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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那个老道士叫你郑成功?”
“是。”
“他说的那句话是?”
“东北乱,西北乱,真龙出东南。”
“没再说别的了?没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说完就消失了。”
“哦!”郑芝龙一只手捂住了下巴,眼神游离起来,口中默念道:“东北乱,西北乱,真龙出东南。”
东北那边他是知道的,那边建奴屡屡作乱,己巳年还一度打到了北京城,皇帝一怒之下斩了袁崇焕,那些个蛮子据说打起仗来不要命,打的朝廷只得龟缩在山海关一线。
西北那边他也有耳闻,据说陕西乱成了一锅粥,大大小小的造反势力有一百多支,朝廷先后派了杨鹤、洪承畴都督陕西,也不知眼下是如何状况,莫非西北局势已经弄得不可收拾?
前两句郑芝龙知道什么意思,至于那最后一句:真龙出东南,指的是什么?眼下东南没了倭寇,正是岁月安生之际,虽偶有水旱饥荒,也到不了造反的地步,那这真龙指的是什么?
到此处,郑芝龙已经不敢往下想,自己一个小吏的儿子,海上漂泊十余年,经历生死十余次,到如今官至福建水师五虎游击将军,已是上天徳恩宠。
插一句话,也是朝廷为了笼络郑芝龙,才破例封了他一个游记将军,不然也只是像许心素一样做一个把总罢了。
郑芝龙非科举出身,官到五品,在福建官场上没有赞名,倒满是骂名。
大明一直行的是以文制武,自己五品顶戴,随随便便遇见一个七品文官,银子需得使足,礼也要做够,便是如此,那些个文官看他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郑芝龙深知,自己的出生就是原罪,那一段海上的经历就是原罪,任他如何做也无能抹去。在往上升,且不说皇帝信不信任他这个有海盗经历的水师副总兵,能许给他一省一地之军权,单单那些个文官的弹劾奏疏,就能把自己淹死个十回八回。
归属朝廷之后,郑芝龙只为一个朝廷承认的身份,却不是为了继续升官。昔日为贼寇之时,自己手下是那些人,那些船,朝廷是一文钱饷银也不拨的。今为将军,手下仍旧是那些人,那些船,如此看来,升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郑芝龙一心一意扑在东南海上,致力于剿灭那些不听命于他的海上势力,将东海变成郑家的内海。先前说郑芝龙称霸东海,然东海却不是他的一言堂,他只是其中势力最为雄厚的一支。
那年他归顺朝廷之时,十八芝中的杨六、杨七、钟斌、刘香、李魁奇、何斌、郭怀一便同他分道扬镳,其中李魁奇、钟斌、杨六、杨七等人已命丧大海,何斌、郭怀直接投了荷兰人,但还有一个刘香。
刘香凭借荷兰人的支持,屡屡和郑芝龙作对,加上本就虎视眈眈的荷兰人,使得东南局势波谲云诡,错综复杂,郑芝龙远赴平户接郑森之时,安排郑芝虎、郑芝凤死死盯着东南沿海,便是担心这些人趁他不在而作乱。
以上种种,使得郑芝龙自归顺之时便一直在想,自己一生也就交付海上了,能做个东南海上的霸主就好,所以他一直在海上剿匪,一直在剿匪,直当做在打扫自家的院子一般。
可郑森的话,似一道闪电点亮了他二十八岁的内心的野心。
他此刻不过二十八岁。
真龙出东南?
郑芝龙、郑芝龙、郑龙,郑龙,真龙?
难道自己是真龙?
真龙又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想到这里,郑芝龙不禁陷入狂喜和巨恐之中,身子像是泡在海里,又像是烧在火上,一阵热一阵冷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只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只是面色依旧铁青。
“森儿,这话不能胡说!”
“父亲,我虽年小,也只轻重,这种事情,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欺骗。我只知道,真龙出东南,父亲的名字上有一个龙字。”
郑芝龙惊了一下,手里的茶水撒出来了许多。
“不要胡说!”郑芝龙怒斥道。
郑森想了一晚上,此刻又怎么会停下来,他说道:“有何不可,父亲,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住嘴,逆子!”郑芝龙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茶杯震到了地板上,碎成几瓣,茶水混着茶叶散了一地,而后起身走到门口,小心翼翼的伸出头去四下看了看,见没人就又轻轻闭上了。
“是谁告诉你这些话的?”
郑森苦笑道:“父亲,我这几个月可见过一个外人?在海上的时候,我同大哥一同吃一同住,回到安平,这才是第二天,哪里有什么外人告诉我这些话?”
郑芝龙想确实是这样,又说道:“便这些话确实是你梦到的,你也千万不能同第二个讲,你大哥也不行,咬碎了咽到肚子里,知道吗?”
郑森点点头:“父亲,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知道这是杀头的事情,还请父亲早做准备。”
“你?”郑芝龙疑惑的看着郑森,他确实愈发看不懂自己的孩子了,这孩子的心思好似比自己的心还深,深不见底,戒备的问道:
“你想说什么?”
“父亲,上天既有征兆,自当早做准备,以待时机到来时,所谓机不可失,时不我待。”
“看来,你不光是想劝我造反,还要告诉我怎么造反了,你才九岁,才九岁啊!也不知道你娘怎么教你的,竟交出个祸国亡家的东西。”郑芝龙又生气的说道。
而郑森只觉得郑芝龙像被踩到尾巴大叫一般,还继续说道:
“父亲,江山倍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哪个朝代能万世不亡?强如汉唐,又有那个撑得过三百年。儿子不是劝父亲造反,是劝父亲早做打算,以求乱世中保全自己,哪怕只做个从龙之人,也不至于郑家上下皆葬于乱世之中。”
“你又怎知大明气数已尽?”
“父亲,我不知,我又不是神仙。”郑森自然知道大明将亡,可说出来郑芝龙会信么?
“你不是神仙,可你说了神仙说的话。你此刻说你不知,你说是为了郑家,又为何要把我们郑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落一个九族尽诛的下场?”郑芝龙的声音都在颤抖。
“父亲,自有万事明了那时,儿子只求父亲早做准备,免得到时乱了手脚,也抓住不住机会。”
“哼!你说,要做何种准备?”郑芝龙想听听九岁的他能说出些什么来。
“其一,要广散耳目,打探情报,须得在朝中有耳目,买通几个锦衣卫或者东厂之人,心中有天下,需得眼中先有天下,若是说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我是不信的,倘若天下事尽在眼中耳中,父亲自然知道何时是好的时机。”
“你继续说。”郑芝龙久在沙场,自然甚至情报的道理,海上战机瞬息万变,敌人行踪比陆上难以捉摸得很,郑芝龙能屹立东南而不倒,便在于情报工作做得好,从来只有他偷袭别人,没有别人偷袭他。
“其二,是要广散恩德,树立名声。眼下是动乱之际,东南已是大明唯一的平静之地,昨夜还听说福建又糟了大旱,许多人都离了家出来讨饭,还有人造反占了县城,这正是父亲收买人心的大好时机。”
“嗯。”见郑森说的诚恳,也不是什么不着边际的胡话,郑芝龙语气缓和了许多。
昨夜他翻看书信,其中一封是福建巡抚熊文灿寄来的,为的正是的延平、建宁两府灾民的事情,熊文灿信中说让郑芝龙招抚灾民,把灾民用船运到小琉球屯田去。
那时他正在平户,所以没有见到,昨夜读了此信,今天正准备坐船去福州见熊文灿,商议安抚灾民的具体事宜。
“其三,要平定东南沿海。这本就是父亲在做的事情,是不必说的,但是东南沿海既有贼寇,那父亲必定还有不断的战功,请父亲务必同朝廷中的权贵交好,万不可吝啬钱财,不然只怕父亲剿贼无功,反受其害。儿要说的就这些。”
郑森缓缓抬头看着郑芝龙。
“森儿,起来吧。”郑芝龙一只手抬起了还跪着的郑森,说道:“你今天说了这么多,为父知道你的意思,你下去吧,但一定要记住谋事不密,必受其害。不过,为父相信你不会乱说。”
“儿知道了。”郑森退出了房间,如释重负的喘了一口气。
郑芝龙是一个野心家,指望他像岳飞那样舍身报国是断无可能的,郑森苦思了一夜,才想出这么法子,也不知有没有用。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火红的挂在天边,郑森盯着纯洁的天空,默默念叨:梦里的画面,在这一世,不会再出现,决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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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岁月穿梭。
转眼已是崇祯十二年,郑森回到大明的第八个年头,昔日的九岁少年,如今已十七岁,也有了功名,是为大明崇祯十二年的武举人。
这个武举人其中还有个渊源。
自崇祯六年,料罗湾海战结束后,郑森的四叔郑鸿逵便回到岸上,捧起了书,开始一心求功名,可是确实没生一个读书的脑子,一旁郑森阴阳怪气的建议他弃文从武。
郑鸿逵听了郑森的话,原只是一试,没想到一举考了个武举人,又一举考了个武进士,还被苦于无人可用的崇祯皇帝直接派到了锦衣卫北镇抚司,不多久便做到了镇抚使,运气可谓好到了极致。
当然,也是郑鸿逵愿意花钱,愿意花钱的人总是好运气。
身在北京的郑鸿逵,见自己那好事的侄儿从不愿认真读书,倒是每日舞着刀枪棍棒、捧着兵法不也乐乎,遂一封又一封家书既往泉州,无一不是劝哥哥让郑森考一个武举。
郑鸿逵信中说,只要有他郑鸿逵在,只要郑森参加考试,必定中举。
郑芝龙回信给他,意思是不用你在,只要有我郑芝龙在,我自己的儿子参加武举也必定中举。
后来,郑芝龙把郑森叫到屋子把这些话告诉他时,郑森很是不解的说:我这些些年啥都没做,每天就是在读兵书,学骑射,我只要参加考试,必定中举,与你们何干?
于是乎巧了,三人都觉得自己能让郑森中举。
三人达成一致,郑芝龙也不再逼郑森学那经义文章,待他年纪满十五,便让他先是在泉州府参加了童试,考了个武秀才,刚刚过去的崇祯十二年十月又参加了在福州府的乡试,最后录了个武举人。
又巧了,三个人又都觉得,是因为自己,郑森才能中的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