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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懿默然喟叹。世间多少豪情壮志,都毁在了仇恨之上。似柳素这般托孤之臣,也终有一日到了为了复仇而伤害无辜的地步。
他缓缓的合上了那本小册子。接下来的事,他已经不忍再看,思来无非就是柳素字字赎罪,句句穿心。可是却在这种自知罪孽与不得不为之中,病态的苟延残喘。就好像是粘上了毒品的瘾君子,毒瘾发作时痛苦难当,恨不得砍死自己也不要再碰毒品,可当风卷残云之后,却如坠巫山云雨之中迷失自我。
杨植眼见沈懿神情落寞的放下了柳素的日记薄子,便走上前去,将册子提起来,放在油灯上焚烧了起来。
桔红色的火光照红了沈懿的脸庞,沈懿看着火舌卷上书薄,有些失神的问道:“柳素……为何要自己求死,也不向我讲清这一切?”
杨植苦笑道:“柳先生早就想死了。只是念在施将军沉冤未雪,所以在咬着牙根的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去一趟京城,找一个机会刺王杀驾。可是今日遇见了沈公子,被沈公子所败,他一来自知即便修成秘法也不能无敌于天下,二来将来进了三司,小公子之事便再瞒不过。这般之下,他唯有求死……”
沈懿看着那吞吐不定的火舌,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喃喃自语道:“你却是懂他……”
“实不相瞒……”杨植嗟叹道,“柳先生今夜回了庄子,便喊了我们,说事发了,教我们立刻散去,免收殃及之祸。我们不愿,他才说明自己的求死之意。”
他蓦地里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盯着沈懿,道:“沈公子,现在整个杨家庄,除了本乡本土的此处民众,我等右珝卫退下来的老人,估计只剩下我这一个了……”
“什么!”沈懿倏然一惊,这时只见一点寒星透过了斑驳的火光。沈懿抢上前去,也只是扯住了杨植的衣袖,他手中的匕首却已经深深的扎入胸膛,直至没柄。
杨植剧烈的咳嗽了几下,嘴巴里喷出了几泡血沫,洒在沈懿的衣襟上星星点点。杨植艰难的开口说道:“我自知沈公子侠肝义胆,定会照看小公子周全。只盼沈公子说与他听,教他记得,我等忠心护主,已然尽力……”
话犹未尽,却是双眼一番,就此寂然不动了。
沈懿的心中百感交集。这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遇见这种纷乱之事。比之自己的血仇,比之绿林的蓬勃之路,这桩事让他一时之间失去了判断是非的能力……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栖……
施然今夜不知为何,心头烦闷异常,总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看着在一旁熟睡的沈安,他悄悄披上了衣服,坐在茅屋的门槛上,抬头看着远处的枯树上乌鸦转圈的飞,却不往树梢上落。
沈懿自从飘然离去,已经足足一个对时了。没有一点音信传来,施然虽然对这个只认识了不到两天的人充满了崇拜之意,但是此时却依旧在为他担心。
远处一个人的身影,被月光拉的极长。他走的不疾不徐,手中还提了一个坛子,正缓缓的走近。待到近前,施然才看到来人正是沈懿,只是他似乎有些醉醺醺的,提着酒坛子一身酒气。
“沈先生!”施然低声惊呼,又怕惊醒了沈安,低低的问道:“先生今天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
沈懿却是将手中酒坛往地上丢去,夏天中地头多有麦秆,酒坛也摔不碎,只是坛中深褐色的黄酒却荡出来了一些,泼在黄黄的麦秆上,像是有些久远却未曾干涸的血迹。
沈懿箕坐在地面,拍了拍地面,示意施然过来。施然看着眼前这个有几分醉意的沈先生,有些疑惑不解,却还是乖乖的走了过去,问道:“先生,您这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可是查到什么了吗?”
沈懿看着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却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日前给你讲的韩信胯下之辱的故事,你还记得么?”
施然应道:“还记得。先生可是有新的指教?”
沈懿抬起手来,摸了摸施然的脑袋,眼中却充满的与他这个年龄段不符的慈祥,轻声说道:“我今天,再给你讲两个故事吧。”
施然点了点头,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不知怎么的,眼见这个并不是特别熟悉的年轻人,他的心中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与踏实。
沈懿目光深长,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铸剑师夫妇,夫名干将,妇名莫邪,铸剑之能闻名天下。”
“铸剑?”问题少年张口就来,“刀剑不都是锻打出来的么,为何是铸剑?铸造之物过于冷脆,只怕不经用的吧。”
沈懿看着这个问题很多的孩子,呵呵笑道:“器物的打造技术,是一步一步演进来的。从一开始的铸造,到后来的炒钢法、锻钢法,是一个流程。之所以说干将、莫邪是闻名天下的铸剑大师,就是因为他们在的时代,只会铸造制剑,而他们二人,却试验出来了锻打制剑……”
“原来是这样……”施然连连点头,“您继续说,我尽量不问了。”
沈懿续道:“当时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名为楚国,楚王听闻干将、莫邪铸剑天下无双,便令他们二人为自己铸剑。干将、莫邪取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铁,以雨聚清泉,薪炭成火,历时三年之久,铸就雌雄宝剑一对。”
“宝剑未铸成之时,楚王便数番派人来催。待把宝剑铸成,干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恰逢莫邪怀有孕即将分娩,眼见丈夫心绪低落,便问缘由。干将说道:‘楚王自来量小酷烈,我们为他铸剑三年才得到宝剑,他势必恼怒异常,此一去,只怕是山高水远,再回不来。’”
“莫邪深知丈夫所言不虚,便说道:‘不论如何,我与孩子等你回来。’干将心中苦闷,只得说道:‘将来你若是生了女儿,便带着她躲在穷乡僻壤,一生一世都不要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也不要教她铸剑。如果你生了儿子,你就告诉他,从我们加重出门南去十里,乃是南山,会有一颗松树生长在巨岩之上。我会将雄剑藏在树后,等孩子长大,要让他为我报仇!’”
“莫邪劝他:‘为何不将雌雄双剑一起带去,这样楚王知是双剑,也会体谅你的劳苦,或有一线生机。’干将笑着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楚王知道我铸剑厉害,怎会给我再给别人铸剑的机会?不管是奉一柄剑还事两柄剑,结局都是一样的。’”
“干将携带雌剑来到王都,为楚王奉上宝剑。楚王手持宝剑,见它刃如秋水,光可鉴人,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当真是锋利无匹的宝剑。便特地召见了干将,赞赏他剑铸造的好。干将不知楚王何意,只是不住的辞谢,不敢要奖赏。”
“楚王却说:‘我常听闻,宝剑铸成,需饮人血方成神兵。只是宫中之人具皆鄙陋,以他们的血液祭剑,只怕侮辱神兵。宝剑既然是由你所铸,便由你祭剑如何?’”
“干将自知难逃一死,于是看看伏剑自尽。楚王得偿所愿,获得宝剑,又杀了能铸造宝剑的人,心中再无挂碍。后来更是指挥兵马,一路攻城略地。他凭借宝剑之利,可谓所向披靡。”
话说到这里,施然似乎已经听懂了什么。他眼中的神采已经黯淡了几分,扬起小脸看着沈懿,低声问道:“先生。这个故事,我不曾从书中看见过,也不曾听长辈们提起过……是不是您自己编出来逗我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