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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铭章知道,丁谓临行前和他说的这些在朝中官员看来只有四个字:“虚无缥缈。”
丁谓也深知提出这些事并不能给他脱罪,甚至还有可能罪加一等,因此在受审时丝毫没有向有司提及。
这样一来,眼下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
根据丁谓所述,这个组织的成员似乎是以“二十八星宿”命名,但未必每个星宿就一定是组织成员,其中寇准和吕夷简就是作证,只是不知道二十八星宿中有多少是非组织成员,眼下至少可以肯定“七煞星”不属于辽、宋任何一方。
另外从丁谓罗列的那本图册来看,这些组织成员很可能潜藏在各大民间组织里。
自古以来,船帮、马帮、盐帮等物流帮派和各路商旅,一直是民间经济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张骞出使西域打通那条丝绸之路后,便多了诸如玛瑙、佛牌、舍利、经书等器物的买卖交流,葡萄、石榴、石榴等就是从那时得以传入中土大陆,唐朝还传入了曼陀罗花,到了明朝时从缅甸传入了翡翠。
因中土传入外族文化,在接纳和推广这些带有神秘色彩的事物时,不免会衍生出各种各样的传说。
只不过,在那个通信不便的时代,这些千奇百怪的传说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继而生出狼子野心。
于是历朝历代都设立了对外通商管理局,也就是市舶司。
市舶司除了收取一定比率的关税外,更重要的职能在于入境事物的监管,判断某种事物的引进是否对本土有害。
丁谓其人对于财帛筹算之术是精通的,他专门写了一本《景德会计录》,作为北宋朝廷财务筹算的标准格式,这种格式被一直沿用到南宋。
在此之前可能连宋真宗都不知道他的朝廷财政是如何构成的,若不是这本《会计录》,按照朝廷官员抓大放小的尿性,除了盐铁茶粮以外,各道、州、府、县的转运收支很可能不会涉及,那么宋朝的财政收入绝不会超过唐朝。
抛去处世之道和人品不论,丁谓可以说是相当有才,只可惜他走错了路。
当然,宋朝百姓的生活有多苦,从朝廷给予底层官员的俸禄中就能得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柳铭章都认为《水浒传》中的武大烧饼是个中产阶级,从他每个月六贯钱的收入来看,确实如此。
而在北宋的底层官吏中,作为市长秘书的九品主簿只有十二贯铁钱,宫中内侍们更是只有两三贯月俸,要是上位者不加恩赏,很难想象这些底层人员丢了官职以后如何活下去。
另外在国家仓储及水陆转运上,小麦和水稻的存放年限是三到五年。
这造成了丰年仓储损耗上升,到了水旱灾荒频发时出现粮价浮动,最终肥了囤积粮食的商人。
从这点上来看,在民间提倡百姓自家粮食仓储就变得很有必要了。
过去柳铭章总把历代王朝重农抑商的政策喷得一无是处,直到接触过开封府田籍账目才知道,确实是古代的百姓人太过愚钝。
通常在年运平顺时,百姓家会多置办衣物被褥、盖房子、造土炕、打家具、养耕牛、可能还会在自家后院打井种树……
但唯独,他们唯独不懂得储备粮食,用以应对随时可能席卷而来的天灾。
其实不仅仅是古代百姓,哪怕一千年后的百姓,能明白这个道理的又有几人呢?
直到天灾降临时,当他们痛失了赖以生存的工作,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家中竟然没有一点余粮让他们多或一天。
或许那时还会有债主临门,把他们辛苦十年攒下的房产收了去。
曾经他看过一本书,书里讲述了这样一个道理:
“当灾难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降临到这个世界时,没有人会在意你曾经贫穷还是富有,更没有人在意你是尊贵还是低贱,或许,更不会在意你是它的父母还是妻儿,人们最在意的是‘自己是否能活下去’。”
是的,当天灾来临时……或者说,天下的商人们都在等着天灾降临的那一天。
于是就有了《国语·勾践灭吴》中,文种对勾践谏言道:“臣闻之,贾人夏则资皮,冬则资絺,旱则资舟,水则资车,以待乏也。”
而一千多年下来,商人这种生物已经进化到非常先进的地步,但百姓哪怕两千年都没有变化。
有鉴于此,柳铭章才会觉得丁谓留下那份图册是一份瑰宝。
他知道想要凭一己之力改变天下大势,范仲淹不行,王安石也不行,岳飞更不行,只有行商才是最好的出路,待到天象发生改变时,钱是可以砸死个人的。
当然,即便定下了行商的路,他也没天真到要以白身为商贾。
自古官商不分家,有权才能有钱,否则你钱再多,最终也会成为强者嘴边的肉食,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而这个强者说的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强者,就拿《水浒传》里的卢俊义来说,够有钱了吧?下场如何呢?
所以在拥有天下钱财的同时,还需要拥有能捏死一切觊觎者的强权。
从这点上来说,丁谓无疑是深通此道。
他对上不断获取宋真宗的信任,对下则一直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对外致力于排除异己,对内则大肆巩固党羽间的裙带关系。
如此发展十余年,一个庞大的丁谓集团就此诞生了。
待到实力足够雄厚时,他甚至把王钦若排挤出去,肥水怎能流入外人田?
若不是在关键时刻,钱惟演突然倒戈对他发起攻击,想要将丁谓集团连根拔起恐怕尚需时日。
想到这里,柳铭章不禁打了个冷颤,看着丁谓远远离去的马车,下意识回想起那日丁谓在牢狱里对他说的话。
“知我者,我也。不知我者,天下也。”
收回了凝视的目光,柳铭章独自走出十里长亭,来到拴在木桩上的白马旁。
这匹马是从杨文广那里借来的,说是他老爹杨延昭在咸平二年(公元999年)立功,得先帝御赐的白色小马驹,就连杨文广见了也要恭恭敬敬地喊它一声大哥。
只不过这大哥如今已经超过二十五岁,算是一匹老马了,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借给柳铭章骑乘。
“唉!杨大哥的大哥啊!”这时,他一只手抚摸上白马的鬃毛,像是自言自语地问道:“那溜须的狗贪官说我将来会成为国朝丁谓,对此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