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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不知不觉的就要到来了。虽说这个节日不及春节热闹,但人们同样很重视这个团圆的日子。一般到了距节日还有一周的时候,大家就开始张罗着上街买月饼,揽亲戚去了。孩子们也情不自禁的搞起了“团圆”,学校下课回来以后,几个玩的好的就相约着三五成群的去田野里找蛐蛐,躲猫子。
原西县城更是热闹的不得了,大街小巷里全是卖月饼的小贩子,小贩子们推着车,吆喝着周围的人来自己这把他们兜子里的钱票交出来,然后再取走自己的月饼。我们惊讶的发现,田福堂居然也是这些小贩子中的其中一员,他主要是成天闲在家,秋收又结束了,实在是没事可干,就让妻子在家给他做了点月饼,自己在拿上街去卖,借此来打发打发时间。
过去来讲,我们的田福堂在政洽上,从来是闲不下来,现在政策稳定下来了,他的思想也转变的很快,他开始为生活而忙碌了起来。对于他来说,当然不会在乎卖月饼挣下的那几个钱,开玩笑呢,人家弟弟可是省里的大官,还缺这几个钱?他无非就是想图个自在,人一老,心却越发的闲不下来了。他的旁边还有女婿李向前,也在帮着田福堂吆喝着卖月饼!这些日子向前也是在家一个人呆的无聊,妻子现在在黄原照顾着她的妹妹,他的心又闲不下来,听老丈人说想来原西搞点小生意卖几个月饼,他在家也呆不住了,就帮着来张罗张罗。
这几天,金俊武还上街时不时的去转上一转。他当然看到了卖月饼的田福堂,起先,他还嘲笑他,这个双水村昔日叱咤风云的“政洽家”如今居然也加入了卖月饼的小贩子行列中去,惹得他笑了好久。不过,后来,他又仔细一想,这不正说明,田福堂在改变着,至少比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政洽家”要强的许多。
生活就是这样的不可思议。当一切都在运转的时候,人们也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的转变着。这是一种无形的自我更新,我们惊叹于它所散发的魅力,因此,才会毫不犹豫的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这不正是印证了唯物主义学派的观点,世界是永远运动的而不是静止的。田福堂就在转变着,虽然说这几年来他的身子骨是一年不比一年硬朗,气管炎折腾的他死去活来,但是他的心境要比以前舒畅的多...反正女儿和女婿日子过红火了,儿子和儿媳也有了自己的娃,在村上办起了学校,儿子还这么懂事,他也没啥后顾之忧了,哪怕立刻入了黄土,也没有太多的遗憾。
那么,孙少安又在忙些啥呢?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去罐子村指导着人家烧砖,一天也不闲不下来。今年,他又会在哪过这个一年里难得的中秋节呢?秀莲前天劝自己和她回柳林,少安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经过昨天一天的自我说服,他好不容易把罐子村这边的理由排斥掉,但是又有了新的苦恼。是啊,自己要是和妻子去山西,那不是把父亲和母亲一个人撇在家不管了?他怎能让他们老俩口在中秋节里孤独的度过呢?他听说陈建山明晚要在砖厂搞个村民团聚会,姐姐八成要和大舅子在那里跟着厂里的人一起喜乐玩耍,弟弟一年四季都在矿上,从不着家,他还知道前段时润叶她二爸的闺女给找回来了,弟弟这阵肯定忙着和那田晓霞过二人世界,两个人浪漫着呢,怎会把这个家放在眼里。而妹妹远在省城埋头备考,估计这阵子都忙着复习功课哩,大老远的赶回来也不现实。因此,也只有他能陪着他们老俩好好过个日子了……他想了想,老丈人一家也不缺热闹,那贺耀宗不是有着姐姐贺秀英和姐夫常有林陪着嘛,他又是方圆百里有名的酿醋生意人,亲朋好友一抓一大把,那晚去他门上的人自是不少...要是现在自己拍拍屁股一走,明天晚上团圆的日子,不就剩下老父亲老母亲两个人了?到时候村上的人又会给他孙少安戴帽子,你看看,这儿子撇下家里的老人不管,跑去山西逍遥了...这样的事,他们只会想到他孙少安不孝,根本没有人去考虑过他们家的情况,兄弟姐妹四人各有各的难肠事,但是出来承受谩骂指责的只能是他孙少安...他又想到,他们不仅会议论自己,还会嘲笑老父亲,看看孙玉厚的几个娃,过个中秋,各个在外,把两个老的撇在家里,自己去逛大世界...
不,少安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能让父亲母亲背上这样的议论,不能让村里人笑话他们家没有人!虽说弟弟妹妹回不来,但只要自己守在家陪着老两口,总不至于让父亲母亲落下个儿女不孝的难肠事吧。少安不得不再次放弃和妻子前往山西看老丈人的决定。是的,他必须要留下来陪父亲母亲。让他把他们老俩口撇下自己去山西闲逛,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
晚上,孙少安从罐子村回来,去接秀莲,发现她今天自个儿一个人先回了。他便独自一个人向家里走去。然而,让他惊讶的是,妻子并没有在家,虎子也不在。奇怪,按照往常,这个时候,她大概就在厨灶上切着菜做饭,怎么今天都这个时候还没到家?他又想到昨天上午妻子还是在为这个回山西的事和他吵吵闹闹,她见自己始终无动于衷,扬言着要跑去跟老父亲哭诉,要下那个他不得不执行的“指令”。天哪,可千万不敢让父亲知道秀莲这个想法,不然非要把他从家撵出去,让他带着婆姨回山西看老丈人...事实上,孙玉厚早就有这个意思了,他虽然老了但是不糊涂,他在乎两旁世人的冷眼嘲笑嘛?不,当然不在乎,当年他们家那么穷,天天和人借钱谋光景的时候,他都挺了过来,现在他这个死孝顺的大儿子,孝的住自己,却冷了亲家丈人的心,这根本不可取嘛!他也在谋划着把儿子赶到山西去待几天,不然他这心里一直不踏实...嗐,没想到这公公媳妇俩人想到一沓去了。
是的,果真如少安所想的那样,秀莲不会那么容易的放弃带自己回她娘家的想法的,她是劝不动自己,才去找父亲说的……
少安立刻向父亲家跑去。啊,爸爸,你可千万别拗个脑子听秀莲的,我当然要去山西,但今天不行,我们要陪着你和妈妈在家过这个中秋,就算少平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年年不着家,但你还有我!
没错,贺秀莲此刻确实就在老公公家。只不过,她还没和他提起去山西的事。她进了屋,肯定先做饭,等饭好了,再说也不迟。
不过玉厚老汉看到儿媳带着孙子来了,而儿子又没来,他就猜到八成是又和儿子闹矛盾了,来找自己告状的。每次,老汉都会毫不犹豫的站在秀莲这边的,因为他明白秀莲是个顾家的明白人,这些年吵架闹矛盾哪次不是他这个倔脑子的儿子主动生事,他那脑子天生就有种倔劲,那倔起来,有时甚至连他这个当爸的都不认。
老汉问,“你是和少安又起啥冲突了吧。”
秀莲没想到,公公居然一下子就看了出来。
“爸,我…”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你说就行了嘛...都是自家人,是不是少安又欺负你了?”一旁的母亲问。
过了好半天,秀莲才小声说道,“唉,我想跟你们说件事。今年我打算带少安回柳林过个中秋,把虎子和燕子也领上。就不能在家陪你们老两口了。”
“我当是啥事呢,你说的对着嘞,少安这个娃娃这么些年不像话,也没和你回山西去看看你爸。是应该走一趟了。”
“我其实也不单单是为了把他喊上和我回山西走亲戚的,我主要也是看他成天太操劳了,在双水村里从来不关心自个儿身体,所以就想把他带到柳林好好闲上几天再回来。你说他给陈建山建个厂也就算了,现在天天往人家那钻,把自己当成玉皇大帝了,尽搁那穷折腾个没完,给人家指东指西...这算哪门子事嘛”她对老汉说。
“给他还日能的不行了...”老汉听后小声嘀咕着,似乎也是对少安不满。他心想这愣头青还把自己当成个事了...少了他,人家罐子村光景日月照样在转!和他孙少安球不相干。
紧接着,他说道,“是这,明天上午你就带着少安回山西,去看看你爸和你妈。”
“你老俩也跟我们一起去呗!团团圆圆图个喜庆。”秀莲说
“你俩放心走你俩的!我和你妈就不去了。”
“可是爸,要是这样的话,你一个人在村里和妈呆着,我和少安心里也过意不去啊。”秀莲对老汉继续说。
“你俩就别管我们老两口了。我俩也老了,骨头就烂在双水村了,哪沓也不去。不像你们,还年轻,想去哪就去哪。”一旁的母亲说。
秀莲听后,也不好再说啥了。她的鼻子感觉酸酸的,她很感激公公婆婆能这么理解自己,向着自己,多年如一日的护着自己,说实话,自己和丈夫虽然这么多年恩恩爱爱,但是小吵小闹或是大打出手也不在少数,也多亏这对善解人意的公公婆婆,才让他们一家人的感情能这么牢固,彼此之间能这么融洽...
秀莲这么想着,这个时候,少安就从外面跑了进来。
“哎呀,我就说你去哪了,原来是在这,走,快回家做饭,我肚子也饿了。”少安一进来,一边说着就一边拉着秀莲准备往出走。
“站住,你往哪走?”老汉把儿子叫住。
少安吭吭巴巴应到,“爸…我,我这还没吃饭呢,还等着秀莲给我回去做饭哩。”
“哪也别走,就留在这吃。”玉厚板着脸说。
“我和秀莲回去吃就行,不麻烦你和妈了。”少安只顾一个劲的拉着妻子往外面出。他担心秀莲会给父亲告状,然后父亲撵着他和秀莲回柳林。
“你今天晚上就留在这吃,吃完以后,就回去收拾行李,赶明儿带着秀莲和娃娃回柳林去看你老丈人去。”
少安听后,头皮一阵发麻。唉,没想到,终究秀莲还是给父亲把“状”给告下了。父亲的确什么事都向着妻子,吃完饭,就要撵着自己去柳林。可是一旦他走以后,那今年他们老两口就只能独自过节了,看着村里其他人家合家团聚,和亲人扯嚒谝天,而他们老孙家却只有两个老人独自留守在家中,少安的心里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场景。
“爸…她跟你说了?”
“就是秀莲不说,你今年也必须给我收拾行李去柳林看你老丈人去。你还有没有个女婿的样?”老汉训斥着儿子。
少安听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父亲了,他对秀莲狠狠地使了个眼色。
过了半天,他对父亲说,“不是我不想去柳林。我也知道,这么些个年,每次都让秀莲和我留在双水村过节,也没咋回柳林看我老丈人。可是....”
他话还没完说,就被孙玉厚给打断了,“可是个屁,他是你老丈人,当初人秀莲嫁到咱家,你老丈人一分钱的彩礼不要,当年借钱买骡子,也是你老丈人给你借了钱让你开了厂,你不去山西看看,还像话不像话?”
“爸,你看你又扯远了,提过去的事干啥。”一旁的秀莲说道。
“可是……你说我要是走了,把你和妈一个人撂在家里...我这...”少安说
“你走你的,就别管我和你妈了。我让你二爸写信给少平和兰香,让他们回来待几天。你和秀莲这次去山西多待段时间...”老汉这么一说,显然是在敷衍儿子,他也知道,他的二小子常年在矿上,忙的抽不开时间,根本就回不来,而小女儿又要考研,他也不指望着她能回来看看自己,玉厚老汉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让儿子能趁早带着儿媳回柳林去快活消停几天。
“你见少平哪年中秋回来过,矿上忙的他压根抽不开时间回家。今年福军叔家的女娃又被找着了,少平忙着和人家谈情说爱呢。那兰香更不用说,今年年底要考研,从省城赶回来不是耽搁她复习吗。你可别唬我了。”少安对父亲说。
“你管那么多作甚,叫你回你就回...”
“不是…爸…”
“饭马上好了,吃完以后就把燕子领回去,收拾下行李,赶明天早上,就坐车和秀莲去柳林。别让我和你爸在操心了。”一旁的母亲说。
老母亲也在劝着儿子,是啊,不就是个节日而已嘛,吃顿饭睡一觉就第二天了,然后又和往常一样恢复了正常,何必要计较这种团聚的仪式感?
孙少安见老俩口态度如此坚决,少安明白,这次他们是铁了心的要把自己往柳林撵。唉,父亲母亲永远是这么的伟大,他们宁可一个人留在老窑,也要让儿子儿媳能过的融洽,他们不想让他们俩因为一些琐事,有什么不必要的纠纷,毕竟,自己也老了,也没有什么依托了,儿女们的幸福就是给他们最大的回报。
少安鼻子一酸,心里泛起了一阵阵苦涩的滋味。他咽不下口中的饭。望着他们那瘦弱的身躯,他的眼眶也禁不住的湿润了。
…………
第二天天还没没亮,他就带着秀莲,领上虎子和燕子,坐上了通往柳林的班车……不过,孙少安却怎么也想不到,这次的柳林一行,他居然真有了一番不同寻常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