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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的河中府位于黄河的几字弯和汾河谷地的交界处,二人需要由关中而出,然后横穿黄河进入河中府地界
数日行进中,二人偶遇一伙流民,一问方知是黄巢军于溵水大破忠武军节度使薛能,薛能打不过黄巢一路败逃,竟在沿途村庄,抓捕壮丁,掠夺谷粮,致使百姓流离,饿殍遍野
韩九仞气的咬牙切齿,“如果贤弟不是李唐后人,我定拉你加入义军,砍了这些狗官兵”
李则裕也是痛心不已,沉默良久,方才说道,“总要有人坚守道义,来匡正这世间歪邪”
韩九仞默然,顿感自己刚才所言有些失态,二人已经盟誓救国,怎可半途食言,看着坚定的李则裕,得如此挚友,干一番大事,纵使前路刀山火海,又如何
遂拉着李则裕道,“为兄方才所言不过发发牢骚,贤弟万勿放在心上,你我志已许国,必生死相伴”
适才已做好韩九仞离自己而去的准备,闻听此言,李则裕又忍不住落泪,重复道,“志已许国,生死相伴”
因为黄巢军经淮水北上,一路所向披靡,逃难的百姓与溃逃的唐军皆一路奔西而来,二人为了安全,只得沿着崎岖小路而行,虽历经磨难,但总归平安来到了河中府
这常行儒昔日与李则裕同在洛阳求学,同窗两年,彼时二人交情颇深
但常行儒对儒学经典并不甚感兴趣,早早弃学奔河中投军而去,凭借勇武善战,在河中军打拼多年的常行儒如今已混到牙将一职
而李则裕此番来投,却落魄不堪,文弱的很,地位的差异,多年不见的情感疏远,都使得常行儒并不热情
常行儒只出营淡淡相迎,便以军务繁忙为由离开
李则裕和韩九仞仅仅简单被安排住在军营中,至于引荐一事,则一连数日,杳无音信
“这常行儒也是狗眼看人低,呸”,在营帐中来回踱步的韩九仞一脚踢翻了月牙凳,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见韩九仞心急,李则裕安慰道,“如今黄巢军逼近,军务繁忙,你我二人不必急于一时”
话虽如此,李则裕说完也不由得丧气起来,被如此对待,任谁也能看出端倪
数日里皆被困在军营中,二人实在烦闷无聊,便在军营随意闲逛,以消磨时光
忽见几个士卒正围坐一起,时而议论纷纷,时而哈哈大笑,觉得有趣,遂凑到前去打听
原来是这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有一小女,名唤玄姬,自小便生得一副美人模样,而今刚到及笄之年,又恰逢河中军击败黄巢贼军,王重荣特选在五月初五犒劳全军,并邀请牙将以上军官入府饮宴
“听说那王玄姬,生的是水灵灵的,皮肤都能捏出水来,王将军这是着急招婿了”
“可得了吧,王将军的女儿,只能配大户人家,这些个泥腿子,不可能”
说者嬉笑,听者有意,李则裕拍了拍韩九仞道,“我们能见到王重荣了,这个宴会可是个绝佳的机会啊”
“牙将以上,你听到了没,咱俩连个屁都不是,门都进不去?”
见韩九仞不认同,李则裕也不卖关子,“非也,非也,常行儒去也得带仆从,我们可以收买一下仆从,混进去然后伺机而动”
韩九仞听得眼前一亮,“好小子,还是你注意多”
但转念一想,还是高兴的太早,“不对,我俩分文没有,拿什么打点?”
李则裕抬眼看了看韩九仞背负的长剑,欲言又止
韩九仞这才明白李则裕的办法,“这可不行,这把烈青剑传自我韩氏先祖,我命不要都不能当出去”
“你我无出头之日,再好的剑,也只能在架上蒙尘。再说了只是暂时寄存别处,待这次事成,我亲自把它赎回来”,李则裕拍着韩九仞的肩膀,坚定的说道
韩九仞紧紧握住剑鞘,想到此来为的是出人头地,握的泛白的右手,不禁松了下来
“得,得,我说不过你”
对于计划达成一致的二人也不磨蹭,立刻在城中找寻当铺
却一连数个当铺老板只当是一把普通剑器,连看都不愿多看两眼,只愿给数钱打发
二人泄气而出,李则裕问道,“你这把烈青剑果真是宝器?”
韩九仞本就因为老板不识宝剑,闻听此言更是气愤,“那还有假?这些个凡夫,真是狗眼不识宝物”
正说间,当铺的一位客人走出打断了二人,“敢问少侠可是出身河阳韩氏?”
韩九仞见有人指出自己出身,甚是惊讶,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这位客人先向韩九仞拱手作揖,继而解释道,“昔日昌黎公,因平定淮西,得此烈青剑而记功,此剑虽不及其他宝器般锋利,却以拥有不凡的剑魂而流传于世,少侠要当此宝,必是遇到难处,我愿意赞助百钱”
韩九仞听得热泪盈眶,拜谢道,“能以此剑述说其史,必是高人,还请替我保管好此剑,他日定当拜访赎回”
客人摇头道,“韩氏忠贞之后,不可以没有此剑,还请收下此钱”
言罢递上钱袋,便消失在人群中
二人缓过神来,才想起还不知此人姓甚名谁,却早已找寻不到其踪
正所谓有心者天助,拿到百钱的二人自是欣喜不已
遂找到了一个伺候常行儒的马夫,马夫因要养家糊口,也不管顾这有杀头的风险,拿到了不菲的报酬还能休息一天,乐呵的也不多问,便将仆从衣服和马车全借给了二人
两日后,宴席上
王重荣面露喜色道,“日前我们阵斩贼将李祥,受天子嘉奖,又恰逢小女及笄之喜,今日特于府中宴请诸位,以谢众将士戮力杀敌之功”
“一时的胜利,却是大祸临头了”
王重荣刚举起酒杯,万没料到在座胆敢有如此顶撞自己之人,犀利的眼神扫视在座之人,而脸上笑意顿无
众人也大吃一惊,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如此接话
寻声望去
只见一下人,虽是奴仆装扮,却面如冠玉,唇若涂丹,眉宇间竟透着几分英姿雅致
李则裕不待王重荣回话,接着说道,“黄巢军占据洛阳,一路西进,虽逐出河中却主力未损,必定转而攻打潼关,潼关城墙年久失修,又缺兵少粮,潼关不保则长安危,长安有失,则将军有罪”
常行儒这时候才看清,说话之人,正是自己晾了多日的同窗,李则裕
慌忙呵斥李则裕,“快闭嘴”,一面又急忙跪向王重荣,“末将未管好下人,还望将军赎罪”
王重荣直直的瞪着李则裕,似下一刻便要生吞活剥眼前这个人,王重荣毕竟有大将风范,终未发作,只冲着常行儒摆手作罢
“天下藩镇林立,皆是驱逐贼军以自保,倘若陷了长安,我等再换王旗,又有何不可”
众人寻声,原来是王重荣的养子,行军司马王珂,此人一直主张投靠黄巢
李则裕不慌不忙,接着说道,“在座众人皆可投靠黄巢,保全富贵,唯王将军不可”
“王将军携精兵猛将相投,黄巢必以封侯拜相相许,这有何不可”,说话之人乃是河中都虞候李都
“王将军为臣,不能为大唐分忧,这是不忠,为将又不能庇护一方百姓,这是不义,不忠不义必为天下人所不齿,此一不可;
王将军身居大唐一方诸侯,手下精兵猛将无数,坐拥盐铁之利,必为黄巢忌惮,此二不可;
王将军阵斩黄巢大将李祥,必为李祥部将所不容,此三不可;
有此三不可,若投降黄巢,等待王将军的必是灭族大祸”
在坐之人听得惊愕瞠目,而李则裕则越说越激昂,句句铿锵有力,
“而今天下大乱,皆因君臣失位,道德沦丧,将军若想在这乱世破势而出,当做不一样之人,行不一样之事。黄巢虽势大,但心向大唐者亦众,此刻,若得一英雄振臂而呼,天下藩镇必群起而应,待江山复定,将军当与汾阳王并享太庙”
王重荣听得入神,早不似先前凶神恶煞般模样,忙问道,“你觉得谁会响应,与我一同成事?”
“河东李克用,凤翔郑畋”
“你是何人?”
“这是末将帐下…”,常行儒见王重荣语气有所缓和,想插话却被打断
“我乃太宗皇帝第八子李贞后人,李则裕”,台下站立的李则裕目光迥然,气定神闲,令一众河中将官黯然失色
王重荣见此人见识非凡,早已料定并非俗人,听闻是皇族后人,遂赶忙降阶相迎
“近日诸将为战与降争吵不断,吾亦心思烦乱,今天听君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拨云见日,望君助我成就大事”
原来,黄巢义军在淮南将高骈打的闭关守城,在溵水突破数个军镇联军,不费吹灰之力攻破洛阳,如今又携号称六十万的大军汹汹西征
整个河中府如今早已是人心浮动,恐慌蔓延,军中更有多个将领对大唐未来持悲观态度,数次建议早日投靠黄巢,待日后新朝建立,可因功谋求更高职权,这些人以行军司马王珂和都虞候李都为首
这个节骨眼上,王重荣斩杀了骚扰河中的黄巢大将李祥,虽有救国讨贼之意,却并不坚决,心中盘算的是只要黄巢军不进犯河中府,亦无与黄巢开战之意,此时被李则裕数句点拨,方幡然醒悟,亦坚定了保唐的决心
忙将李则裕带至身旁落座,并介绍起在座各位河中高级将领,王珂和李都皆忿忿不愿理睬,只有王重荣的兄长王重盈极为热情,与李则裕攀谈起家常
这之间,席中一女子正痴痴的望着李则裕,只见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长发飘拂,清风中白衫微动,轻启朱唇露皓齿,早已是听得如梦如醉
默默道,“此人胆量,气度,智慧皆远胜常人,真英雄了得”
此人正是王重荣最疼爱的小女,王玄姬
王重荣高兴道,“贤侄定要多在河中府游玩几日,这里可比山野热闹多了”
李则裕推辞道,“国事为重,我们要赶在黄巢突破潼关之前,联系好各地军镇共同出兵,还请将军尽快修书,我可去凤翔说服郑畋,至于河东,我有一好友,唤作韩九仞,为人勇武仗义,亦可为使”
“哦?你这好友现在何处?”,王重荣好奇的问道
下边站立许久的韩九仞看着李则裕舌战多时,又被王重荣奉为座上宾,心里早已痒痒难耐,闻听此言,连忙上前行礼道,
“草民在此恭候多时,只待将军下令,我可为使说服李克用”
王重荣见此人身长八尺,威风凛凛,虽只上前一步不曾展露一招半式,却好似有杀气扑面,遂打趣道,“这李克用素以骁勇善战闻名,平生最喜武艺高强之人,我看你正是为使的最佳人选”
众人哈哈大笑,宴席气氛也欢快许多
遂赐坐让韩九仞入席,谈笑半夜,众人皆醉酒而散,而李则裕和韩九仞被留在府中偏房歇息
夜里,仰望房梁许久的韩九仞突然笑道,“我们竟然成功了,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李则裕吁了一口气,也笑了笑,“我没直接被拉出去砍了,我就知道我们要成功了,与王重荣对视的那一刻,我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贤弟真乃神人,我韩九仞前半辈子没服过谁,你是第一个”
听到如此夸赞,李则裕抿嘴一笑,闭目翻身道,“快睡吧兄长,明日,我们还有大事要做”
次日一早,李则裕和韩九仞便赶来求见王重荣,因王重荣醉酒未醒,二人便在门外站立等待
忽见一女子走来,二人细看,正是王重荣的小女王玄姬
今日的王玄姬身着淡紫色织锦长裙,雪白的脸蛋虽略施粉黛却精致典雅,步伐轻柔好似仙子飘然而来
二人痴痴的看着,直到王玄姬走到身旁,方觉失礼
“见过二位公子”
“见过王小姐”,二人憨呆的赶忙打招呼
“着急见我的父亲,是为了求书信去河东和凤翔吗”
“正是,前方战事吃紧,我们也得抓紧时间”,李则裕答道
“昨日宴席上,听到公子对时局分析,敬佩万分,我这有一玉佩,当年于恒山求得,能逢凶化吉,护佑平安,今送予公子,希望可以给你带来好运”,说着王玄姬便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于李则裕
李则裕接过玉佩,忙答谢道,“早就听闻王公小女,才德兼备,清雅脱俗,这个玉佩我先收下,待完成王公所托,再来感谢小姐赠玉之情”
那边韩九仞恨不得原地变成一根木桩,终忍不住道,“这还有一个大活人呢”
说的王玄姬是羞红了脸,“你二人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喊父亲起来”,遂敲门将王重荣喊醒,便径自离开
醒酒的王重荣也自知国事紧急,即刻手书两封信交于二人,嘱托道,“我府中良马任尔挑选,国家存亡,皆系于二位之手,万望速去速回”
李则裕,韩九仞各自接过书信,便拜别王重荣,“形势严峻,就不多耽搁了,我俩即日启程,还请王公放心”
自王府出来,二人只简单嘱托,便分道疾驰,韩九仞奔北,李则裕西去
府门前,王玄姬望着李则裕渐渐远去的身影,默念道,“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