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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伯伊卫士并未懈怠,不再贴墙接近,转而向左跨行数步,这才瞧见墙角后一片黑色衣袂翻飞,天色几近全黑,尚难分辨前方具况,但见一大食士兵靠墙斜背对自己,面目难辨。士兵环臂掴住面覆黑纱的少女,那女孩转头一瞧,见有来人,慌忙呼救,目现泫然之色。
赛伯伊持刀站定,喝令士兵释手止暴,自家并未上前,盖因身后不远即是大食军中军营帐所在,此时系巡营进食换防之时,疏漏在所难免,此事犹甚可疑,是欲多观察一阵,免遭不测。
那大食兵对赛伯伊喝令恍若未闻,身形、臂膀未有寸动,略显僵直。
女子犹未脱困,悄悄斜目睨视赛伯伊在不远处站定不动,狠下心来挣脱大食士兵,身形踉跄,眼见便要以头抢地,若是跌的结实,免不了是个头破血流的惨像。
赛伯伊心道这少女与家女年岁相仿,身形更似,恻隐之心略起,便想上前搀扶,刚刚迈步伸手,忽觉得周身气流凌冽,汗毛皆竖,又见那大食士兵受娇弱少女挣脱后竟倚墙不动了,心下大惊便要拧身躲闪,眼前一道寒芒瞬息而至,直逼面门,匕首深陷赛伯伊左目,血流如注,正欲惊叫示警后方阿布军帐卫士,便被少女反手一记割喉,捂颈倒地,当即气绝。
那少女眉眼紧张之色稍息,借着晦暗月色将赛伯伊拖行至墙角,大食兵再也支撑不住,两具尸体倒在一块,原来这大食兵早逢不测,被这少女巧布场景诱杀那赛伯伊卫士。心机之深,更甚其刺杀手段。
却说阿布在帐中思索唐国退俘及杜环为质之事,浑觉可疑,欲再召卫士相询,甫一掀开军帐,便听得一阵打斗之声。阿布不及细看,便返身入帐取刀,帐外两名巡营兵士皆已授首,那黑衣女子闯进营帐,心知换防便要结束,此时不杀阿布再无良机,当下双手各持寒色短匕,欺身而上。
女刺客左手持匕格挡应变,右手迅速凿击向阿布,阿布天赋异禀,自幼习武,更兼有圣教密法淬体磨炼,虽然身高体壮但动作尤为迅捷,当下以刀背轻巧硌开利刃,盖因营外哗乱已起,亲卫稍瞬即止,是以阿布并不急于还击,默默查探起刺客身手路数。
这女子身形矫捷,飘若游鸿,一击不中即刻变招,利刃刃尖寒芒煞目,似已喂毒。阿布更似闲庭信步一般轻盈避让,女子来去气息吹得他锦服猎猎,面见戏谑之色。女刺客显是料敌未全,不知这名震大食的战将于武道亦颇有建树,未尽全力便已将刺客逼至营帐一隅。
刺客招式翻来覆去便是惯常所用背刺、肋击等要害攻伐之策,皆赖于其身法迅捷精妙,但遇到阿布便捉襟见肘,转瞬间招式见老,左臂为刀锋掠过,血肉翻飞,加之先前在帐外所受诸伤,周身赤血殷殷,浸透黑衣。女子见势不妙,柳眉倏然拧起,大敌当前竟微微闭目,睫毛忽闪,双手持匕交叉,手掌向下覆于双肩,轻念密语,身形渐渐舒展,许是因伤覆身,偶有停滞。
阿布惊疑停步,并未进逼,欲看着刺客还有何后手,见其行迹叵测,身姿玄奥,似是行那圣教古祭之礼,嘴中所念皆为圣训文字,再定神看去,那女子周身气机暴涨,阿布自幼精研教义,皈依真主,直感得一阵圣洁伟力充斥这方营帐,于普通军士心智稍有溃散者,恐怕便要当前匍匐跪拜了。
那女子默然睁开双眼,黑纱之下瑶鼻挺立,肌肤白皙,再看那双眸竟凸显异色,左目深蓝,右目浅紫。阿布面色大变,似是记起什么,惊问道:“金丝凯亚是你何人?”
刺客并未答话,双目异色熠熠,却似失神,不甚聚焦,被阿布一句惊问,暴起飞身袭来。阿布领略此刻敌方可怖,不敢大意,全力招架,心下虽有诸多疑惑,但此刻非释疑良机。
正当此时,军帐外几声暴喝临近,更有军甲交击霍霍之声,应是亲卫驰援而来。女子恍若未觉,一阵疾风骤雨般猛击阿布,阿布全力施为仍有未逮,虽无性命之忧,周身军袍被绞丝削条,稍显狼狈,对冲进帐中的军士道:“生擒刺客,勿施冷箭。”亲卫各自领命将女子围住,刺客见事难谐,四下无甚出路,瞥见阿布军帐座椅高立,飞身掠过,脚踩椅背双匕指天,众军士只听得撕拉一声,帐顶被轻松划开,女刺客踩物发力,竟如孤雁般凌空而逃。
夜色幽深,女子翩若惊龙,转瞬便无踪迹,阿布急命部下打开短弩机括准备射击,却已是迟了。军帐中躁动大起,自有军士长吩咐善后、追索刺客事宜,阿布自我检视伤势无甚大碍,便自顾回营便了。
中军军帐方才打斗杂乱之处尽皆复原,阿布思索前后变故,更是记起那女子异眸之事。不同族属瞳色各异,大食疆域素来为东西交汇之地,人种杂交,凡蓝、绿、琥珀色皆有,但阿布毕生所见瞳色现紫者,仅有一人,便是那白衣大食王妃金丝凯亚,盖因其面貌绝美,紫瞳之名早已名动四方。更有甚者,那刺客所行古祭之礼玄妙异常,甚至可暂借圣教伟力,如若所料未错,那刺客应是白衣大食王室余孽,或是圣教支派弟子,方可沟通圣训,借以自持。
却说先前那赛伯伊卫士在医庐外窥视杜环等三人密语,随即前往货栈打探消息。前脚刚走,便有伊本西纳先知弟子来唤穆煌前去面圣,穆煌不知所以,暂别杜马二人,随那教徒前往先知草庐。
伊本西纳为大食教先知,熟谙医药、炼金诸事,更兼继承了圣教圣训一学,自库法龙兴,声势鸿达,便将伊玛目一职转授弟子,自家每日在草庐中精研医典并圣教教义诸学。
二人辗转穿过清真寺旁的小道,来到先知住所。草庐非仅草木筑就,更有白石块垒堆叠,加以牢固之法,隐于欣迪亚赫河岸,周边树木葱郁,妙趣盎然。草庐并未闭门,穆煌远远可见先知伏案整理圣训,早早地便收起跳脱神色,恭敬步入。
天色欲晚,晚霞灿然入室,穆煌侧立案几一侧,避开夕阳,以免有碍先知笔书。穆煌悄然向伊本西纳看去,先知年岁渐大,发须皆已花白,面庞较穆煌初受其活命之恩时已是苍老了许多,橙黄的余晖映照着这一人一桌,在地上拓下一阵肃穆剪影。
穆煌回想起先知慈爱,教养活命,倾授医术之恩,苦于不知如何开口前往长安之事,正胡思乱想间听得伊本西纳说道:“小孩子顽劣,来我处不消片刻便欲抓耳挠腮。”随即搁笔看向穆煌,面带笑意,双眸幽深睿智,更似古井无波。
穆煌嘿然讨好道:“非是弟子顽劣,实是今日获悉那东土唐国有一医技,名唤腧穴之法,弟子欲前往唐国偷师,好回来在您面前夸耀一番,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伊本西纳摇了摇头,知晓穆煌心中所想,唤其近身,命穆煌按照以往所教,将圣训按双传、独传或首缺、尾缺、连缺、中断、隐断等分门别类,穆煌领命归置。
这圣训之学为大食教内成文教典中仅次于《古兰经》的所在,即为对大食教创立者、先圣穆罕默德的语录传习,作为后世穆斯林信众的道德言行准则,多由穆罕默德圣门弟子引用传颂,穆罕默德担心信徒讹传曾禁止传录,仙逝之后众弟子悼念先圣,遂生出圣训一学,定本编纂,传述至今。
伊本西纳闭目休憩了片刻,复又道:“你随我研习医道已有数载,在诸弟子中当属佼佼。虽未领你入门,但这圣训之学你亦通晓,我且问你,圣教为何要开创这圣训之学?”
穆煌肃立答道:“自是为阐论圣学,辟易邪端,以飨信众。”伊本西纳颔首道:“此为基石之论,那为何新旧王朝更迭未竟之前,诸多贤哲便早早研习编撰这圣训之学?”
穆煌思忖片刻答道:“国土日渐广阔,辖域骤增,异族蜂拥,各自杂居,圣教古训成例已难以驯化诸族,是以各位圣人潜心编撰圣训,用以去伪存真,宣导教化,引人为善。”先知欣慰非常,暗道此子聪慧。起身道:“穆圣先训,粗略考据已逾十万条之多,我且问你一句,你若答得上来,所求之事自无不可。”
“当真?请圣人考教。”穆煌性子本跳脱散漫,虽于此处整理圣训,心内却如置身热锅燎烤一般,听闻此语自是惊喜异常。
“方才你言罢那唐国腧穴之法,我早有耳闻,亦曾亲见,早在穆圣当国之时,便有一句圣训提及东土之域,是何字句?”
穆煌天资聪颖,对东土唐国早已心向神往,当下对答如流道:“穆圣所言为‘学问虽远在中国,亦当求之’。”
伊本西纳未及应答,草庐外走进一人,身着圣教黑布长袍,乃是伊本西纳之后的库法城伊玛目,即为大食教领拜者,需德高望重者方能授任,按教礼,信徒礼拜需在伊玛目之后鞠躬、抬头,一应教习需遵其礼制。伊玛目向先知行礼后,近身低语了几句。伊本西纳默然颔首,示意知晓,吩咐了几句,伊玛目领命而去。
穆煌在一旁看的纳闷,伊本西纳沉吟半刻道:“事出有因,你今晚便连夜出城罢。”穆煌心下疑惑,不知伊玛目奏报何事,竟与自家身往唐国有关?圣人又是如何料事机先?由此可见方才考教一说,实为准予弟子成行的台阶罢了。
伊本西纳与穆煌在庭院之中漫步。月华轻洒,树影印地,白石斑驳,幽静雅然。
二人站定,先知打量了穆煌半晌,道:“犹记得你幼时在这清真寺前冻馁将死,紧紧团成一块,便如东土唐国那结茧的蛹体般,后在医庐中醒转过来,未想得倏忽经年,身量已如此伟岸了。“说罢伸手想像幼时一般轻抚穆煌额头,穆煌本肃立伊本西纳身侧,比其微微高出半头,见状连忙躬身,想起十余年来所受不世之恩,圣师慈爱,匡济众生,如今也已垂垂老矣,不禁眼眶酸涩,平日里的言语跳脱此时尽皆不见。
伊本西纳道:“我知你素来疑惑,为何我未曾领你入教。”穆煌垂首未及应答,先知继续道:“我为你取名穆斯塔法,意为神选者,此中深意,一时难与你分说。我等大食之地以南有国名天竺,天竺崇佛,有大乘、小乘之分。世人皆苦,须度苦海,小乘者即自渡者,大乘者即自渡且渡人者。各派宗教义理暂且不论,穆斯塔法,在为师眼中,你便是那渡人者,此乃真主授意,我亦不得违叛。”
穆煌直觉脑中一片空白,盖因十余年来从未听得先知如此肺腑之言,更兼有真主显圣之事,一时不禁语塞。伊本西纳继而道:“当日清真寺前饿殍数十人,你最年幼,诸人服了汤药热食都已醒转,唯有你面现紫黑死气,我虽已尽力,却也未曾觉得你可以得活。”
伊本西纳转身缓缓踱步道:"那时礼拜时辰已过,我怜你孱弱困苦,生于这世间遭此风刀霜剑之酷刑,便独自在寺中祷告。万物非主,唯有安拉,求降福祉,护佑稚童。未想得恍惚间似是真主在我脑中拓印字句:千教千言,未如一默,善世善法,当此一人,洗悟蒙俗,去留甚易,勿囿成教,誓心愈固。”
穆煌哑然,半晌道:“圣师,此事骤闻恍若呓语,弟子真的。。。能担得了这般大的干系么?我一介遗孤,自救尚难,遑论渡人?”
伊本西纳笑道:"痴儿妄语,日久便知。“穆煌欲再求问,只见那伊玛目步履焦急,推庐门而入,这次却未避开穆煌,直言道:”圣人,诸事皆备,须即刻成行,迟则生乱。”
穆煌不知所以,为何圣人要他连夜离城远遁,伊玛目往返筹备又所为何事。当此时一阵马蹄惊响,马夫将车架在庐门之外捆缚得当,牵引之马毛色润滑,四肢健硕,神骏异常。伊玛目示意穆煌随其上车,穆煌还欲作别,伊本西纳摆了摆手,已转身回屋。
穆煌不耐催促,跃身上车,未及入内便闻得一阵血腥之气,定睛看去,有黑衣之人斜倒车座之中,周身创口血气氤氲,肉绽皮开。伊玛目一面催促马夫疾行,一面指着座下布包对穆煌道:“此处药草充足,先疗重创,勿论其他。”
穆煌呆滞片刻,料想圣师座下伊玛目不会诓骗陷害于他,便急忙取出疗伤用药,为其医治。当下小心翼翼托扶黑衣人头颅安置妥当,竟是一名女子。冷汗满额,双唇青紫,周身战栗不停。
却道这女子能否得生,又如何会在伊玛目车驾中,且听下回分解《风骤紧将军勒马生急智事与愿齐》。
注:
①圣训学:伊斯兰教的基本学科之一。它是研究穆罕默德在23年的传教过程中,在理论和实践方面对《古兰经》的律例,经文降示的背景及含义、基本教义、教法、伦理道德,以及他针对当时的各种社会、政治、经济、司法、诉讼、商事、农耕和其它重大事件所发表的言论及其实践活动为研究对象的学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