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片翠绿滑过车窗，翠绿中还夹杂着各色的野花。山谷中的空气湿润而清新。
　　司令今天的心情很好，但还是无心欣赏车外的美景，只是一个劲地催促：“快，快点开！”
　　司机加大了油门，吉普车在坎坷不平，布满弹坑的公路上吼叫着颠簸前行。军参谋长刘益章坐在吉普车的副驾驶位，后排坐着战区司令王耀武及一个美军将领麦鲁克。
　　“王司令，你看，龙潭就在前面了。”军参谋长刘益章指着公路转弯处的一处茂密林子。
　　“好，直接开到指挥所去！”战区司令王耀武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当他的吉普车来到一座废旧的古庙前时，那里已经站满了迎接他的人。勤务员给他拉开车门，看见一个高瘦的黑脸汉子朝他立正敬礼。
　　“覃师长，情况怎样？”王司令急切地问。
　　覃飞裂开厚实的嘴唇微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报告司令，好得很，鬼子们已经钻进我们的锁口袋了。”
　　“喔。走。”王耀武把手一扬，便急切地走进的大庙里。
　　大庙的板壁上挂着一张发黄的军用地图。覃飞介绍了当下的作战形势。身经百战的王耀武，没有为眼下的大好局面喜形于色。在整个的汇报过程中，他的眉头始终是狠狠地拧着的。汇报过后，他也没有发表什么指示，只是说：“覃飞，你带我去前线看看。”覃飞便让勤务官去安排坐骑。不一会儿，几匹军马就“恢恢”叫着来到了大庙外等候。
　　王耀武跨上马背的时候，抬头望了望天。此刻，霏霏的细雨已经停歇，厚厚的云层里透出一片灿烂的霞光。
　　“芙蓉山雪峰山腹地一块难得的山间河谷地，有21座海拔1000米以上的高山，将谷地铁桶般围住，只有几处险峻关隘与外界相通。鬼子的109联队数千人如今就在这谷地里乱窜。”王司令考察了龙潭的整个地形后，说，“日本鬼子也是真蠢，怎么拼命往这个大鱼壕里钻呢？”
　　“哈哈哈哈。”众皆一阵大笑。
　　“他们愿往这个大鱼壕里钻，对我们可能是好事。”王耀武说，“我们正好可以演一出孔明借东风，来它个火烧连营。”
　　“司令，这地方树木是多，可接连连下雨，满山都是湿漉漉的。”74军军参谋长刘益章说，“在这种条件下实施火攻能奏效吗？”
　　其时正是湖南的雨季，春雨绵绵，一直没有停的迹象。满山都是湿漉漉的。
　　覃飞说：“参谋长这话也是我们的担心。”
　　“覃飞呀，你们不是湘西人吗？”王司令笑着说，“湘西难道没有这么一句话吗——湿柴怕猛火。”
　　众人又都笑了。
　　1945年5月7日，王耀武的一封电报，飞跃雪峰山的上空达到芷江，而后迅速转到了中美联合空军飞虎队队长陈纳德将军的手里。陈纳德对龙潭战场能控制日军的进攻感到很满意。因此，对王耀武的请求不敢怠慢。
　　“报告，芙蓉山上空发现多架敌军飞机。”一大早，少佐中藤钻进一处茂密的林子里，向手冢报告。
　　手冢还躺在睡袋里睡，听到报告，努力睁开眼，隔着浓密的树枝，瞧见天幕上一架飞机影子山鹰一样在上空盘旋。
　　“不必惊慌。”手冢又把眼睛眯上了。这一段，他的确太疲倦，向空中瞄了一眼，说：“那不过只是架侦察机而已。”
　　“让大佐在休息会儿。”参谋长岩井也过来了，说，“中藤，去吧，转达联队命令各部队继续隐蔽，不准大声喧哗，不准生火。”
　　“让他们去瞎折腾吧。”手冢还是睡不着了，扯开睡袋的拉练，坐起来，睡眼惺忪地，“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厚的林子，我諒他们什么也看不着。”
　　手冢从睡袋里钻出来，到旁边的一处小泉眼边洗脸刷牙。
　　没过多久，岩井便急匆匆奔跑过来：“大佐，情况不好，敌军的轰炸机出动了。”
　　手冢用毛巾擦了一下嘴边的泡沫，问：“敌机有几架？”
　　“五架。”岩井说，“好像是美制的P-40，画着个大鲨鱼头的那种。”
　　手冢便慢慢朝林子里往回走，漫不经心地说：“炸吧，看他们有多少炸弹。”
　　这时，轰炸机沉闷的“轰隆”声开始变得越来越大了。
　　手冢坐用一块石头作凳子坐下，用匕首撬开一盒罐头，对岩井说：“来，吃点吧。”
　　岩井说：“谢谢。我已经吃过了。”
　　“岩井，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我们不必怕他什么轰炸机，最怕的倒是支那人的偷袭队。”手冢用剥去表皮的两根树枝在罐头里边夹牛肉边说，“吩咐各支队一定要睁大眼睛，防止支那军的偷袭。他们熟悉地形，往往会无孔不入。”
　　“嗨。”岩井说，“我再去各队交待一下。”
　　但这时，巨大的轰炸机已经开始在他们的林子上空盘旋了。
　　“小心啊。”岩井急忙去拉扯手冢，“大佐，走，快去那个岩洞里避避。”
　　手冢和岩井刚刚躲进岩洞，轰炸机的腹部就下饺子似的排出一长串黑色的棒槌样东西。炸弹密集地坠落进茂密的林子里，除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湿漉漉的林子竟然突然燃起冲天大火。
　　手冢和岩井都一下子惊呆了。
　　“怎么回事？”手冢诧异，“刚刚下过大雨的，怎么能这样?”
　　这时，又一串黑色的“棒槌”从天而降。整个林子竟然连绵地燃烧起来。空气中充溢着一股浓烈的硫磺味，令人窒息。
　　别说手冢起初并不在意，连国军的大部分官兵也觉得这样胡乱往山谷里扔炸弹是毫无用处的。但他们大家没想到，这一次P-40轰炸机投下的可不是一般的炸弹，而是美国最新研制成功的新式武器——纳帕姆燃烧弹。这种硫磺弹，里面填充的是硫磺，是一种用铝皮包的包裹成燃烧弹。炸弹落处，烈焰熊熊，火光冲天。一颗硫磺弹落在手冢身边不远的地方，茂密的树林瞬间燃烧起来，火借风势已经蔓延成200多米长的蜿蜒长龙。起火的地段处处是陡峭悬崖，浓烟滚滚，让人分不清南北西东。
　　“快！用腰刀砍出一条隔离带来！”手冢大声命令，四处奔跑指挥，喊得嗓子都干哑了。
　　手冢判断了一下眼前的形势，将指挥部的成员分成几个小组，有的负责在火势猛烈地段周围开辟“隔离带”，其余对火势较小的区域进行就地扑灭。手冢甚至带头冲进了火势最猛烈的地段。他们用毛巾捆住嘴鼻，用腰刀披荆斩棘。弄得个个满脸黑灰，人人满身伤痕。经过一阵奋战，眼看着一道近五米宽的“隔离带”即将开拓完成，不期却突然风势陡转，熊熊烈焰迎面袭来。这时，一串硫磺弹又从天而降，顿时，芙蓉山变成了一座火焰山。硫磺弹火焰烧过的地方，土全是焦的。山谷里到处是弹坑，到处是被炸得血肉横飞的日军尸体。
　　本来，日军109联队就与51师等国军纠缠、激战了22天，无比疲惫焦虑。加上这几天硫磺弹火烧连营连，109联队残余的日军部队只能在山谷中像无头苍蝇一样****西蹿，焦头烂额。
　　为了让109联队残部突围，必须夺取芙蓉山。为此，日军司令部决定排出自己建制完整的217联队协同重新整编的133联队夺取芙蓉山。
　　“诸君。”133联队大队长关根训话：“我命令，明日拂晓，我第四路军133联军全线从大黄沙方向向芙蓉山发动总攻！各军炮火集中使用，所有山炮、野炮、克虏伯大炮，统统调到一线，打光所有的炮弹，把芙蓉山给我从地图上抹平！”
　　从山门地洞里逃脱的大队长关根省三集合自己133联队残部后，得到了新的补充。在217联队的支持下，这支新编的日军133联队于5月19日从绥宁瓦屋塘附近经洞口、高沙、武冈荆竹铺到桃花坪附近。
　　“轰轰轰——”22日凌晨，日军连夜将炮兵部队移到狮子山。炮队集中了山炮4门、步兵炮4门、迫击炮12门，从凌晨至傍晚向芙蓉山猛力发射了2000余发炮弹。将芙蓉山工事摧毁过半，并且在雷区开辟出一条道路。
　　5月20日，133联队沿公路向芙蓉山发动整天的炮击。5月21日拂晓，133联队协同217联队出动了1000余人在重炮的掩护下，开始进攻芙蓉山的狮子山高地。
　　日军133联队强行渡江，防守狮子山的51师某团9连凭借优势地形反击，中国空军10架飞机参与对日军连续轰炸，日军伤亡惨重。到了夜晚，日军趁着夜色以全部主力进攻，终于渡过江，并且开始攻击狮子山阵地。国军狮子山工事几乎被日军炮火全部摧毁。
　　日军集中217联队1000人，从三面攻击芙蓉山阵地，数次反复争夺，我方伤亡惨重。国军弹药不足，只得在日军靠近时候投掷手榴弹，之后以白刃战克敌，日军连续冲锋6次全部失败。到了夜晚，负责指挥的一连韩连长被一发炮弹击中阵亡，士兵伤亡了过半，余下只有100人。日军趁夜攻陷了芙蓉山大半阵地。
　　负责防守3号阵地的是覃啸天带领的100多嗅枪队游击队员，经过数次拉锯，只剩下了30多人。
　　入夜，山野静悄悄的，那是风暴来临之前的寂静。
　　“加固阵地，锁住口袋，决不能让鬼子从这里突围逃跑。”覃啸天督促检查阵地大声叫喊，“看来鬼子是要拼死突围了。”
　　连日激战，芙蓉山守军弹药欠缺，每三人才一颗手榴弹，每枝步枪才5发子弹。战壕里不过只剩下几十人还在战斗，前方不远处却是成千上百的日军。
　　老嗨皱眉迅速思考着：“子弹全打光了，啸天，这次我们还能顶住吗？”
　　覃啸天：“能不能顶住都得顶住。决不能让鬼子从这里逃掉。”
　　“鬼子很狡猾，像是晓得我们这儿是没有正规部队防守的，所以放在这边的兵力尤其多。”老嗨说，“这么久了，也不见国军来支援。我有些担心……这样搞，会把我们的老本全拼光。”
　　覃啸天说：“队长，如果摊上了，就得认。为国家出力，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一个！”
　　“也是。”老嗨说，“拼死在家乡的土地上，值！”
　　覃啸天突然说：“队长，看样子，日军要行动了。”
　　老嗨于是挥手：“快，全体隐蔽！”
　　众人立即伏身隐藏在壕沟中。日军排开散兵线，利用人海战术一排又一排地向3号阵地逼近。老嗨、啸天等手握长刀等待着……阵地瞬间变得安静异常。
　　一步、一步、一步……日军烤的越来越近了，
　　“誓与阵地共存亡，人在阵地在！弟兄们，我们已经没路可退了，死也要死的向条汉子，打！”老嗨几乎已经绝望，端着机枪就跳出了战壕，嚎叫着向日军扫去。但一排日军同时向他开火了。老嗨倒在战场上。
　　“老嗨——”覃啸天奔扑上去，看见老嗨的身体已经被日军的机枪打成了马蜂窝。
　　覃啸天悲痛万分：“老嗨呀！”
　　日军的枪声越来越密集，加快了推进的速度，黑压压的向前冲来，国军火力却越来越弱，不断有人倒下牺牲。
　　覃啸天转身看看，只剩下不过十来人还在硬撑。
　　覃啸天彻底绝望了，掏出手枪，顶住了太阳穴。
　　旁边的士兵大声哀求：“队长！别……”
　　覃啸天苦笑：“老嗨也走了，我这个副手也该是以身殉国的时候了。”
　　士兵死死抓住他的手：“覃队长！”
　　“别管我！”覃啸天将腰间唯一的一刻手榴弹抽出，一把扔向敌阵，然后痛苦地闭上了眼，手指准备扣动扳机。
　　“杀呀！冲呀！”这时一阵阵喊杀声从后面传来。
　　覃啸天回头，这才发现是孙平带着人杀过来。孙平的队伍冲到战壕，立即就位，和鬼子打起来。
　　那一刹那，覃啸天蓦然湿了眼眶：“……孙平，谢谢……”
　　孙平却还是那样不客气：“用不着谢，我也不是专门为了你才过来的。”
　　孙平一转身，大声喊：“兄弟们，和鬼子拼了！“
　　几十名壮士手拿长刀从壕沟内跃上来，排成一排，气势逼人。啸天等目光凶狠，瞪着逼近的日军，丝毫没有畏惧。
　　日军队伍小心翼翼往前逼近……刀锋在晨风中反射着清冷的寒光。黝黑结实的胸膛。
　　日军不由停下脚步，双方对峙着。日军少佐冷汗冒出来。……
　　老嗨、覃啸天等胸口迎着枪膛。他们齐齐扬起手中的长刀，摆出要决意死拼到底的架势。
　　凶狠的气势压住了日军的气焰，在最后一刻，日军少佐畏惧了：“……撤退，撤退！”
　　嚣张的日军撤退了，芙蓉山、桃花坪仍我军牢牢控制之下。只是，弹尽粮绝，如果敌人再一次发动进攻，怎么办？正当大家十分焦虑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嗡嗡”之声。
　　“飞机？！我们的飞机！”士兵们兴奋地从战壕里跑出来。
　　飞机在阵地上空盘旋过两圈，突然扔出了几个黑色的大包。大包上的降落伞瞬间在天空中绽开，像怒放在山野的蒲公英。
　　空军战友看到地面战友顽强拼杀的壮烈场面深为感动，开始组织慰劳支援。，空军五大队投下的包裹里有枪支弹药，有食品、携带香烟、香烟，还有一封投致守军致敬函：
　　“……足下暨各忠勇将士，孤军奋战，忠勇精神堪垂不朽。本大队同仁每当飞临诸君上空，目睹君等之英勇行动，莫不感奋交集，钦佩无已。现值柏林陷落，欧洲战事即将胜利结束，日寇末日已到，胜券可期之际，本大队誓以全力协助诸君作战，深盼足下及各忠勇将士坚守阵地，以待援军来临，诸希为国珍重……。”
　　得到食品弹药补充的芙蓉山守卫部队精神焕发，奋勇与敌冲杀。
　　国军援兵赶到，日军133联队被包围。双方激战二小时，日军死亡数百人，其余部急忙从小路溃逃到辰水边，准备渡河逃往。
　　51师一部紧追不舍，随即追到。河边的第二大队士兵只得跳水逃生，被淹死和在水中击毙的就有百人，其余数百人夺路逃走。
　　此时五十七团主力经紫阳河向五里牌、观音山急进，准备切断向芙蓉山、桃花坪攻击的日军后路。
　　日军闻讯，不敢恋战，25日拂晓开始迅即向东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