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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乔伊盾醒来的时候通铺床上只剩下他一人,昨夜投宿的三人已经离开了铁匠铺,他套上一件洗得发白的淡绿色里衬、一件草灰色针织衫、皮背心、外加一件厚厚的熊皮大衣;裤子是棉料里裤,再套上他的哥哥卡帕里奥留下来的皮裤。
即便如此,推开门的时候冷气依然刺骨,冻得他两腮发胀。清晨阴郁将雪,坡底的冻水泉边一只白色雪鸮疾速掠过,旋即融入积雪中,仅剩噗噗的振翅声向南消逝。
他计算了这趟旅程的时日,给马厩里抱去夏季收割下来的长草,准备停当之后他背上了硬弓——自己亲手做的硬弓。弓臂用的是白拓木,他将白拓木泡在马尿中整整十天,导师老爷说马尿能够让弓箭保持良好的回弹力,防虫效果绝佳。
弓弦使用的是夏天极为稀少的柞蚕茧抽丝拧成——将蚕茧在温水中泡开,然后一点点拉伸,抽成长条状,与牛筋弓弦相比更不容易受潮和拉伸变形。
虽说弓胎上没有镶上精致碉楼的铁片,但连酒鬼莫哲也认为这是一把好弓。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乔伊盾没有足够的力道拉满这张弓,现在对他来说这张弓有些大,但他相信明年会变得趁手。
他从马厩里牵出那匹半大的枣红色儿马,导师老爷说是给哥哥卡帕里奥留着的——希望马儿成年了再交到卡帕里奥手上。
乔伊盾的担心是有理由的,毕竟已经发生过几起‘影响颇为恶劣’的吃马肉事件了,据传卡帕里奥骑着他的那匹小母马将一支矛掷向河心的独山铁矿,非但没有命中尖牙人,还将小马的腿给压断,他以很久不知肉味为由当场生剥了那匹可怜的小儿马。这倒也难怪,毕竟卡帕里奥长个的速度惊人,现在甚至比父亲大人的几个近武卫还魁梧。
要知道家族的家徽就是骏马,再加上父亲一直爱马如命,因为这事,暴怒的父亲从冰凌城跑到独山北镇,最终怎么处理乔伊盾不太清楚,但可以想象卡帕里奥不会太舒服。
上路之后他径直往北,一路上他看到不少树枝被积雪压断,小马艰难前行。小路的西边不停出现冰冷的坟包,里边埋着十六年前战死的士兵,坟头褐草下露出黑泥,其间还有很多旅鼠遗弃的洞窝,幽黑如眼。
一百抵的路程,赶了一天之后他看到了前方有几个黑点出现在远处的山边,缓慢移动,他判断是昨晚的士兵,这下子乔伊盾倒是心安了不少。等他们停下来过夜的时候我再靠近一些,他打算。
尽可能地靠近三个士兵之后他把自己和小马安顿在一处危崖底下,夜色渐浓,狼嚎从远处的林地里传来,恐惧和孤独将他吞噬。他生起火堆,意图不去想那些令人害怕的东西,对!可以看看那封信。
他将信拿出,对着火光再次仔仔细细琢磨,一如之前那样没有看出其他端倪,一张普通的浆纸,寥寥数语——不对,他发现了不合乎常理的地方。
发信人为什么不用比斯巴曼文字?如果仅仅出于重视,那比斯巴曼文字同样具有这样的效果;而此人却冒着飞信被截,暴露身份的风险使用维洛佐密文,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两种情况:其一,发信的人根本没有想到飞信被截,即使被截,懂得维洛佐密文的人远远比懂比斯巴曼文字的人少,就消息泄露的概率而言,这反而是更为稳妥的做法;
其二则是这位已经背叛人族的盟誓家族成员企图离间父亲和三大家族之间的关系,并有意让他截获这封信,而父亲佐图-贝更斯公爵看信之后很有可能会重新审视三大家族的忠诚度。
不,不会是第二种情况!乔伊盾不禁冷汗直冒,他抬头环顾四周,却因为视线刚刚离开火光的缘故,视野内漆黑如墨,向他威压过来。
一只无形的手促成了他截获飞信,一双眼在某处坟包后监视他的动向——乔伊盾感觉自己成了提线木偶。他有些恼怒地抓起弓,将箭搭弦——我不会被你所操控的,他内心在挣扎。
当双眼适应了幽幽雪影之后他只看到狰狞危岩和顶着积雪的哨兵树,仅有的声音是他的呼吸和心跳。
我不能把信交给父亲——但我能看出是离间计谋,难道父亲看不出来?乔伊盾在犹豫。
黑夜漫长,清晨冷涩,凝重浓云在东边终于稍微散开,旭日橘红光束从云层空隙中探出。一整个晚上乔伊盾都在绞尽脑汁想飞信的事,除此之外就是瞪着双眼搜索四周,一觉也没睡。
北边的积雪渐渐变少,乔伊盾拍马急赶,在傍晚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覆雪山脉底下的冰凌城。
冰凌城位于覆雪山脉的冰凌谷内,从冰凌谷至到山脉西端有六百抵,这也意味着原民南下最近的路径必须经过冰凌城。由冰凌城到独山北镇将近两百抵,若原民南犯,这段距离可作为缓冲区;若尖牙人北上,退可进入广袤的北方雪原,这是父亲所说的战略要地。
九年了,我回来了,跨进门的时候乔伊盾默默宣布。
他激动地穿过门侧的回廊,侍女问他是谁,并大呼卫兵在哪。乔伊盾没有停下脚步,因为没人可以阻挡他急切的脚步。
“奶奶!”乔伊盾看到公爵塔底下的奶奶,她木木地盯着院内黑泥上斑驳的积雪,老人坐在大厅外的门廊处,宽大的椅子让她看起来就像个小孩。
老人挣扎着想要站起身,空荡荡的袖口内探出颤巍巍的手,苍老如枯枝,乔伊盾赶忙跑过去扶起她。
“孩子,我记得你的声音…”她的笑像一朵雏菊,眼角溢出两滴浑浊的泪,半睁的双眼蒙着迷雾,“嗯,长高了,这可比我腰还没弯的时候高了许多。”粗糙的手划过乔伊盾的五官,饱经风霜的老腰咯咯直响。
大厅尽头的旋梯出现一个身穿紫色长裙的身影,肩披裘皮,是母亲。她身形晃了晃,扶着大厅的墙向外走,越走越快,乔伊盾将奶奶扶回椅子。
“冷吗?”母亲冰冷的双手捧着他的脸。
“母亲大人。”乔伊盾想哭。
母亲打量着他,将他粗糙的双手捧在怀里,亲了又亲,又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他快跟母亲一样高了。
九年来他没见过奶奶和母亲一面。家在乔伊盾的记忆中代表着温暖、暖胃的食物和亲人浓浓的爱,九年来他一直想着回到这儿。
“在回来之前你应该知会你的父亲,”母亲擦拭眼泪,露出笑容,“没事,回来就好!”
奶奶则坐在椅子里不停念叨:“我看你们的父亲是老糊涂了,把所有的儿子送去做马童,要么就是过继给打铁匠!”
乔伊盾和母亲将奶奶扶进大厅,炉膛里的火焰为整座大厅输送舒服的暖气,大厅的长桌上已经点起了蜡烛,照亮每个角落。
他看到长桌的另一端站着四名全副武装的高大武士,黑色的精钢铠甲,黑色披风,长桌上平展一张地图。
“看啊!我说什么来着,昨天我还跟我们的事物官大人提到导师大人呢,”力诺-奥尔沃脸上堆着笑容向他走来,又粗又硬的手掌拍着乔伊盾的肩膀,“嘿,乔伊盾,你又长高了。”
没记错的话夏天的时候他刚见过奥尔沃爵士,我真的长高了吗?
奥尔沃如一尊黑塔,是父亲的近武卫,也是父亲的所有近武卫当中对乔伊盾最热情的,他冷静兼具勇敢与谋略,奥尔沃的黑胡子下一道骇人的疤痕沿着脖子伸到铠甲覆盖着看不见的地方。倘若每一场战役都论伤行赏,恐怕整个人族都找不第二个比力诺-奥尔沃更加富有的军人——这是事物官比瓦-吉恩斯大人形容奥尔沃爵士的原话;
乐山-迪恩爵士一如从前那样不苟言笑,像头闷牛,他是卫队里最年轻的,长发披肩,右手总是搭在那柄双手重剑的剑柄上;
另外两位是鲍尔-派洛普、伊里-加雷加西亚,这两位乔伊盾不是很熟悉,据导师老爷说他们是紫杉王朝的宫廷卫队,后来才向父亲宣誓的。
“过来跟我的同僚们打声招呼。”卫队长奥尔沃爵士领着乔伊盾跟近武卫们打招呼。
门外的光线渐暗,暮色涌入,雪开始飘下来。
“导师老爷和克拉劳内先生还好吗?”母亲跟侍女悄悄说了几句话之后问他。
“他们很好,”乔伊盾有很多话要跟母亲说,他想起导师老爷答应留给他的那匹小马,“父亲大人的极影有了六匹漂亮的小马驹,最小的那匹小公马又黑又亮,前额有一道雪白的剑型竖纹,导师老爷说那是属于我的小马,您知道它叫什么吗?”母亲溢于言表的爱意让他的童真重拾再现。
她的笑容温暖,认真思考之后回答乔伊盾:“叫‘黑影’或者‘泥鳅’是吗?”
“我们该叫它‘阵风’!”力诺-奥尔沃爵士的语气活像重大会议的发言那般郑重。
“哦?它是不是黑乎乎的?”奶奶也参与进来,“那咱们把它叫做小乌鸦,速度飞快的小乌鸦。”
“黑影还好,泥鳅太迷你了,阵风的话听起来耐力不好,一阵一阵的,乌鸦可不是安静的家伙,我叫它‘彼岸’!”乔伊盾宣布。
乔伊盾能够察觉到武士们脸上有些诧异。“很不错的名字,”母亲点头,似乎带着一点窃喜,“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导师老爷说我们的家园在彼岸,在黑云彼岸,所以我叫它彼岸”想起小马的臭脾气,乔伊盾语调降了一半,“不过它现在有些野,但我相信也许过十天或者个把月之后我就能骑上它光滑的背了!”
大厅后门被推开,乔伊盾转移目光,他连忙站起,因为进来的两个高大身影当中走在前边的是穿着紧身皮革、膝盖和胸膛血迹斑斑的佐图-贝更斯公爵——乔伊盾的父亲。父亲身后是近武卫斯坦赛尔-科特爵士。
在冻水泉乔伊盾见到最多的家人便是父亲,但他在父亲的身上感觉不到一丝家的温暖,哪怕一丁点!此刻的父亲一如过去那般冰冷,如风中嗜血的锋钢利刃,肩头的落雪也被鲜血染成一片猩红,他站在呜呜风吹的门口,扯下沾满某种动物血液的手套和挡风头罩,走进大厅,将之甩在长桌上,头也不抬。
“你赶上了狼血酒!”
乔伊盾站直身。“父亲大人。”
“你尝过吗?”父亲继续擦拭手上残留的血迹。
“没有!父亲大人。”
“那你应该试试!”父亲转身往炉膛里吐了一口痰。
“以前没有那样的机会,”乔伊盾小心谨慎回答,“猎人不容易逮到它们,他它们天生狡猾。”乔伊盾随着父亲的走动挪着脚跟,保持面向父亲。
“那是他们心存敬畏,”深邃而锋利的目光攫住了他,修剪整齐的花白胡须刺激着乔伊盾的双眼。他低下头没有作声。
“它们团结、恪守纪律,瞅准时机向你的喉管展露利齿,”贝更斯公爵把染血披风扯下,“而不是像你这样私自离开你本该待着的地方,雪鸮应该先于你到达这里!”
“是的,父亲大人…”
“他还只是个未满十六岁的孩子!”母亲很不乐意。
“在那之前,他首先是我儿子!”父亲的话不容辩驳。
如果母亲温暖的话语让他找回了童年的天真,那么父亲的话则更像是一把剔骨尖刀,把他的童真剥离他,一丝不留!
“最好让他先穿上暖和的衣服再来听你的训斥,”奶奶仿佛害怕别人将她遗忘在宽大的椅子里,手拿拐杖敲着地板,语气激动,“我什么都看不见,但我能摸得着孩子的双手都变成什么样了!看看他穿的鞋子!”
“父亲大人,下次您会在我到来之前收到我的信!”乔伊盾挺直腰重重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