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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营帐内,未点起一盏灯火,孟昭灵独身坐在营帐的最中间,暗自伤神。
刘承应告老还乡之后,他孟昭灵便成了孟北边军的一把手,在这个关头坐上这个位置,属实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如今刚逢大败,峡丘城内守军的士气、各军的建制补员、边军的粮草补给,这些都是不得不解决的问题,而更为迫在眉睫的就是峡丘城外的那十万夷猨大军,虽然他们不急着攻打峡丘,但哩桥关那边的战局却已经告急,战势已经不能再拖了......
寂静的营帐内响起了一声叹息。
他多想像刘承应那样,告老还乡全身而退,可这可能吗?刘承应是因为孟北战败,才提出的辞呈,本以为等来的会是圣上的降罪,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圣上会因为刘承应年事已高、劳苦功高的缘故准了刘承应的辞呈,并赏了他一个侯爵。比起刘承应,他孟昭灵有什么资格提交辞呈?他相信,只要他敢提上辞呈,不出五日圣上就会以惧战的由头将他就地正法,他坐上这个位置,全是被逼的!
“将军......帅爷!”执戟郎中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营帐。
孟昭灵回过神,揉着眉头问道:“什么事?”
“城外......有人叩关。”
“叩关?是蛮子那边派的人吗?”孟昭灵打起了精神。
“不是,是从南方来的。”
“南方来的?多少人?”孟昭灵一脸疑惑,孟北的三州都已经划入了战时戒备地区,在这期间除了官方的人马之外,是不允许任何人通过的。
“只有一辆马车,两个人。”执戟郎中的语气也透着一股疑问。
孟昭灵沉默了,只有一辆马车两个人,这肯定不是官方的人,但能走到这里,也肯定不是平民。所以,来叩关的应该便是世家了......
“看看去。”孟昭灵带上长剑,带头走出了营帐。
到了城楼上,孟昭灵向下看去,果然只有一辆马车,穿着小厮模样的男人站在雪地里不停的跺脚拍手,剩下的那个人应该就躲在马车里了。
“城下的是什么人?”孟昭灵问了一声。
小厮见着有人问话,连忙抬起了头:“我家老爷是宁州云中郡秦家的人。”
“是秦家的谁?”孟昭灵看着马车,没由来的火起,“让你家老爷自己出来答话!”
马车的帘布被人掀开,一个男人从马车中钻出,站在外边的小厮见状连忙上前扶着男人下了马车,虽然隔着的距离尚远,但孟昭灵还是能看出,那应该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下了马车后,朝着城楼上做了一揖,开口朗声笑道:“在下宁州云中郡秦氏秦淮,敢问城楼上的是哪位军爷。”
孟昭灵并未回话,而是对着身边的将士淡淡地说道:“开城门,让他进来吧。”
......
还是刚才的那座营帐,只是已经点起了灯火,孟昭灵和那个叩关的秦淮对坐,桌上摆了些肉食,还有几坛美酒。军中是禁止饮酒的,孟昭灵现身为征北大将军,自然要起带头作用,所以这几坛美酒送来的时候,便被秦淮一股脑地扒到了身边。
他好像全然不拿自己当外人,虽然顶着世家的名头,但他的吃相真的让孟昭灵产生了怀疑,这确定不是从滇州逃荒逃出来的灾民?明明筷子就整整齐齐地放在旁边,为什么这个人不用,非要用手去拿?世家的门风看起来也不过如此阿。
秦淮任着孟昭灵的眼光上下打量自己,他自顾自地吃着。终于,在酒足饭饱之后,他在身上擦拭了油渍,发出一道惬意的呼声。
“饿了好多天了,让孟将军见笑了。”秦淮歉意地笑着。
孟昭灵看着秦淮的双手,摇了摇头:“人言云中郡秦氏家风严谨,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嘛。”
秦淮还是笑:“从小便是如此,习惯了。所以家里的那些老东西也大都不怎么喜欢我。”
“哦。”孟昭灵端起茶杯,淡淡地应了声,你秦淮只是秦氏偏房的长子,家中的长辈再怎么喜欢你又能怎样,还能让你做了秦氏的家主?
“不知道秦公子这次来孟北,为了什么事?”放下茶杯后,孟昭灵又问道,片刻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是秦公子是为了家族利益而来的,那便请回吧,此事孟昭灵做不了主,如今孟北战事复杂,任何车马货物都不能通过的。”
现在孟北因为战事,径原城已经滞留了大量的车马货物,这些货物的主人不乏世家和身份显赫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想通过关系来解决自家滞留在径原城的货物,孟昭灵自从接任之后,每日都会收到来自这些人的书信,烦不胜烦。
“哈哈哈哈,不是的不是的。”秦淮摆手笑道,“家族那些事跟我无关,我只是听闻孟北战事告急,特意过来看看,欣赏欣赏。”
“欣赏?”孟昭灵再度端起茶杯,以茶盖遮脸,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秦淮笑道:“欣赏孟北的风景罢了,孟将军可不要误会。”
“不误会,我们这些当兵的,在你们这些世家的眼里,和地上的蚂蚁有什么区别呢?打打杀杀的在你们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吧。”
秦淮捧起酒坛,笑道:“孟将军好像对我们这些世家门阀有什么偏见阿。”
孟昭灵淡淡一笑,不做争执。
“孟将军知道什么是世家嘛?”痛饮一番的秦淮放下酒坛,用衣袖擦了擦嘴,“孟将军你不知道,不过我秦淮知道,因为我秦淮就出生在世家!不客气的说,如果我秦淮在路上遇见一个乞丐,他手里有一个馒头,我只要说我饿了,那乞丐就得乖乖地把馒头送到我的跟前,当然了,我会吃?我会一把打掉他的馒头,踩着他的馒头告诉他,我会吃这种像糟糠一样的东西?我会吃?哈哈哈哈,我肯定会吃,不过吃的时候,周围要没人看见,说不定吃的时候,我还会惊呼,这玩意怎么这么香!”
茶杯不轻不重的砸在了桌上,孟昭灵起身,转身欲走。
“孟将军忍不了了?”秦淮把手中的酒坛扔在了地上,“算了,吃了孟将军一餐饭,总要为将军解决些什么,城外的十万蛮子,将军觉得怎么样?”
“就凭你?”孟昭灵转过身,不屑一顾地笑道。
秦淮却不解释,他起身走到孟北战事图边,伸手从地图的最上方摸到了最下边,白皙的手滑过了地图的每一方,片刻后他转身看向孟昭灵:“十万大军,将军认为最快解决他们的方法是什么?”
“杀了姑衍。”
“不,将军说的方法是解决二十年内整个孟北的战事,而我说的是解决这十万大军。”秦淮摆了摆手指。
“那是什么?”
“让他们吃不上饭。”
孟昭灵眼神一凝,像是脑袋中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一般。
“将军有思路了?”秦淮笑道,“不过有思路也没什么用,将军你知道他们粮草存放在哪了?”
孟昭灵看着秦淮老老实实地摇头,“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秦淮洋洋自得。
“在哪?”
“银泽!”秦淮眉梢一翘。
“为什么会在银泽?”孟昭灵看向地图,有些质疑。
秦淮开口说道:“银泽,距离泊罗山最近,一旦发生情况,驻扎在泊罗山周边的蛮子可轻易回援,而且从银泽到泊罗山的路途平坦,适合押运粮草。”
孟昭灵看着地图,还是有些质疑:“就凭这?”
“对。”秦淮一本正经的点头。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秦淮老老实实地回道,“将军?不敢赌吗?”
“赌?”孟昭灵的双手颤抖起来。
“对,就是赌。在我看来,战场和赌场没什么区别,想要以小博大,就要有大气魄和大胆量。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了,峡丘被围已经多日了,但将军你知道,蛮子的目标根本不是峡丘,而是哩桥关,他们只是为了困住峡丘里的守军,再吃掉哩桥关后就可以长驱直入。将军,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以小博大?”秦淮一边说着,一边缓步上前,冷不丁地抓住了孟昭灵的手。
被秦淮吓了一激灵的孟昭灵猛地甩开了秦淮的手,背对着他沉默了起来。他向来行事便是以谨慎闻名,有万全之备才敢主动出击,可现在这个秦淮却让他赌一把,怎么赌?赌桌上赌的是钱财,战场上赌的那就是人命了,这不是区别吗?可到了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要不然,就赌一把?
孟昭灵猛地回头:“传我军令,三军集结!”
......
刚刚熄灯的峡丘城再一次灯火通明,各军的将领步入营帐,寻了位置坐下,秦淮也早早地退入了后帐,此时的中军大帐里,坐满了身披坚甲的武士。
“出了什么事?”刚坐下的姬泰便抢先问道。
孟昭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看他,而是说道:“现在城内还有三千骑军,从此到银泽要多少时间?”
“现在出发?现在出发大概应该丑时就能到了。”
“好!我得了情报,蛮子的粮草辎重全囤在银泽,安定,先令你率三千骑军奔袭银泽,烧光蛮子的粮草。姬泰,你率一万步卒埋伏与银泽至泊罗山的道路上,阻击敌军援军,钟文,你率五千步卒做接应!”孟昭灵看着诸将,口中说得信誓旦旦,可手心却止不住的冒汗。
姬泰看着孟昭灵,质疑道:“从哪里来的情报?”
“从哪里来的情报都要向你大皇子汇报吗?”孟昭灵斜瞥着姬泰,微微不悦。
姬泰急忙解释道:“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现在刚刚战败,应该敛聚实力,等待机会......”
“能等吗?哩桥关已经告急了,不能等了!”孟昭灵一拳砸向了面前的桌案,片刻后他抬起头,“你们还坐在这里做什么?我的军令不用去执行?是不是要老帅来了你们才愿意去做?”
钟文悄悄地看了眼姬泰,姬泰也察觉到了钟文的目光,但他却摇了摇头,率先退出了营帐。很快,大帐内的将领便走得一干二净了。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了之后,秦淮才从后帐走了出来。
“新帅上任,他们只是还没适应过来,孟将军不必着急的。”秦淮笑嘻嘻地在孟昭灵身边坐下。
“我上火的不是这个,现在孟北的将士都到了惧战的程度了阿......”孟昭灵摇着头,看向秦淮,“你有多少把握?”
“我对我自己肯定是坚信不疑的阿。百分之百!”秦淮握紧拳头,脸上皆是自信。
孟昭灵苦涩地笑了笑:“就这么自信吗?你一个秦氏的二公子为什么跑到孟北来了?”
这个问题一问出,秦淮就像是打了蔫的公鸡,耷拉着脑袋:“我自己偷偷弄得那些小生意被家里的长辈发现了,他们要打断我的腿,君子不吃眼前亏,我就跑出来了......”
孟昭灵笑了,难怪刚才会有那些什么乞丐馒头的怪说法了,他摇着头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年轻人:“那你接下来准备去哪?要不然就留在我身边做个幕僚?为国效力?”
“做官?我要是想做官天京城里大把的官位任我挑了,不想做官。”秦淮摇头,“我四处游历吧,接下来打算去一趟凉州,听闻凉州楚氏有一位潜龙先生,想要去拜访一二。”
“潜龙先生?很厉害吗?是谁阿?”孟昭灵垂着头漫不经心地问道。
“据说他能察会道,观天文,知地理,聪明绝顶。至于他的身份吗,我就不知道了。”
“聪明的话,能有流州那个林无极聪明?你是不是还要去流州看看那个林无极?”
“流州?算了吧。”秦淮摇了摇头,一脸神秘,“林家的那个小凤凰,可是会吃人的,他怎么会允许这个世上有一个跟他差不多聪明的人存在呢?”
“差不多聪明的人?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孟昭灵笑得前仰后合,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能自卖自夸到这种地步,“那你是不是也有什么别号阿。”
秦淮又洋洋自得起来了,他高昂着头,一脸得意,“我嘛,南方士族圈子里都称我为......”
正在他说话之际,营帐外传来了轰鸣的马蹄声,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他们知道这是部队要出征了......
......
庆历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夜,征北大将军孟昭灵命关山守将安定率三千骑军夜袭银泽,烧毁夷猨大军粮草辎重,夷军大败,皇子泰率军追击敌军二百余里,缴获牛羊辎重无数,大胜而归!至此,困了峡丘重镇两个多月来的孟北战事终于告了一段落,同时这也是被世人称为鬼士厉虎的秦淮在这片乱世中落下的第一步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