峰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答道:“应该就快到了,师姐一听说陆师兄会来,立刻就往回赶了,谁会料到……唉,师姐可怎么办哪……”说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俞成泰叹道:“此事总是瞒不住的。你快去叫人来吧。”
袁峰一抹眼泪,咬牙背起何惠平便向山上奔去,俞成泰仍留在原地,看着陆长生的遗体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