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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日子到了。一大早,寒风习习,阴云密布,天空中时不时飘下几片雪花。重璧上下、昭宫内外,身着孝服的人们,已然默默地站上了自己的位置。放眼望去,远山近谷,尽是各色孝服、各色旗幡,天地间一片井然有序的萧杀景象。
时近中午,随着主丧曾祝的一声号哭,大军开始蠕动。就见七萃之士举着棺椁,缓步移出灵堂,将其安放在輴车之上。牵引輴车的四条綍带,密密匝匝挽满了人,成四列纵队向前延伸,望不到头;来自韦、穀、黄三邦的无数侯服孝子,挽带以行。当车一员大匠,手执羽葆,指挥行止,是为御棺。等一切都安排停当,丧主(太子伊扈)前驱即位。在他前面有两个方阵:一个旗幡方阵,由日月七星旗统领;一个钟鼓方阵,由夔皮雷兽骨掌班。这两个方阵也叫指挥方阵:击鼓以行丧,举旗以劝之,击钟以止哭,弥旗以节之。而这一切的总指挥是曾祝,所以曾祝走在了两个方阵的最前面。
太子身后,陪男丧主哭踊的有七个方阵,依次为:周室父兄子孙方阵;诸侯属子方阵;王吏官员方阵;外官王属方阵;七萃之士方阵;姬姓子弟方阵;其余各地官员方阵。每个方阵除了领队,其他人分为三列、三十行,号称百人。各方阵之间都穿插有十余人的旗幡队和钟鼓队,以呼应领头的旗幡方阵和钟鼓方阵。
然后是女丧主,即公主叔。陪女丧主哭踊的有五个方阵,依次为:王之嬖人;王之宫女;王臣姬姓之女(包括已嫁士大夫妻);宫贤庶妾;在京的各地官员妻女。各方阵之间也都穿插有旗幡队和钟鼓队,以便呼应。
男女丧主之后,是由数千名侯服孝子牵引的輴车。环绕輴车的,是由阵容庞大的七萃之士组成的方阵,贴身护送輴车前行。
輴车后面,紧跟着的是盛门外戚方阵,其后又有各国各色杂牌方阵相陪。沿途村寨均有百姓路祭,地方官府则五里供歇,三十里供宿,宿营之地帐篷林立,漫山遍野。大户人家住不惯大帐的,自有本家奴仆打理接应,不在话下。
穆王的车默默地跟在整个队伍的最后,身边只有七萃之士护佑。他本可以在灵堂致哀,目送輴车离去,然后回宫默哀,但现在,却跟在队伍后面,暗自垂泪。因为他怎么都不放心,一定要亲自送葬、亲自圜车。舍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表达对王母的歉疚之情。然而这也让他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场景:那黑白相间绵延十数里的送葬队伍伴随鼓点哭踊的时候,与日常所见的殓房哭踊、灵堂哭踊,原来是那样的不同——如果说后者更多的时候像是一种独舞或宫廷舞,那么此刻人们看到的,就更像是由成千上万的战士集体表演的战舞,有一种排山倒海、震天撼地的效果。无论你什么人,哪怕你当朝天子,作为个体,融入其中都会有一种极其渺小、极其无力、极其脆弱的感觉。这种渺小感和无力感,穆王此生还不曾有过。
与男人的干嚎不同,女人方阵全都是唱着哭。几乎每个女人都是随机演绎的高手,能一边哭着,一边伴随哭腔见景生情地编出歌词唱着。那随机演绎的唱词既可以是悼念亡人的,也可以是悲叹自己的,所以即便是素昧平生的女人,一旦踏着鼓点加入哭踊,哭着哭着就自然触及那原本属于自己的内心深处的苦楚,于是就能哭得昏天黑地,甚至扑地晕厥。
女人的唱哭都是各唱各,不走近了仔细辨别,就听不清她究竟唱的什么。唯独公主叔率领的五个方阵,哭踊时是唱的同一个调、同样的词。那唱词是入殓那天穆王亲自作的,未经雕琢,直抒胸臆:
山有灵兮,
哀子于丘;
天无情兮,
覆水难收;
归去来兮,
夫复何求;
道悠远兮,
此生还休······
穆王虽在队尾,看不见也听不到公主叔她们的哭唱,但这首挽歌是化在他血管里的,只消轻轻几声鼓点,就能激活它的每一个音符,让他血脉贲张,热泪长流。一路上能够让他降温的,唯有那冰冷的羊奶、凌乱的北风和飘舞的雪花。
几天来除去羊奶,他一概断食,聊以致哀。
经过五天五夜的走走停停,蜿蜒而行的送葬队伍终于到达银装素裹的乐池之南。下葬之前,棺椁会一直停放在这里。穆王见一路遂顺,也终于略觉心安,便感觉身子有点支撑不住。恰在这时,有六师快马来报:化人、尹辄、杜冲,三人不辞而别,方圆百里杳无踪迹;宝瓶也不见了!
没等来人报完,穆王已经昏厥。救醒之后,那双空空洞洞的失神的眼睛,就无助地望着蓬顶,望着蓬顶,就那么呆呆地望着。望着望着,一声凄厉的哀嚎,惊心动魄;爬满皱纹的脸上,便老泪纵横。
哭盛姬,哭昆仑,也哭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