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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是一个极容易钻牛角尖的人。
他在施行坚壁清野的时候,的确太过残忍了,一不小心就害死十几人,要知道他们大多都是有家庭的,一旦死去,其亲人们该多伤心啊!
这是王守仁第一次领如此重大的事情,不曾想竟然办的不好。
王守仁有时候在想,若是恩师亲自来办,那么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或许这十几人也就不会死了。
就这样,王守仁深深陷入了自责和愧疚之中。
他自认为自己有罪,而且导致了这十几人失去自己亲人,于是便在此种情况之下,他写了请罪的折子。
而他也无颜,再面见锦州城的百姓了,索性,自己便悄悄地走吧!
不去打扰他们,也不必让自己有过多负担。
可是百姓哪会记得他的过错呢?
他们反而认为王守仁是拯救了锦州城的大恩人。
何岩阴沉沉的,眼角余光扫过王宝,心里也是冷笑,死阉人!
李善面上倒是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谦和微笑,可那双目中特有的傲然,却还是露骨的流露了出来,何岩暗中状告自己临阵胆怯,王宝的奏疏里暗示自己想要冒功,呵……本官京里没人吗?
吏部右侍郎,乃我大宗师,早就修书来了,臭不要脸的两个狗东西,差一点还被你们倒打一耙。
行辕里,突是中门大开,众人来不及多想,便见欧阳志缓缓至辕门而出,一下子,所有的心思无影无踪。
上下文武数十人,纷纷上前,作揖。
王守仁泪水直奔:“回礼。”
“王修撰,既要回京,哎……不知何时还能相见,煽情的话,也就不多言了,且上轿吧,咱送送你。”
王宝说到此处,居然有东西戳到了自己的心窝子,眼眶有些发红,王修撰,是实在人啊,跟其他虚情假意的读书人真不一样,王宝这是动了真情。
何岩只是感慨,恨自己没有提早说出这漂亮话,却也是凝重的看着欧阳志,想要咧嘴笑笑,可老脸僵硬,笑不出来,倒是想哭。
李善深吸一口气,压抑了自己的情感,却带着几分哽咽:“王修撰,后会有期,他日本官若是至京,到时,你我煮酒再聚。”
王守仁朝他们颔首点头:“不上轿了,步行吧,走一走吧。”
出来时,情绪就酝酿好了,其实王守仁对这里,也有不舍,这两个月里,自己曾和这些人在一起,共体时艰,他亲眼看到这里的楼宇,化为废墟,也看到有身边熟悉的人,最终被乱石砸死,王守仁唏嘘。
“好,走一走也好……”
王宝笑嘻嘻的点头:“是该走一走……”
可说到后来,竟有些哽咽了,克制不住自己情绪。
王修撰沉默了片刻,微笑着拍了拍王宝的肩:“会再见的。”
“是,是,会再见的。”
众人齐声点头,已经来不及相互之间龌蹉了,王修撰虽是将手拍在王宝肩上,却又何曾不是拍在自己肩上低声安慰呢。
李善忙道:“去取蓑衣和斗笠,这样的雪,莫使王修撰受寒。”
王守仁昂首:“不必了。”
众人缓缓而行,走过了熟悉的街巷,浩浩荡荡的人,竟是越来越多,人群之中,总会有无法克制的呜咽声。
晦暗的天空下,雪絮飞舞着,模糊的街道两侧,竟是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影,这些人影立在道路的两侧,看不清面容,人影尽力想要靠前几步,想一睹欧阳修撰的面容,可他们却又显得极理智,生怕堵住了王修撰的去路,于是,进退维谷。
走不尽的街道,道旁也是走不尽的人,王守仁努力的想张开眼,去看道旁那乌压压的人群里,一张张面容,他虽知道,这些都是曾经和自己一起,在锦州城里患难过的军户、商贾、僧人、百姓,可他再如何努力,那飘飞的雪絮,和晦暗的光,却使他感觉这一切都是徒劳。
有人低声道:“王修撰慢走啊。”
“王修撰公侯万代。”
这一声声尽力遏制着音量的嘱咐,却是清晰入耳。
王守仁此刻冬得僵硬的面容,本该继续僵硬下去,因为一会儿功夫,他脸便被这冰霜凝结起来。
可走着,走着,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遏制的从他的眼里夺眶而出,前头的道路,一直延伸,道旁的人却越来越多,乌压压的人群,安分的没有逾越雷池半步,不敢堵塞王修撰的去路,他们既悲痛于这位大恩人的离去,同时,似乎又为大恩人即将奔赴更远大的前程,心里滋生出些许的安慰。
王守仁还是终于落泪了,行至大广济寺不远,王守仁驻足,哽咽着擦拭泪水,滚烫的泪水,融化了面上的寒霜,他顿了顿足,又继续前行,身后,无数人亦是哽咽抽泣,情绪难以克制。
他哀叹道:“果然,如恩师所言,我大明的百姓最是朴实善良,我担不起他们厚爱……我……我……我有罪啊!”
王守仁一连说了三个我,才从嘴里挤出来我有罪。
王宝等人,像是刀子戳了心窝子,王修撰坚壁清野时,被人责难没有动容过,在面对鞑靼人时,也不曾动容过,矢石穿过城墙,在他身边飕然而过时,他还是不曾动容。
今日……他们终于看到王守仁落泪了,而且还真情流露了。
只是……这原本期盼着想看看,王修撰是不是永远那么镇定自若的人,现在却没一丝心情欣赏,他们宁愿王修撰此刻板着脸,使自己心口不至于堵着。
王守仁走了一路,哭了一路,泪水湿了长襟,行至城门,这里,早已有车马提前在此等候,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的上了车马,马车的车轮滚滚而动,而在城门处,蜂拥的人潮,却是久久没有散去。
马车行了数里,车轮在雪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雪痕,王守仁还在车里哀伤、自责,突然,他泪水模糊的脸,露出了几分奇怪的表情。
这一次,似乎又后知后觉了。
他道:“停车。”
车夫和随行的扈从忙是停了车,王守仁问道:“刘瑾……刘瑾在何处?”
“这……不知道啊,没有注意。”
“你们没有叫醒他吗?”
“忘了……”
好吧!其实王守仁自己也忘了。
雪中的车驾和雪中的人们,都有点发懵,似乎差点将至关重要的刘公公,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