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要和杨我支一起学习么？勒帖木做我们的师傅？”
　　“你已经问了我十八遍了，是的，你以后可以叫勒帖木做师傅了！”丁一苦笑，阿骆真的很崇拜勒帖木，回迪坎部落这一路上，没完没了的重复这一句话。
　　“我今晚做梦都会笑。”阿骆砸了咂嘴。
　　“勒帖木，你好像不太高兴？”默啜和勒帖木并肩站在夕阳下的山坡上：“怎么，对我给你找的两个学生不太满意？”
　　“不知道，感觉不是太好。”勒帖木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两个小家伙根骨和心智都还不错吧？我的眼光会这么差？”默啜有些不淡定。
　　“阿骆没什么问题，那个轧荦山……他心思细密、布局周整，心智远超同龄的孩子，这些确实都是不错的。”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问题？”
　　“他像一只狼，凶残而狡诈，兼之野心勃勃……”勒帖木眼神变得深邃：“他让我感觉到了危险！”
　　“你刚才说了什么？危险？”默啜失笑：“勒帖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不会是真的老了吧？我们突厥最勇敢的战士，我们西讨党项﹑拔悉密﹑突骑施及十姓部落﹐又远征中亚昭武九姓地区，东击奚和契丹﹐扩地万里﹐漠北各部族都在向我们俯首称臣，我们在刀锋上畅饮，我们在烈火中舞蹈，你什么时候怕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你居然和我说危险？”
　　“或许吧。”勒帖木不想和自己的好朋友争辩：“或许我真的老了。”
　　迪坎距离默啜的大帐不算很远，快马两个时辰也就到了，不过每天回家是不能够，默啜给了他们一个帐篷，并遣了两个侍卫带他们回家告知一声。
　　太阳还剩下最后一抹余晖，远远地，可以看见迪坎部落里炊烟袅袅。
　　“轧荦山！你们两个，受伤了？”怪异的语调，是精灵一样的伊琳娜：“你们不好好放羊，喝酒，受伤，还不回家，我都告诉了阿骆你阿妈和阿史德，你们都要挨揍。”小姑娘神采飞扬，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伊琳娜，这次我们可不会挨揍，我告诉你……”阿骆急于把今天的事和人倾诉。
　　“什么？去学师傅？什么木？我也要去！”
　　丁一自顾回家，没兴趣和小萝莉聊天，他今天要面对的，是自己的便宜老妈。
　　轧荦山的帐篷不大，经年的日晒雨淋让它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颜色，丁一掀帘进去，里面光线很差，一盏油灯如豆，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瘦弱的女人坐在垫子上。
　　“阿史德，我回来了。”部落里面都称呼她做“阿史德”，丁一记忆中轧荦山一直也这么叫，倒是省去了些许尴尬。
　　女人没有动也没有睁眼，不过这个样子在轧荦山的记忆中是经常性的，阿史德很少跟轧荦山讲话，她平日里就是在帐篷中冥想，经常三四天不搭理自己。
　　“对了，我今天放羊遇到些事情，明天可能就不回来住了。”丁一还是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略的向阿史德复述了一遍。
　　女人还是没有动作，丁一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听到自己说什么，不过告知了她也就可以了，丁一准备去睡觉，今天实在太累了。
　　“你变了很多！”阿史德突然说了一句：“现在的你才有了轧荦山该有的样子。”
　　“你说什么？”
　　“你是带着血和罪孽出生的孩子，每天浑浑噩噩怎么对得起那些为你死去的人呢？”一句话让丁一瞬间清醒。阿史德端坐在垫子上，眼睛睁开了，眼神却显得很飘忽。
　　“阿史德，你究竟在说什么？”丁一诧异，明明没有危险临近的感觉，自己为什么会紧张得肌肉都紧绷起来。
　　“你已经不记得发生的事情了么？”没有要丁一回答，阿史德自顾说道：“不该忘记啊，为了你，多少勇士前仆后继，多少部落血流成河，多少孩子再也看不见太阳的升起……”阿史德的声音缓慢而沉重。
　　丁一苦苦思索，记忆中只有各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三四年前到了迪坎部落之后才逐渐安定下来，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这个轧荦山没有记得的？似乎在很小的时候，阿史德曾经摇醒睡梦中的自己，悄悄爬上了一个山坡，也是在这里，轧荦山目睹了一场血腥的屠杀。二十余骑，步卒近百，旋风般冲进一个个小部落，入侵者似乎在找寻什么，联系到阿史德的举动，猜想是找轧荦山。
　　一声惨叫，阿史德身体抖了一下，开始杀人了。
　　战争中杀人无可厚非，杀人是一种手段，此消彼长消耗有生战力是冷兵器时代的是战争的必经之路，不过，那个小部落，老弱病残妇孺占了一半以上，似乎不该是战争的有生力量。
　　惨叫声不绝于耳，断然不是杀人那么简单，在屠村！阿史德的身体在恐惧中颤抖、飘摇，抖得像暴风雨中的树叶。
　　半个时辰后，惨叫声消失，大火冲天而起，杀人之后放火，毁灭痕迹，很专业的手法。
　　阿史德抹一把泪，带着丁一，头也不回离开了藏身之所，向西而行。路上捡了匹骆驼，顶风冒雪带着轧荦山走了四天四夜，目的到达，也是一个小部落。阿史德似乎很有地位，到了那里有人跪迎，带他们进了一个暖和的帐篷。
　　几天之后，又带着自己踏上了征程，走走停停，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似乎一直持续到他们到达迪坎部落。
　　“我记得一些，可是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怎么了？”丁一带入轧荦山的角色，疑惑的问道。
　　“你是轧荦山的孩子，我曾经向战神山祈祷，希望神山能赐给我一个孩子，后来就有了你，我就给你起名叫轧荦山。”阿史德娓娓道来。
　　丁一暗自撇了撇嘴，自己和基督耶稣经历还挺像，不过自己前世信仰的也是萨满教，倒是和萨满教的教义不算背道而驰。
　　“你出生的那天，是在子丑交接的时刻，天上布满了红光，几十里的野兽都在嚎叫，像是在为你的出生庆贺，一颗星星冲破屋顶，落在刚出生的你身边。”阿史德的眼神中带着骄傲和狂热：“我知道，我当时就知道，我的孩子，是神的孩子！”
　　国人的习惯，为了孩子有个好前程，做母亲的总希望梦见些异兆，没有也要编造一个，反正人们都信。至于陨石落在身边？还没砸死自己？这的确是神迹……丁一腹诽。
　　“可是你说我带着血和罪孽？”
　　阿史德声音变得低哑：“汉人也知道了我的孩子不凡，他们不能允许你存活在这个世界，那个屠夫，在你出生之后就一直追杀你，多少勇士和孩子成为他的枪下之鬼……”
　　丁一沉默了，是什么人要这么残酷血腥的追杀一个孩子？自己的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屠夫是谁？”
　　“张仁愿，他的手上沾满了我们北地族人的鲜血，他的身上有着无数亡魂的诅咒！”
　　“这是在你出生时上天赐予的。”阿史德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戴着它，不要忘记那些为了你死去的族人，这仇恨比天高、比海深！这些罪孽是汉人带给我们的，你要记住，要把这些还给他们！”
　　阿史德好像又回到了冥想的状态，不再说话。
　　丁一好奇的接过物件，似石非石，似铁非铁，上面穿了一根黑红色的绳子，做成了项链的样子，上面好像还有什么图案，丁一借着帐篷中昏黄的灯光眯起眼睛，瞬间，丁一的瞳孔放大了一倍，这个图案，他见过！这是……一条胖胖的龙在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