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冲对着牛二审问了几个问题，无外乎是有关刺客进入王徽之营帐到死亡之间的经过。牛二不觉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就一一如实说出。
　　“那你可知，这刺客从何而来，所取为何？”桓冲目光炯炯盯得牛二有些不自在。牛二低头道：“刺客何来，小人不知。刺客为行刺将军而来，也是小人听大人自己说的。”
　　桓冲哈哈一笑，挥手屏退身边护卫。待到营帐中只剩他与牛二两人的时候，方才缓缓说道：“我何时说过这刺客是来杀我的？”
　　牛二一愣，仍旧颔首说到：“将军曾言，祸出自将军。若这刺客不是来刺杀将军您的，难道是将军你派出去刺杀我家公子的？”桓冲听闻又笑，且笑得比之前又显张狂：“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朝堂在外惟我兄长可成国之脊梁，朝堂之内则是以王家为首的世家充当首脑。”说着，桓冲向牛二迈进一步。桓冲面庞犹如猛虎般骇人，“你可知，一山不容二虎！”
　　牛二当下有些骇然，这话竟直接对他这么一个默默无名之人说出口，这桓冲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不等牛二想好怎么应答，那桓冲便继续说道：“如今我兄长北伐在即，我不希望背后还被人捅刀子。哪怕是‘丞相’也不行。我与你所言，你尽数回禀你家公子。”
　　牛二听完，点头称是就要退出营帐。只是没等他身形出去，桓冲的话就又从耳后传来，“其实我对你这个家仆也有点好奇，你和我见过的王家下人，不一样。”语气轻和却不知其意。牛二不敢在此多做停留，只道了句“小人退下了。”就从桓冲的营帐走了出去。
　　牛二走后没多久，一位羽扇纶巾云袍锦带的儒士青年便走了进来。仅是对着桓冲一拜，便说道：“好一招敲山震虎，只是少将军，那王徽之如云如鹤一般闲散不羁。这番作为，可是对牛弹琴啊。”
　　桓冲见来人正是此前大哥收的幕僚，如今正在自己军中锻炼的郗超。桓冲笑道：“王子猷只是风流放浪，又不是疯癫痴傻。其中意图他自然能领会。”
　　郗超思索道：“现在看来，那刺客并不是王家派来的。恐怕背后另有其人欲行一石二鸟之计。”
　　桓冲哼声道：“无非是那会稽王爷的下作把戏，那殷浩姚襄之事和今天发生的事有何不同。就凭他，也想挑唆我们和王家起冲突。”
　　郗超又道：“既然少将军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那去招惹王家可是……”
　　桓冲笑道：“景兴不要多想，自王敦与王丞相之后。王家对朝堂之事就不再上心，你看那王子猷便可见一斑。只是王家乃是江南大族之首，由他们带头，江南世家多少能安稳些。我兄长在前线作战才能安心。至于司马家，哼。”
　　郗超也是笑道：“少将军此举甚妙，大将军听闻也必要称赞此事。”
　　桓冲拍了拍郗超肩膀微笑说道：“大哥军务繁忙，这等小事就不要打扰他了。”
　　王徽之帐中，牛二将桓冲所说的话转述给王徽之，毕竟现在还是王家家仆的身份在营中谋差，总要做做样子。王徽之此时运气调理完毕，只是拿着本书在那读。听完牛二的转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说到：“嗯，我知道了。等明天我写封书信，你帮我送回家中便是。”说完又打了个呵欠，作势便要休息。
　　牛二有点懵，我来你这是为了北上渡河找老子的，你咋还真把我当你家仆了！想到这，牛二没由来的一阵牙疼，张嘴就要拒绝。“公子，我是……”
　　王徽之见牛二没出去，转头又看见牛二那一副牙疼的模样才想起来牛二的事。讪笑道：“抱歉，用的顺手，忘了，忘了。”说着还向牛二抱了抱拳表示歉意。
　　牛二牙更疼了，“用的顺手。”牛二低声嘀咕着。
　　王徽之将刚才看的书递给牛二安慰道：“聊表歉意，这是我王氏一族的剑法纲要。看你用剑用的那么烂，就当是补偿你的吧。”说着还拍了拍牛二的肩膀，目光有神的看着牛二。那表情就好像在说：你看，我真的是口误，而且你的剑法确实很烂，看在我给你剑谱的面子上，早点睡，快出去吧。
　　像是为了验证牛二猜的那样，王徽之还瞅瞅门口，瞅瞅牛二，如此往复数次。牛二本来还因为王徽之说的“用顺手”而恼怒，随手给他“家族剑法纲要”而震惊。现在又看到王徽之露出这副表情，心中剩下的就只是无奈了和叹息了。多好的一个孩子，怎么有点疯疯癫癫的呢？
　　“那牛二在此谢过公子。既然公子困倦，在下就不再打扰了。”说完，牛二转身出了营帐。
　　王徽之坐在床上拄着下巴看着门口喃喃道：“哎，都过了十多年了，他去找能找着吗。要不明天还是让他去送信？免得北上没找着自己的爹在因为打仗把命丢了。怪可惜的，用着确实挺顺手的。”说着，王徽之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睡觉睡觉。”说完就真的躺下睡觉了。
　　牛二回到自己的住处，拿出剑谱看了起来。剑谱上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武功招式，和其他教剑的师傅讲的一样，都是些基础的劈砍点刺，撩抹崩挂加上一些常用的步法而已。不过书上的字牛二一眼便看出来正是王徽之平时练习的草书。牛二跟着师父学过医经，对人体经络及气的运行有深刻的体会。此前师父教授了一套行气法门，说是配合学习针灸用的，也确实有奇效。如今再看这剑谱，揣摩字间的意境。竟不自觉地将配合下针时的习惯用在了使用剑招上，感受体内的气蠢蠢欲动，牛二放下困意，拿了个木棍便在营帐边上的空地耍了起来。
　　月光之下，牛二起初舞剑只是循着意境出招，然后在出招的同时以气辅佐，使招式更加稳健。发力收招变招都更加得心应手。牛二耍的欢快，不觉又多加了几分劲力气息。那木棍就仿佛是真剑一般，隐隐竟发出类似剑鸣的声音。
　　附近的巡逻的官兵看见牛二，将其打断道：“哪个营的，大半夜不回营在这耍猴呢！”
　　牛二正沉浸其中，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了一跳。连忙道：“我是王司马的亲侍，方才练剑忘了时辰，这就回营，还请见谅。”
　　对方听牛二说自己是王徽之的人，也不好多做追。只是催促他赶快回营，不要乱跑就继续巡营去了。
　　牛二见拿王徽之吓住对方之后，对方不做纠缠，也就快步回了营帐。“这剑谱确实有点意思，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不能操之过急。以后慢慢参悟也就是了。”说罢，也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