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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懿看着他,轻声笑道:“你是觉得,这个故事给你的感觉很熟悉么?”
施然低下了头,沉默不语。少年的肩膀微微颤抖,似乎是在抽泣。沈懿看在眼中,却也不说话,一时之间,气氛竟显得有些凝滞。过了足足半刻钟,施然才揉了揉脸,仰着头问沈懿道:“先生,您继续讲故事吧。”
沈懿应了一声,这才悠悠续道:“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岁月虚度似雾里看花。少年子弟江湖老,春来秋去已经过了二十个年头,当年干将的遗腹子干赤,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人。他自从出生,就得知了父亲的死因,故而二十年勤学武艺,希望有朝一日能到楚国的国都,刺杀楚王为父报仇。”
“干赤在母亲指示的位置找到了雄剑,便前往楚国国都寻仇。可是等他到了国都,才知道自己想要复仇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那国都王宫深深,侍卫千百重,他没有机会下手,也没有能力下手。于是没日没夜,都只能弹着剑铗,坐在城门外的山坡上唱歌。”
沈懿清了清嗓子,低声吟唱道:“赤堇山破觅锡铁,若耶溪涸献金铜。烛龙捧炉复添炭,雨师扫洒雷击橐。十年枕剑南山中,千日磨砺拭秋虹。一番辛劳图碌碌,残躯已入楚王宫。铗中宝剑将埃蠹,为父仇雠苦成空……”
这首打油诗却是他随口所做,但是言谈之中,却将干将铸剑之苦,干赤报仇不得之苦尽数言尽。施然颇知书理,已听懂其中意味,不由得双眼通红,眼珠几欲夺眶而出。
沈懿念完诗,然后续道:“过了几日,有一游侠儿路过山坡,听他吟唱的哀歌。便问他缘由。干赤报仇不得,心中烦闷,便将陈年往事一一说与游侠听。游侠听后,沉默良久,这才对他说道:‘楚王身边近卫无数,更兼久居深宫不履市井,你若想近身刺杀于他,只怕等楚王老死,也是没有机会。’”
“干赤闻言大恸,哭道:‘即为人子,却无法为父报仇。此生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说着话,便要拔剑自刎。游侠却拦住了他,说道:‘你若是当真不畏生死,便将你项上人头借我一用,我向你许诺,定帮你完成复仇大业!’”
施然愣愣的看着沈懿,身子却往后缩了缩,似乎有些畏惧的问道:“干赤是怎么做的?”
沈懿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干赤闻言,便立时向游侠叩首相谢。而后便拔出雄剑自刎而死。游侠取了干赤的首级,携了雄剑,却直往楚王王宫而去。”
施然似乎是吃了一惊,喃喃自语道:“你是说,那游侠是哄骗了干赤,却取了干赤的宝剑去献宝了么……不……不对,可他直接携带宝剑进宫,如何能给干赤和干将报仇?”
沈懿淡淡的说道:“游侠进了宫中,却发现宫中戒备异常森严,询问了周遭侍卫,才知昨日夜里,楚王做了噩梦,梦见有一男子要来刺杀于他,论及梦中刺客相貌,竟然与干赤一般无二。游侠心中暗自惊讶,却依旧是强打精神,说自己诛杀了楚王梦中刺客,顺便夺了刺客的宝剑,特来进献。”
“侍卫将消息传报楚王,楚王大喜,忙令游侠进殿。见了首级,果真与梦中刺客一般无二,再看宝剑,与自己手中雌剑制式、材料、纹理一般无二,只是一黑一白,便知定然是当年干将隐匿了雄剑,大喜之后,便要封赏游侠。但是却只见干赤的头颅一直怒目仇视着他,不由得心惊,便问游侠如何才能让干赤闭眼。”
“游侠说:‘干赤乃是因仇恨而生,含仇恨而死之人,如果不能用巨鼎高汤烹煮三日,则其头颅不烂,双目不闭。’楚王信其言,便令人于大殿之上,鼎烹干赤。三日之后,仍不见干赤闭目。楚王再问计,游侠说道:‘干赤虽一生无成,但依旧是英雄人物,此为英雄之首,需要大王亲自行至鼎边宽慰,头方能煮烂。”
“楚王依言来到鼎边,出言宽慰,但是干赤的头颅,依旧是怒目圆睁怒视楚王,楚王恐惧,回头想问游侠是何缘故,却不知何时,游侠已经走近他的身前,持剑跳起,大喝道:‘只需要大王的头颅于他一起煮,他便可以死而瞑目了!’话音方落,已经将楚王首级斩落鼎中。”
“王宫侍卫眼见自家国王被刺,纷纷涌上前来要为楚王报仇。游侠横剑当颈,喝道:‘英雄之躯,不使戮于下者之手!’虽横剑自刎,头颅也掉入巨鼎之中。而后三枚首级瞬间一起煮烂,面目全非,再也分辨不出哪个是楚王,哪个是干赤,哪个是游侠。楚国无奈,只得将三人的头颅一起合葬,让刺客享受到了王侯的待遇,住进了王陵……”
施然睁着眼睛,巴巴的看着沈懿,问道:“先生,讲完了么?”
“算是吧。”沈懿微微点头,他内息调节的极好,适才的酒意,已经被他呼吸间驱散了。
施然痴痴的想了一会,继续问道:“这个故事,是真的么?”
沈懿呵呵笑道:“故事而已,哪里有煮三天不烂的头颅?哪里有一言即可为止舍生忘死的路人?哪里有未曾见过就能梦见刺客的未卜先知?楚王如果害怕睁着眼的首级,埋了便好,何必要听游侠所说,巨鼎高汤烹煮三日?林林总总,桩桩件件,不过都是世俗之中一些美好的幻想罢了。”
他看了看眼前这个正在深思的少年,说道:“或许另外一种结局才更现实。楚王梦见了刺客,诏命国中大索。游侠遇见干赤,知道干赤有神兵在手,恐不能敌,所以虚言引诱,而后干赤的人头和宝剑,成了他高官厚禄的阶梯。事情真相无迹可寻,真真假假,总是在人的一念之间罢了。”
施然漠然不语,良久之后,问道:“先生,像这种为了别人的事敢于舍生忘死的人,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吗?”
“可能会有吧……”沈懿知道他是在问柳素要为他复仇之事,淡淡的说道:“只不过想凭借一人之力,去对抗一个国家,这种想法很理想,也很残酷。”
他俯身正视着施然,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复仇,就去努力的修行自己,把自己的地位往上拔,拔高到与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一样的高度,然后用同样的力量,去于他掰手腕。放弃一个人的刺杀计划。似你这般聪明才智,要做万人敌,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刺剑搏杀,你明白么?”
施然嘴唇颤抖,低声说道:“先生,您……您都知道了么?”
沈懿叹了口气,道:“柳先生已经和我说明了。”
“柳伯伯他……”施然咬了咬牙,带了哭声说道:“他为了我家的血仇,已然在做错事了,我劝不得他,只能每日放牛时多给他找些好药材,盼他能少害一条性命……”
沈懿摸着他的头,心头终究一软,叹道:“好孩子,放心吧。他也被我劝服了,今后再不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复仇之事了。只是他说后悔往日行径,无颜再面对这里的百姓,更无颜再见你。今夜已经悄悄的走了,连同庄上那些右珝卫的老兵,都一起走了。”
“什么……”施然惶急道:“那我怎么办?他们都走了,我去哪里?”
沈懿盯着这个弱小的少年,缓缓说道:“都商量好了,明日一早,我带你离开这里。以后山高水远,便由我教导你了。你若不愿拜师,以后还叫我沈先生。你若愿意拜师,从现在起,就要改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