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晌午饭后，崔芷兰和石婆婆围坐在屋门口，两人正在挑选来年做种子的黄豆。崔芷兰挑着簸箕里的黄豆，眼睛俏皮的瞄了一下石婆婆：“婆婆，前日你为什么要让我从柴房窗户逃走，要是真有坏人来了，我也跑不过他们呀”
　　婆婆听完后十分生气，把手里的黄豆重重扔到簸箕里“你这闺女，我那是保护你！好心当做驴肝肺！”
　　见婆婆生气了崔芷兰立马起身，笑盈盈的走到石婆婆身后，把头轻轻搭在石婆婆肩上，脸靠着脸撒娇道：“婆婆，我跟你开玩笑呢，看你今天一天都没笑了，所以跟你开个玩笑嘛”。又把胳膊也轻轻搭在石婆婆肩头，把手里已经挑选好的豆子伸到石婆婆眼前：“婆婆看，多好的豆子呀，来年一定可以长出很多新豆子的”
　　“哼，你个死孩子！整天尽这些没用的，真的是气死我了！”石婆婆生气的把头转向一边，这闺女虽然平时乖巧伶俐，但有时候说话总是不着边际，有哪家大家闺秀是像她这样。
　　“婆婆你不要生气了嘛，不要生气了嘛，我知道错了”崔芷兰晃着石婆婆的肩膀发出嗲嗲的声音
　　石婆婆转头神色认真道“好，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嗯，婆婆你问”崔芷兰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我听说那些大户人家的闺女，在小时候就会找嬷嬷来教她们礼仪和知识，你有没有去学”
　　“有学呀，可是学着学着我就觉得没意思，然后整天和那些嬷嬷玩[捉迷藏]”
　　“那你娘亲呢，不管你吗”
　　“我没有娘亲”崔芷兰说完，就神色暗淡的从石婆婆身上起身，坐在了屋檐下的石槛上，双眼迷惘看着远处的粟米田，“他们说我是没有娘亲的野孩子。可我不是！我不是！”语气从伤感变到激烈。
　　“孩子，婆婆不是有意提起你伤心的事的”一旁的石婆婆带歉意的说道，可又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孩子，手在裤子上来回搓着。
　　崔芷兰回过头，从嘴角挤出一个笑脸：“没事的婆婆”
　　石婆婆想跳过这个问题，下意识说道：“那你父亲呢”
　　崔芷兰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嫌弃她样子，苦笑了一声摇着头：“呵我的父亲！我都不知道该叫她三舅父，还是父亲。这个秘密若不是我在无意间偷听到，估计他们会瞒我一辈子”
　　石婆婆从凳子上起身，坐到崔芷兰身边搂住了她：“闺女，咱不问了，现在我们就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不，婆婆，我想讲出来，这个秘密埋藏在心里好久了！好难受。我想对婆婆讲出来，婆婆愿意听吗？”自己虽然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但婆婆每天嘘寒问暖，给她的感觉既像是自己的婆婆也像自己的娘亲。
　　年幼时自己羡慕身边的玩伴，能有娘亲撒娇、能有娘亲关怀备至，自己只能远远观望。现在自己面对石婆婆也感受到了那种温暖，所以崔芷兰想把自己最大的秘密讲给她听。
　　石婆婆用手拂过崔芷兰后背，梳理一下打结的秀发，柔声道“好，婆婆听你讲。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崔芷兰望着篱笆外的田坎，青黄相间的麦田正在翻滚:“在我记忆中，小时候的父亲常常外出历练或是住在大兴，一年到头也就下雪的时候才会回来，可他回来后从来不找我，只去看那几个姨娘。有一次吃完晚饭，我问父亲能不能带我去大兴看看。父亲听完后十分生气，罚我去祠堂跪了两个时辰，一直很疼我爷爷也没有说什么，直到夜深了爷爷才来看我，本以为他会让我起来，可没想到他只给我带来一床被褥。还告诫我一个女子不要想着远行，老老实实的在家中学习好女红就可以了！那天我回去后，发着烧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其实我就只是想和父亲多相处一会，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哎苦了你了孩子，没有想到大门大户规矩是这么多”石婆婆在一旁安慰道
　　崔芷兰擦了擦红红的眼睛：“后来我把实情告诉了爷爷，爷爷说父亲需要在外历练，你是大孩子了要学会懂事，等你学会了诗词歌赋，家里的内务管理，就可以留在你父亲身边帮他了。于是我就求爷爷，我要学女红、我要学词赋、要学内务。在后来，我身边就跟着好几个嬷嬷一直在教我东西”
　　“看来你爷爷很疼你呀”听到这里石婆婆也微微笑了一下。最起码自己身边的闺女还有个好爷爷，是个好盼头。
　　听到别人夸自己尊敬的爷爷，心情也变好了一些：“是的呢，爷爷可好了，他从来没对我发过火。就和婆婆一样好”
　　石婆婆见崔芷兰心情好转，好奇的问道：“那后来呢，你为什么说要喊自己的父亲为舅父呢”
　　“这件事还是得从一个妇人说起，那天我在侧门外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卷缩在墙角，我好心递给了她一个馒头，她眼角有颗痣下巴也很短。她盯着我看了一会，突然叫着小姐！小姐！可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她抓着我的胳膊生疼。在我大叫之后她就被护卫打走了。”
　　石婆婆带着疑惑：“她是不是之前就认识你，或者见过你。只是你自己忘记了，不然干嘛叫你小姐呢？”
　　崔芷兰摇了摇头：“至此之前我连镇子都没有出过，就算是出门也是从姨娘的软轿中偷偷往外看一眼，她不可能见过我”
　　“那这是为什么呢”石婆婆继续问道
　　崔芷兰用手撩了一下耳朵后面的秀发：“过了几天我又在侧门外看到她了，不过她没敢靠近，只是呆呆的坐在对面。那天傍晚的时候，我从厨房偷了根鸡腿拿给了她，这次她没有抓我，在她把鸡骨头都咬碎吞下去后，就说她认识我娘亲，说我的眼睛和我娘亲一样，她不会认错的！”
　　“是她认错了吗？你有没有相信她的话”石婆婆紧张的讲到。她之前就听说过，有妇人专门拐骗大户人家的小孩，只要你相信了她的话，她就会把你带走。
　　“当时我自然没有信她，爷爷都说我娘亲在是生我的时候去世的，爷爷是不会骗我的。”
　　“那后来呢？”
　　“后来从府里走过来一个寻我的嬷嬷，把我带回了府内，又喊护卫把她打走了，她走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我是蒋氏，蒋氏，是你母亲的侍女，相信我！相信我！”
　　石婆婆十分好奇的问道“她真的是你母亲的侍女吗”
　　崔芷兰认真的点了点头：“嗯！当天我回去后想了好久，都没有想明白。然后我就去问家中的嬷嬷，认不认识一个眼角有痣，名字是蒋氏的妇人，那些嬷嬷都统一摇着头，什么都没有对我讲。过了几天我又问了一个在府上做长工老爷爷，他说是一个这样的人，当时是崔家五小姐的侍女，后来听说她为了钱财谋害了五小姐，最后.........”
　　“哎，没想到大宅院的人，也会为了钱财谋害性命”石婆婆突然打断了崔芷兰的话，十分感慨的说道。
　　崔芷兰娇怒道：“婆婆，你不要打断我嘛”
　　石婆婆尴尬的抬了抬嘴角，脸颊上露出浅浅的皱纹：“好好好，闺女你继续讲”
　　崔芷兰继续讲到：“最后蒋氏在逃跑的路上被护卫抓住，因为反抗当场就被正法了。”
　　“闺女，你刚说那个蒋氏在逃跑的路上已经死了，可是府门前那个妇人又是谁？”
　　“那个妇人就是蒋氏！我也是在见她之后才知道的。那天下午我练完琴，又听见她在墙外唤小姐、小姐的，我便好奇的偷偷溜了出去，她带我来到了一个破庙”
　　“闺女啊你当时多大，咋能跟着一个不认识的人走呢！”听入戏的石婆婆带着担心插了句嘴。
　　“当年我刚好九岁。她把我带到破庙后告诉我，我母亲是崔家的五小姐，当年母亲跟着自己所爱之人离开了家中，在泉州生下了我，在生下我后崔家就发现他们。慌乱之中五小姐把孩子交给了她，自己夫妻二人引开追兵，可最终她也被崔家护卫发现被逼入海中，襁褓中的孩子也被护卫带走了。是上天可怜她，所以辛而活了下来。当时她自己在泉州寻小姐和姑爷未果，最后听说小姐已被崔家人杀害。为了当时小姐托付给她的遗孤，于是自己再次回到了清河。她说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就看到了当年小姐的影子，说完她又塞给我一个玉镯，让我偷偷藏着”
　　“那后来呢？”
　　崔芷兰来回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后来府里的护卫赶到破庙，把我带走了。回到府中，爷爷第一次对我发了火，也是我记忆中唯一的一次！还生气的把我禁了足。禁足期结束后我偷偷去找过她，但没有找到。府中那个老爷爷也不见了。”
　　“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石婆婆问到
　　崔芷兰躬起了双腿抱在怀里，摇了摇头：“她应该不在了。刚开始我也不信，直到有次大舅父和父亲在房间里吵了起来，他们吵的很凶，屋里都是瓷器花瓶碎裂的声音，下人们都不敢靠近。我在墙角偷偷听到，大舅父说若不是当年父亲收留了五妹的那个孽种，也轮不到爷爷会让他在驻守大兴……”
　　“大舅父说的那个孽种就是我，这也解释了小时候除了爷爷没有人会待见我，包括父亲”崔芷兰把头埋在双腿之间抽泣着。
　　石婆婆把身边的闺女搂在怀里“闺女咱不哭，既然你家里人不喜欢你，你就不要走了，就留在婆婆身边吧”
　　“嗯我喜欢这里，喜欢婆婆”崔芷兰哭着梨花带雨，紧紧的抱住了石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