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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事为前驱,武道也得提上日程。上午念完书,叶靖预先和顾先生告假,提着糕点来到马勇住的小院门前。马勇,那日穿越前,将大夫一路拎回家的人,府中大管家,千儿口中的武道高人,母亲嫁入叶家后,一路追随的老人。
叶靖记忆里的马勇,身形富态,十分不喜欢阳光,常立身阴影处,寡言少语,无论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和蔼可亲。他惯常在外院中,或是出府办事,很少与自己照面。
马勇的小院坐落在东北角,很清静的地方,院子里没有一丝声音传出,安静而寂寥。
无声并不是唯一令人奇异的,整个小院里到处是竹子,院门、院墙全是竹子做的,有新有旧,青绿与枯黄互相交织,引人注目,院里头更是郁郁葱葱的竹林,长势喜人。
叶靖见门口无人,直接走入院中,进到竹林,顺着林中小路穿过,映入眼帘的,不出所料,一栋两层高的竹楼,此刻的他,反倒不急于和马勇相见,欣赏起眼前的竹林来。
竹子品种、粗细不一,翠、黄、紫、墨、湘妃,各具特色,大者碗口一般,小者若婴儿手臂,其内幽处轻漫,气息清神怡情。
没等他欣赏多久,马勇悄然出现在小楼前,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眼中温和道:“小少爷怎么有空来老奴这?”
叶靖答道:“闲来无事,想找马老聊聊天。”说着将手里的糕点递过去,“厨房新做的点心,味道不错,特意带过来给您尝尝。”
看到只有他一个人,不由得好奇道:“马老身边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马勇近几年,岁数渐高,很少管琐碎事务。叶府虽说不崇奢华,下人不多,但再怎么样,以他的地位,岂能无人伺候,应该有其他原因在。
“老奴一向无需人伺候的,倒是小少爷怎地一个人过来?身边也不带个使唤丫鬟,要是让小姐知道,不太好。”马勇一边摇头,一边接过叶靖手里的点心,对于他独自过来,觉着不妥当。
叶靖答道:“是我要一个人来的,和您单独说说话,聊会天。”
说话的功夫,马勇将叶靖迎进楼里,走进门,迎面而来的是座暗金色屏风,镂空的花纹组成屏身,楠木作底,镶嵌些五颜六色的宝石,做工精雕细琢,许是纯金打造,看着极为名贵。
转过去到里面,整套黄花梨木的桌椅,瞧着上年头了。叶靖粗略的扫了几眼,并未仔细打量,一心欲要达成此行目的,径直拉开椅子请马勇坐,起先不肯,见叶靖坚持,于是道:“老奴倒是倚老卖老了。”
叶靖等马勇坐定,在桌子的另一头坐下来,刚坐下,想起什么似得,笑道:“没想到的是,马老身边没个伺候的人,早知道将千儿、含玉带过来了,现在也有个端茶递水的。”
说这话,未免显得矫情,只是周围没有旁人,对着马勇,叶靖没什么需要提防的,有一说一即可。马勇喜欢他没拘束的模样,回道:“老奴这些事情也做得。”
叶靖连忙拦阻:“并不觉得口渴,随意一说罢了,马老无需客气。找您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小子年少时不懂事,顽劣不堪,如今到的十五,是该学点东西,听些教诲。近日读书,书中所载武道故事,极为神奇,小子想了解些关于武道的事,思来想去,找马老是最好的。”
姿态摆足,原因更是无法拒绝:一为成人,一为兴趣。马勇推却不得,道:“小少爷不嫌弃老奴啰嗦,便多说两句。老奴不知如何才算有帮助,说些自身经历、看法,至于武功,想来是有资格为小少爷解惑的。”
叶靖正襟危坐,听马勇一一讲述,直到中午饭时,苗嬷嬷领着千儿含玉过来,随身带着两个食盒,对他们说道:“夫人知道少爷在马管家这,担心吃不习惯,让老身带些少爷喜欢吃的东西,一并将千儿、含玉也带过来。另外老爷吩咐,少爷今天就在马管家院内听听教导,不要到处乱跑。”
叶靖不敢怠慢,起身回道:“回老爷夫人的话,靖儿知道了。”
苗嬷嬷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老身告退了。”她走后,两女将食盒内的菜式,一一端上来,伺候叶靖、马勇吃完,又端来茶水、小食。
饭毕,含玉凑过来道:“少爷说是来马爷爷院里,也不带上我们两,怪无聊的。”看着她娇俏的脸庞,叶靖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含着笑意,道:“和马老请教些事情,要是好玩的,肯定捎上你们了。”
千儿小小的委屈,抿着嘴唇道:“还以为少爷嫌弃了,我就知道少爷是有正事。”说完后,委屈变为一脸的庆幸,学着叶靖的样子,对含玉扮鬼脸。
叶靖哭笑不得,欲盖弥彰的对马勇道:“平时不是这样的。”
随即转过头对两人道:“我接着听马老教诲,你们要是无聊,自己先回院里,晚上等我回去。”
对于叶靖喜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经常没规矩的事,马勇早有耳闻,在他看来,小事而已,不值得关心,继续讲述着那些个陈年往事。
马勇实在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年纪大,话说的琐碎,经常词不达意,而且语调平淡,无论大小事,均是缓缓道来,不见半些起伏,两个丫鬟听的昏昏欲睡。
叶靖不受干扰,细细地听下来,抽丝剥茧,整理其中有用的信息,时而振奋,时而惊悚,内心起伏不定,不怪他心中波澜,实是因为平淡的话语里,藏匿着令人惊奇的事项。
得来的信息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天下大势,其中马勇的人生经历,略过不表,其他的事情和顾言山大致一样,仅仅对于二十年前的齐周战争,出现些许差别。
顾言山的原话里,是圣上一意孤行,全力攻打冀州,马勇仅多说一件事,让二十年前的大战,变得诡异起来:
那时期,北周军事鼎盛,大军纵横原野,深入腹地,只待一鼓作气,拿下河南,统一大业便近在眼前。正面战场摧枯拉朽,密探也紧跟着军队到来,遍布齐国境内。
原本局势大好,军队大都处于修整状态,并未全部集结,本意是压制齐国本土势力,慢慢消化战果。不曾想,此时宇文谨获得密探回报,内容令人惊喜:齐国内部动荡,人心不稳,各路人马对独孤奕星掌权不满,认为牝鸡司晨,有辱国体,国中上下人心浮动,只待周军奋力一击,必然崩溃。
密探纷纷到来,消息繁杂,意思却一致,宇文谨大喜过望,于冀州城外,集结所有军队,仅留五万左路军殿后,结果一朝倾覆,满盘皆输。
顾言山并未提及密探事,反而点明齐国当时上下一心,并心抗周,或许是因为他不了解详情?毕竟在军中无职。按照马勇了解到的信息,最后冀州大战时,藏着一个巨大的身影,在背后推动一切,谎报军情,间接促成大败,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的变故。
自此以后,北周边疆起火,内乱频发,再也无力东征。齐国战胜,国力却大不如前,又因君主年少,太后把持朝政,内乱的根子,隐隐存留下来。以当时周军力量来说,密探误报的可能性非常小,只能是谎报。
谎报、误报,一字之差,天壤之别,乱世终结的希望,破灭在这一字之中。
说个题外话,在齐、周两国,女性的地位非常高,当官,甚至从军并不是没有,颜清云便是典型的例子,齐魏大战时期,叶正明左路大军中,颜清云担任随军转运使,负责粮草军需事项,初时颇为人诟病,等到战事发生时,无人再质疑半分。后来的平叛、边疆战事,也是她带着一干人等,支撑着叶正明军中的粮草军需。
马勇在其中的角色,至关重要,他作为一直追随颜清云的老人,所说内容有相当高的可信性,毕竟是亲身经历。
当年叶正明天纵奇才,三十出头执掌一路大军,风光无限的背后,隐藏着许多博弈。一来,叶家在北周的地位,祖上余荫;二来叶正明本身能力出众,又是宇文谨的左膀右臂。
真正让他崛起的是后来十年,那时节,北周将星凋零,国内兵员为之一空。唯有叶正明的左路军,建制最为完整,他本身是潜邸之臣,得信重,家中国公府邸,连绵二百年,姻亲无数,实力、圣隽、人脉,一样不缺。
叶正明不负众望,南征北战十年,内剿叛军,外御突厥,声望达到顶点,以至于边境出事,朝野内外不作他人之想,共举叶正明,出镇灵州。
由此看来,父亲是最大的获利者。如果说他操纵一切,那叶家的处境,宛如屠刀高悬头上,迫在眉睫,除非奋起一搏,行问鼎之举。而使得父亲坐镇边境,凭节度使掌一州军政大权,会不会是皇帝的试探?
想到这,叶靖觉得不对,纯粹用结果反推,父亲在魏朝获利最大,但说不通,今天的地位,一半靠的圣眷、余荫,另一半是实打实的战绩,不提早年功绩与齐周大战,单是平定四方,使北周近十年来地方安靖,刀兵不起的功劳,足够吃一辈子了。
况且叛乱历来不是随随便便平定的,北周并没有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乱军的背后,大部分是豪强世家。一个不小心,可能连自己这号人都出不来。
如果说父亲导演一切,那获利太小,且得不偿失,叶家与宇文家,明面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父亲坐拥从龙之功,地位稳固无比,除非想坐一坐龙椅。更无法理解了,哪有试图谋逆的人,用尽办法平叛的?
那时期最急切的,只有齐国,灭国之祸近在眼前,肯定不甘坐以待毙。君主年少,做不得如此大事,或是独孤奕星?又或是独孤家?难呐!姓独孤的有这般能耐,也不会被打的那么凄惨,甚至于险些灭国。
事后的北周军方,从上至下,迎来一场大清洗,当今圣上宇文谨得位手段,阴暗下作,朝中、军中人心浮动,却借着这波清洗,直接稳固住权位。
幕后人是宇文谨?简直笑话,他若是赢下大战,南梁又孱弱至极,一统天下的机会,近在眼前,到时候,谁能挡得住他?那可是大一统的局面,结束百年乱世的绝代帝王,古往今来,就那么几个人,必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怎么可能,又怎么会去破坏?急功近利倒是真的。
综上所述,叶靖唯一想到的可能是:有一个人,或是一伙人,不想看到北周一统天下,同时这个人或势力,在双方,均有地位不低的人呼应他,势同遮天大幕,在背后操作一切,将天下英杰,数百万军民,戏弄于鼓掌之间。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又从中得到了什么?
想不透,看不明,叶靖悚然而惊,告诫自己万万不能轻视古人,而且熟知的历史,已经改变,太天下大势变得模糊不清,稍有失误,便是满盘皆输,更比不得前世,失去一些权位金钱而已,在封建社会里,身死族灭,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性子中的稳重提醒自己,以后行事需得慎重些,不能过于肆无忌惮。现在最大的可能是有个势力,在幕后导演了一出两败俱伤,延续乱世。
得出结论的叶靖,无声大笑,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躲在幕后翻云覆雨,不正是前世的自己么?
看天下人在舞台上,扮生旦净末丑,唱宫商角徵羽,演绎出一幕幕大戏,各自精彩纷呈,实在痛快。可惜谁人能明白,连舞台都是我叶靖搭的,哪个能挣脱开?规矩全是我造的,谁能翻出五指山?
只不过现在,身在戏剧中,说不好还是个角儿,躲不掉避不开,那便光明正大,站在这儿瞧着,看他能演成哪般模样!
不知道父亲叶正明,是否揣测到前因后果,纵使他障目也无妨,有自己兜底,万事无忧。叶靖胸中豪气万丈,大有看轻天下人的意味。
要不说叶靖的性子,实在复杂难言呢?刚刚还想着慎重,不能轻视天下人,一会儿过去,便抛在脑后。前世好歹是一步步挣扎过来的,身边还有个神队友。
如今穿越第二世,揉合记忆后,轻狂的意味多上不少,谨慎却大大降低,也许好就好在这,坏也坏在这。
傍晚时分,小院书房中,独自一人的他,狂放而无声的笑着,眼眸幽远深邃,殊无半分笑意,尽是些疯狂、狰狞的神情。
前世的纵横捭阖,今生的亲情温暖,揉捻在一块,再经过黑暗中孤寂的洗礼,这个世界,会迎来一头噬人的猛兽,还是良善洒脱的败家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