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伙儿都注意了啊！这次是十分税三！明个就有人来收了！所以大家抓紧时间收麦！”
　　一位胖胖的女什长用着和她身材极其不匹配的尖细声音吸引了村里人的耳朵。宣告完毕，她便撒丫子朝着自己的耕地跑去。农妇们得到消息后也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又加税了？前阵子不是说十分取二吗？”一位大妈语气懊恼。
　　“是前面的情况不太好吧。”有人开始担忧，“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另一位大妈开始埋怨：“要我说，直接把那几个城给他们算了。让我们过几天舒坦日子。”
　　“翠姐是收成不好吗？”
　　“可不嘛！家里就我一个人。两个老家伙还要人照顾，怎么顾得过来？这税还提上去了，这一交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翠姐向安慰她的人吐着苦水，对方听了也报以同情。
　　“诶！楮烨家今年不是收成不错吗。你找她借啊。”
　　一位穿着大红衣服的女人跟翠姐出谋划策，但很快就被她否决了：“哎呦！你又不是不晓得那个女人是个什么东西。”
　　她声音突然变小，悄声悄气地说：“那个铁公鸡你是一颗米都要不出来，奸得很。”
　　“哟！我在你心里是这么个人呐。”
　　楮烨妈的声音在翠姐身后响起。她家的麦子基本上收完了，总量可观，再加上楮叶子带回去了九两银元，日子更是高枕无忧。
　　“哎呀！叶子妈呀！”
　　翠姐见自己的话被她听见了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给自己打圆场：“我是说，您是貔貅！广聚财源呐。”
　　“只进不出呗。”
　　楮烨妈一语击破。翠姐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
　　“接着编啊。”
　　楮烨妈步步紧逼，想要看看翠姐到底怎么圆场。翠姐难为情地拉了拉身旁大妈的衣角。红衣大妈赶紧解围：“叶子妈。翠这人嘴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算了。”
　　楮烨妈抱臂胸前，摆出一副傲娇的表情：“行啊。让她借我家的粮食，然后当着全村人的面儿，给老娘磕几个响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红衣大妈难堪地看着翠姐。楮烨妈的神情和言语刺激到了翠春花。她满脸通红，瞪大眼睛，一时间气得说不上话，末了骂道：“谁要你的臭粮食！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心里没点数吗！还有你那个儿子！迟早被狐狸精勾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楮烨妈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好了，好了。”红衣大妈挡着翠春花想从中调和，但翠姐不依不饶，扯着嗓子喊叫，生怕楮烨妈没听见：“我说！你的宝贝儿子被那个狐狸精勾走了！他的钱是卖身的钱！”
　　红衣大妈也愣住了，震惊地看着翠春花，一脸“你也真敢说”的哑然。楮烨妈恼羞成怒：“只有你家那个猪男人才会被她钓走！”
　　“诶！你不知道楮烨那天跟着狐狸精的男人出去了吗？指不定是给他灌迷魂汤！”
　　翠春花越说越得意，仿佛这场唇枪舌战她大获全胜。而败方气得直发抖：“翠春花！我看你是嘴痒了！我！”
　　话未说完，楮烨妈生狠地朝着翠春花扇了一巴掌。
　　“操，你个贱人！老娘跟你拼了！”
　　被挨了一耳光的翠春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向楮烨妈，两人扭打在了一起。一旁的大妈们见状赶紧拉扯，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楮叶子在远处注视着，这一切他习以为常。粗俗的骂声，暴力的打斗。虽然他很不喜欢，但无法逃离，只能默默接受。
　　无聊！
　　他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转身向苏小涵的土胚屋走去。
　　破旧的土房安静，祥和。因为众人地唾弃，竟还成了唯一的一片净土。屋外嘈杂纷纷，而屋内却只有沉默。
　　我坐在窗边，发呆地看着坡下纷杂的村民，苏晓涵摆弄炊具的声音机械地在我耳边环绕。
　　我冷不丁地问道：“你的庄稼都坏了，怎么交税？”
　　叮当声止了，她似乎在思考我的问题。
　　我看着她背影。她本就不高，现在又瘦了一圈，显得十分弱小。短发油腻脏乱，从后面看上去有些怪异。
　　“你不必操心，与你无关。”
　　她最后给了我这样的回答。
　　碰了一鼻子灰。
　　我不敢多问，回过头，继续对着村子的房屋发呆。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活力的童声从屋外传来：“晓涵姐！煜阳哥！”
　　伴着呼喊，楮叶子大大的脑袋探了进来。
　　苏晓涵看见她，尽力挤出笑容，掩盖脸上的憔悴：“叶子来啦。”
　　我也象征性地朝他笑了笑。
　　楮叶子乌黑的大眼睛迟疑地在我们之间来回瞟动。苏晓涵只说了一声“进来吧”，便继续涮洗着锅碗瓢盆。
　　楮叶子小心翼翼地挪步到我的身边，压低了声音：“你们俩吵架了？”
　　我只是在抿嘴微笑，但这个动作在他的理解中却成了默认。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正常，很正常。小打小闹很正常。”
　　他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旁边，扭了扭，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因为严肆的事儿？”
　　我默认，继续看着窗外：万里晴空，白云皑皑。
　　楮叶子见我继续不说话，有些心急。他拉住我的袖子，声音依旧很低：“你倒是说句话呀！”
　　苏晓涵突然轻咳了一声，可能是听见了，又或许没有。楮叶子被吓了一跳，赶紧将手缩了回去。
　　我扭头看着他：“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楮叶子愣了两秒：“你想要什么答案？”
　　“当然是平心而论咯。”
　　他斟酌地回答：“你下手太轻了。要是我，直接把他废掉！”
　　这小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晓涵姐也不太接受……别人的帮助？”
　　我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呗。”
　　楮叶子耸了耸肩，一副“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的表情看着我。
　　字面意思……
　　不接受别人的帮助……
　　我略微懂了点什么。
　　屋子里最后的声音止了，三人之间安静得可怕。
　　苏晓涵擦着手，毫无波澜地望着屋外的风景。微风从门外溜进，抚慰地拂起她的头发，但她仍只是伫立在那。
　　“咱们去捉鱼吧。”
　　楮叶子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苏晓涵仿佛被电了一下，略有血色地回眸看他。
　　楮烨眼睛闪着光，稍有兴奋地看着我们：“去捉鱼吧。晓涵姐！你看天气多好。”
　　不等她回应，楮叶子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抓着她的手便往外跑，出门前还不忘使唤我道：“大叔！记得拿桶！”
　　这小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在家里翻找到了一个木桶，然后屁颠屁颠地跟上他们。
　　天气并不热，毕竟刮了好几天的大风，清清爽爽。小溪的水依旧清澈，河底大大小小的卵石成了鱼蟹的藏身居所。楮叶子站在齐膝高的溪水之中，伺机寻找着倒霉的猎物。苏晓涵则在岸上指挥。
　　楮烨摸着大大的脑袋：“啥都没有啊。”
　　“会有的。”苏晓涵蹲在一旁，瞪着大眼睛，聚精会神地扫视着水面，“这条河里有很多鱼的……那里！”
　　晓涵控制不住地叫了一声——一条灰色鲤鱼漫不经心地在两块卵石缝隙间摆动着尾巴。
　　“哪里哪里？！”
　　楮叶子激动的四处寻找，苏晓涵在岸边指着它的位置：“那儿！看见没！”
　　“看见了！看见了！”
　　楮叶子俯下身，蹑手蹑脚地靠近。鲤鱼似乎没有发现即将到来的危险，依旧在那里悠闲地吐着泡泡。
　　随着距离的缩短，楮叶子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悄声地将手伸入水中，缓慢地向着鲤鱼合拢，生怕拨弄出半点波纹。
　　双手的空间越来越小，鲤鱼没有丝毫逃跑的动向。岸边的晓涵紧张的也忘记了呼吸，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探近。
　　楮烨抓住时机，双手快速抓去。鲤鱼竟在最后关头奋力扭动着身躯，溅起水花，一尾巴打在楮叶子的手掌心。光溜的身子灵巧的滑过他的之间，一溜烟地钻进了一旁的石缝中。
　　突如其来地反抗吓了楮叶子一跳，他惊叫地将手缩了回来，眼睁睁地看着手边的鱼溜走。
　　“啊～～”楮叶子委屈地望着苏晓涵。晓涵也有些泄气，但宽心地摆了摆手：“没事。万事开头难。”
　　“好吧。”
　　楮叶子收到了美女姐姐的鼓励，又重新鼓舞起士气。在一旁抱桶无聊的我给他出了个主意：“你把手啊，放在岸边下，然后顺着摸。”
　　楮叶子不太信任地望着我：“真的？”
　　我：“真的。”
　　苏晓涵原地坐下：“试一下，应该可以。”
　　楮烨一边低头寻找，一边否定：“你手都放在鱼眼前了，能抓到才怪呢。”
　　“哎呀，你不信我捉给你看！”
　　我愤愤地站了起来，将桶放到了一边，开始脱鞋。
　　不信我？
　　好歹煜阳哥我经常摸鱼好不好。
　　此时，苏晓涵默默伸手，将木桶挪到了自己身边，声音轻淡地说道：“水寒，别逞能，适可而止就行了。别着凉。”
　　我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的眼神中确实透露着担忧，于是我回答道：“没事。你看叶子不也光着脚……”
　　我本想借助溪水中男孩的例子打消她的多虑。但仔细一看，楮叶子着实震惊到了我——那小子居然穿着一个黑色的类似于胶鞋一样的玩意！
　　“这个时代有胶鞋吗？”
　　震惊不由得呼之而出。而楮叶子则是一脸奇怪地看着我，眼神中透露出丝丝嘲讽。
　　苏晓涵嫣然：“你真不该问。上次我也是这般惊讶，便多嘴问一句。他也是这个表情。”
　　“哦哦。”我刻意清着嗓子，佯装老成，试图掩盖自己的“无知”：
　　“我是说……这玩意儿是你自己做的？”
　　“这不废话，你见过有地方买这种鞋吗？”
　　楮叶子抛给了我一个白眼，然后自顾自的弯腰找鱼
　　诶！我就！
　　无奈。
　　我苦笑地看着晓涵。女孩微笑着象征性地拍了拍我的手臂：“算了，先放过他。”
　　不然我还能把他打一顿不成？
　　真是无语。
　　我尝试着下水。适应温度后才放心落脚，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踩实在光滑的鹅卵石上，缓缓移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洗了个冷水澡。
　　增加了一个劳动力，效率也会提高些许。苏晓涵坐镇军中，镇定指挥。她目光敏锐，思路清晰，下令果断，毫不含糊，颇有王帅之气。
　　然而队友却是两个憨憨……
　　苏晓涵：“鱼在那儿！”
　　楮叶子：“哪儿？哪儿？”
　　苏晓涵着急地用手指着喊：“那里！那里！”
　　我惊呼：“这儿！这儿！”
　　晓涵无语地拍了一下额头：“那是石头！在那里！左边一点！”
　　楮叶子俯身寻找：“啊？”
　　苏晓涵激动：“对对对！”
　　我兴奋：“看到了看到了！”
　　只见一条悠闲的鲷鱼在我们身后悬止。我一个激动，摩拳擦掌，转身准备捉捕行动。
　　“没看见啊！”
　　楮叶子皱着眉头，往后大退一步，希望拓宽视野。
　　但是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我……
　　“哎呦！卧槽！”
　　伴随着一声惊叫，我完美的跪在了水中，翻起的水花溅了我一脸。
　　“怎么了？”
　　楮叶子茫然回头，见我落水想要帮忙。结果心一急，脚一滑，扑通一声，孩子呛了好几口水。
　　苏晓涵在岸上又好气又好笑，表情复杂。但我确定在那么一瞬间，她完全不想认识我们。
　　糗大了……
　　不行不行，太尴尬了！
　　316！你来你来！
　　杀手莫名其妙地被推上了“控制台”：“干啥？”
　　楮叶子抓着“我”的手臂拼命地扑腾：“救命！咕咚咕咚……我不会游泳啊！咕咚咕咚……我不想死啊！咕咚咕咚……”
　　316艰难爬起，尽量稳住自己，然后准备对楮烨进行施救。但这小子双眼紧闭，在那玩命地挣扎，这使得316完全没法控制他。
　　“救我！”
　　慌乱之下，楮叶子一个巴掌啪的拍在“我”脸上。316又一脸懵逼地被抡到了水里：“卧槽！”
　　最终，虽然苏晓涵满脸嫌弃，但还是将我们捞了起来，并暖心地为我们生了一堆篝火，而后亲自下水捉鱼。
　　一条，两条，三条……
　　苏晓涵手脚麻利，目光精准，在河道里来回徘徊，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捕鱼机器。不一会儿木桶里多了十几条鱼，把我和叶子看得一愣一愣的，只会在火堆旁边瑟瑟发抖。转看苏晓涵，面无表情，毫无波澜，捉鱼于她而言似乎是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
　　“你看看人家捉鱼，再看看你。”
　　楮烨鄙夷地望着我，顺势将头上的水抖在我的身上，让我又惊又气：“诶我就！是你影响我发挥了好不好！”
　　“我是重点吗？”
　　楮烨更加鄙视我了，拼命地对着我使眼色。起初我还一头雾水，以为他脸抽筋了。但当我好不容易领悟过来后，楮叶子却长叹息：“给你展示的机会你不要，活该茕茕孑立。”
　　316忍不住笑了：“人家在做你的僚机，没想到你这么拉胯。”
　　我TM？！
　　一时气打不出一处来，便顺手就揪起了楮叶子本就没有肉的脸颊：“小小年纪不学好？小心晓涵姐打你屁股！”
　　“哎呦呦！疼！疼！你自己出了糗别把气撒在我头上啊！再怎么说我也是在帮你呀！疼！真的疼！”
　　我仍然不依不饶，凶巴巴地对着他那被我揪着的大脸：“还说！还说！”
　　楮叶子说不过我，无奈开始苦苦求情：“好好好！我错了！好哥哥。你别揪我了！你看，都要揪胖了！”
　　算了，小爷的度量也不是那么小。
　　我放开了叶子的脸。他泪眼汪汪，一面用着手搓着被我揪红的脸颊，一面用着怯懦可怜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我。
　　目光交汇。他那委屈地眼神如同一把利剑戳入我的内心，良心多少有点受到谴责。我有些过意不去，想去摸摸他的脑袋给他一些安慰，但他如同躲着毒蛇一般，连滚带爬地朝着他的晓涵姐逃去：“哇！煜阳哥哥要打我！”
　　诶！这就不地道了啊！
　　我想要辩解，奈何张嘴后一句人话都说不出来，干瞪眼看着他俩。
　　谁能想到褚叶子的演技如此精湛，眼泪说来就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哇哇大哭，惹得苏晓涵心疼。于是在安慰他的同时，苏晓涵也瞪了我好几眼。
　　我妄想洗脱“罪名”：“诶！我……他！内个……”
　　“别解释了。”苏晓涵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你比他大多少岁？下手没个轻重。”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气鼓鼓地看向楮烨。那小子竟还躲在晓涵身后偷偷观察我的表情？！虽然他小声抽泣地抹着泪水，但嘴角却迷之扬起，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太气人了！
　　怒火中烧，一口气突然涌上心头，一个没注意堵在了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有些喘不上气。
　　我猛吸一口，不料胸腔一发力，前胸的伤口与粗糙的衣布摩擦了起来——真TM酸爽！
　　“啊！”
　　苏晓涵被我吓了一跳。看着我神色凝重，手捂胸口微微喘息，瞬间慌张了起来：“怎么了？伤口又裂开了吗？”
　　我本想回答没事，但一想到褚叶子那得意地神情，顿时计上心头，赶紧装作虚弱，双眼微闭，晃晃悠悠地躺在了地上。
　　这感觉顿时就上来了！苏晓涵也不去管褚叶子是否受了委屈，厉声让他回家找药和绷带，然后语气焦灼且关切地询问我的感受。我干脆假戏真做，说话故意含含糊糊，颠三倒四。
　　这下晓涵愈加担心。她抚摸着我的脸，不停地呼喊着我的名字。
　　你还别说，还有点享受……
　　316鄙夷：“那我就让你更享受一些。”
　　什么？
　　我一脸茫然，他毫无征兆地一拳轮了上来。
　　只感觉眼前一花，星星在眼前闪烁，耳边的声音时远时近。
　　我彻底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繁星。
　　茫茫的夜空不知何时被无垠的星河浸透，载着月华的轻舟，流向天穹的尽头。
　　星星没有随着弯月，到处乱走。每一个微光中似乎都藏着一位稚气未消的天使，它们时而躲入云间，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人世百态，时而窜出云室，见见猎户，逗逗大熊。
　　我一时入了迷，只是痴痴地看，举起手指，去寻找曾在书本上出现过的星星。任思绪随着星辰飘荡。
　　晚风拂过，树叶沙沙，和着跟前的溪水，奏起了祥和的夜曲。偶尔飘落一片黄叶，不偏不倚地进入了摇曳的篝火中，让原本无精打采舔舐着树枝上食物的焰火有了一丝丝活力，踩在薪柴上律动，走向夜的高潮。
　　如不是饥饿，我可能依旧畅游在那片星河之中。
　　我僵硬地扭了扭几乎麻木的身躯，手脚并用地挪到了温暖的火堆旁，揣着蠢蠢欲动的手，眼巴巴地看着火堆上半生不熟的鱼。
　　篝火旁的女孩并没有注意到有个蟊贼正窥视她的烤鱼。她静静地望着夜空，眼神凝重又深邃。微风拨弄着她的短发，一滴眼泪不经意间流过她的脸颊，也未能引起她的举动。
　　我拿起两条烤熟的鱼，绕过火堆，一屁股坐到了她旁边，将插着鱼的树枝递给她：“叶子呢？”
　　她没有立刻回话，过了许久才接过烤鱼，声音略带沙哑地说：“村里的人把他接回去了。”
　　“你的税怎么办。”
　　我又一次问了这个问题。但她不再无视我，朦胧地注视着星空：“我还有余粮。这段时间省吃俭用一点，应该交得上。”
　　“你哭了。”
　　借助幽幽火光，还是能依稀看到她脸颊上流过的几道浅浅的泪痕。我本可以帮她擦去，可最终还是没敢伸手。
　　“噢！”她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看向我，用手胡乱划拉着自己的脸颊，“没有啊。我没有哭。”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见她极力掩饰，我只有讪讪的微笑，“别再看天了，吃饭吧。”
　　苏晓涵依旧呆呆地望着天空，用着仿佛在自言自语的语气说着：“从来没觉得夜空这么美丽过。”
　　“是啊。”我随之感叹，“星夜的美，不仅仅是它本身，更是它的无常与短暂。因为它总是入梦而来，又随着梦醒离去，仿佛美好，只会停留在明朗的夜中。所以当我们真正得到后，就会无比珍惜。”
　　苏晓涵微微扬起嘴角：“小的时候，我娘也喜欢带我到这条溪来捉鱼。那个时候我们一捉就是一大桶，从半下午一直忙活到晚上。然后也是像这样，生堆火，烤上鱼，看星星。”
　　我明白了些许，抬头仰视：“星夜拥有一切，却毫不吝啬地送给世人。就像母亲一样，在任何地方，都能看见全心为你付出的她。一个个微小的光芒冲破黑暗，只想告诉你，她永远都在。”
　　“可是……”晓涵的眼框逐渐湿润，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几经尝试开口解释“没事”。
　　她颤抖地放下烤鱼，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蜷缩在一起，埋着头，希望平复自己。
　　微声地啜泣。
　　小声地哭泣。
　　无声地抽泣。
　　我轻轻地抱住了她。
　　而她最终压抑不住悲伤的情绪，在我的怀中，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