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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从汉武帝置河西四郡开始,西域便被纳入到了中央王朝的版图当中。这其中的原因要从经济上找,河西连接中央和西域,而西域又是帝国和外部世界的窗口,从长安出发的商旅经河西再经西域,最后到达罗马和大食,这不仅是一条商路,也是一条文化交流之路。
既然是商路,那么就有获利之人,自凉州恢复以来,直接受益的是凉州本地的商贾世家,在他们眼里,和平的环境比金子都珍贵。而回鹘人则不得不面对李千里占据河西的现实,在错综复杂的利益面前,李千里头脑清晰,他和回鹘结成了同盟,和平相处,共享商路带来的财富,可有些回鹘部落却不满足于此,他们撺掇王子来反对他的父亲,并勾结凉州城内的奸猾之徒来共谋获利。于是觊觎商路的部分回鹘人摇身一变成为了马贼,他们劫掠过往商客,大发不义之财。当然回鹘内部也有人反对干这些龌龊的勾当,他们与李千里的关系更为亲密,且时常给他传递信息。
刚刚劫掠使团的马贼首领就是回鹘王子——剌兰,他收到了父亲释放使团的命令。哪有到嘴的肉吐回去的道理,这次抢劫使团的计划可是他精心安排的。他自谓“一石三鸟”:其一使唐廷对李千里产生猜忌;其二挑拨李千里和回鹘的关系;其三把舍利卖给于阗王,发一笔横财。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的计划走漏了风声,可汗和李千里都知道了实情,这让他陷入了尴尬境地。思来想去他决定敲诈一下李千里,人可以放,但要支付巨额财物,至于舍利,他是绝不会奉还的。
马贼索取赎金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玉门关,萧景略一行也来到了关城,沙州卫则奉调出动,相机行事。在官署的大厅里,各将校官吏一一就坐,萧景略居中,李曦月则站在他的身后,沙洲卫中郎将赵思礼领衔诸将居左,沙州刺史王溥与同僚居右。待众人讨论过后,萧景略把他的想法说与众人听:
“赎金不能给马贼,若要救出使团可从回鹘王子身上找机会,诸位有何意见,不妨实话实说。”
“听说使团负有殊命,今遭此劫,实属朝廷不幸,所幸使团人员无事,下官以为此刻应以人命为重,支付赎金可以考虑。”王溥说出了他的意见。
“何不趁此机会一举消灭马贼,以绝河西后患?”赵思礼补充道。
“若如此,我们与回鹘人的盟友关系就变得岌岌可危,此事不宜明着来,我们只当他们是贼匪,以其人知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不敢报复我们。”景略心中已有对策,不过他先要说服别人。
“依先生言,我们该怎么做?”曦月也开口说道。她对景略满怀期待,而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忐忑不安,“那位公子可还好?他受伤了没有?有没有生命危险?”忧心忡忡的她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只好把话题转移到使团上面来。
景略望了望曦月,他耐心地说道:
“我计划双管齐下,一方面,派人去回鹘王庭,向他们宣告大唐皇帝的圣意,让他们协助剿灭马贼,先稳住他们;另一方面,再秘密派遣可靠之人去于阗,向他们道明真相,请他们以保护使团的名义派大军讨伐回鹘。至于使团到底被藏到了什么地方,这个可以从回鹘王子身上找到突破口。”
“于阗路途凶险,先生派谁去?”曦月继续追问。
“有一人合适——李世昌,他精于骑射,通晓番语,遇事也冷静,可堪此任。”景略给坐在后面的李世昌使了使眼色,意在让他主动请缨。
李世昌何许人也?沙陀首领李元礼之子,小名亚子,因其父效力于王府,世昌也在王府任职。李千里自从丧子后,他便把世昌留在身边,两人情同父子。世昌机敏多智,允文允武,倍受千里信任,这次处理使团一事,千里有意磨炼他。
当年沙陀部受到吐蕃的打压损失惨重,李千里好心收留了他们,并无私地划出了一块地方让他们居住,此地就是肃州。尔后几年,沙陀部逐渐恢复了元气,其首领李元礼感念千里之恩,故奔走效劳,无怨无悔。沙陀人长相白皙,高大威猛,作战勇敢,沙陀铁骑黑衣黑甲,号称“鸦军”,他们横扫河西,纵横南北,令敌人闻风丧胆,为李千里平定河西立下汗马功劳。
“世昌愿往,请大人放心,此行必不辱使命!”李世昌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那么铿锵有力,仿佛给人一种必胜的信念。
景略露出了微笑,同意了他的请求,他赞许世昌英雄出少年。最后,他问道:
“诸位还有意见否?若无异议,则按令行事。”
众人点头称是,李曦月则低头不语,会开完了,众人皆散去,独曦月留了下来,她对景略小声说道:
“先生可否让我随世昌一同前往于阗?”
“这……恐怕不行。”景略犹豫道。
“我是郡王之女,此去不是可以打消于阗王的疑虑吗?世昌一人去于阗,王若疑窦丛生,不肯发兵,则营救计划岂不是落空?先生莫惜我女儿身,也莫视我为王府千金,请再考虑一下。”曦月说完这番话,自觉剑气逼人,原来她是个剑客。
“既如此,去也行,不过要依世昌言,莫凭感情用事。”景略知道自己拗不过曦月,他想若有世昌陪伴,此行应无大碍。
听到先生松了口,曦月连忙说:
“谨遵先生之言。”
说完此事,曦月脸上的愁云便消散了许多,她不想坐以待毙,虽然她是个女子。
景略答应了曦月于阗之行,事后觉得不妥,他又找来了李世昌,把曦月随他出行的事一一相告,且再三叮嘱,务必保护好曦月。布置妥当以后,景略回到房间把自己的营救措施写成书信,打算明天遣使送至王府。
此时还在马贼手里的叶之秋也是感慨良多,他的剑也被抢了去,冷月无声,他望向凉州,望向长安,“百无一用是书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像是在自嘲,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是多么可笑,多么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