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竟然来这里！”
　　舞池那边莎士比亚不知与谁争吵了起来，偃修和缇雅好奇地过去观望。
　　“好烦啊你，难得跟哥哥见一次面，连首曲子都不肯演奏。”
　　说话的男人坐在钢琴椅边啜饮香槟酒，穿风衣样式的白西装，宽大的圆帽挡住烛光，将他的脸遮盖，但偃修仍一眼就看清了他那张俊美邪佞的脸庞，正是混血儿。
　　“呼，难得心血来潮来看看你，一点都不懂哥哥的心情。”
　　“你还有心情跟我嬉皮笑脸，现在跟我去自首……不，先跟我回家——”
　　混血儿突然一拳将莎士比亚击飞，他暴起的怒意吓了众人一跳，阿喵警觉地躲进缇雅的胸口，而缇雅也顺从地躲在了护在自己身前的偃修后面。
　　“从小就是这个臭毛病，一点都看不懂气氛，难道非要大声告诉你才明白我有多生气吗！跟你嬉皮笑脸？别搞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原谅你了？”
　　帽子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狰狞地怒视倒在沙发上的莎士比亚，一直在舞会外边待机的警卫们听到宾客们的惊呼后进来围拢了混血儿。
　　“抱歉，各位，我为我的冲动赔礼。我实在忍不住想要教训在舞会上吊儿郎当丢尽家族颜面的不成器弟弟。打扰了诸位的雅兴实在过意不去，在下这就离开。”
　　混血儿装腔作势地展开双臂，身体前倾，右手放在腹部上俯身鞠躬，灰色干枯的头发从帽子里披散下来。
　　“我有话要问你。”
　　偃修上前道。
　　“哈？别找死啊你，我可是连穆?斯塔的命令都不会服从的。有什么问题自己去问‘混血儿’，比赛已经跟我无关了，要不然也不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给我搞清楚点。”
　　混血儿不悦地挣脱了偃修的手，拇指挑衅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在警卫靠近之前径自往入口的电梯走去。
　　“替我向维克托道个歉，不小心用力了点。”
　　混血儿阴阳怪气地笑道。
　　乐队指挥示意断了的音乐继续，舞会继续。
　　缇雅扶起莎士比亚，只见他的脸颊高高肿起。
　　“怎么样，有伤到骨头吗？”
　　偃修问道。
　　“没事，就是破相了，不知道下次比赛前能不能消肿。”
　　莎士比亚假装轻松地掸了掸衣服。
　　偃修心里很清楚，其实那一刻混血儿手下留情了，虽然这一拳打得实实在在，但他在攻击前却刻意调整了挥拳的方向，准确地将莎士比亚击飞到了左手边的沙发上，况且以他那身体的力气，想要击碎头骨也是轻而易举的。
　　“莎士比亚，他是你哥哥？”
　　“啊……虽然不想承认。他离家有十年了吧？听说做了不少犯法的事，被通缉后就销声匿迹了，没想到会特意来这里给我一拳。”莎士比亚苦笑道，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在联军基地的眼皮底下出现，被抓了要怎么跟混蛋老爸交代……”
　　偃修失望地拍拍他的肩，时隔十年的话，恐怕莎士比亚对自己的哥哥所知甚少，问不出多少有用的信息。
　　“缇雅，你照看一下。”
　　偃修反身追了上去。刚刚对方提到混血儿时，偃修以为是自己搞错了混血儿的身份，但仔细想了想对方的神态动作，他便明白了——那是在向他隐秘地传递对话的意愿。
　　有什么问题自己去问混血儿——对方如是说。
　　“喂，偃修，别去追了，这一拳是我应得的。”
　　然而偃修早已坐上了电梯，到达塔底后跑出大门。
　　“请问有看到一个穿白西装的男人出去吗？”
　　偃修向大门口的警卫询问。
　　“白西装？没见到。”
　　又是生物迷彩么。偃修皱眉环视四周，虽已入夜，但一栋栋的建筑灯火通明，仍有不少学员在道路上漫步，其中不乏临时住宿在墨菲斯的其他士官学院的学生。
　　偃修巡视一圈，找不到混血儿的身影，空旷的台阶平台上也没有什么留下的线索。他沮丧地叹气，隐隐觉得被对方愚弄了。
　　“嗨，偃修。”
　　一名身穿动物连帽睡衣的女生从大门旁角落站起身。
　　“蜜儿？你怎么在这里？”
　　“一直在等你呀，上面好玩吗，我都以为你不下来了。”
　　“等我？”
　　蜜儿拉过偃修，远离警卫。
　　“关于资料的事稍微有些发现。虽然只找到了一些普通的资料，但是经过分析找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地方。”
　　蜜儿打开手环的投影屏幕。
　　“那位叫偃齐的，官方记录上写的是在大陆中央某个戈壁区域的演习中死于山体崩塌，但我对照地图后发现那里是一处封闭的军事禁区，理应跟演戏沾不上边。”
　　“还有那位叫偃治的，有关他的一切资料都在某个时间节点后消失了，感觉上像是刻意将这个人抹掉了一样。我是通过对云信息残留痕迹的检索才确认这个人曾经存在的，在那一届学员的私人通讯记录里也有提到过这个叫偃治的人突然消失了。目前学院的档案上标明的状态是疑似死亡，但相关的内容依旧什么都没有。”
　　偃修点点头，当年家里收到的讣告上的确也是以涉及军队机密的理由没有明说二哥的死因，其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除此之外的内容，要么是需要一定权限阅览的机密，要么就是完全公开的资料，我已经整理好了，现在发到你的手环里。”
　　“谢谢，帮大忙了。”
　　“哪会，这东西根本算不上成果，我会继续关注的。”
　　“好了吗，蜜儿？”
　　偃修竟未注意到旁边的花坛边一直坐着一名从未见过的男生，他融入夜景的气息安静而温和，干净端正的五官给人予斯文开朗的良好印象。
　　“好了，让你久等了，云治同学。”蜜儿拉低了睡衣帽子走到他身边，像只害羞的小熊，“我要去约会了，偃修，再见。”
　　“约会？”
　　偃修惊讶道。
　　“怎么，吃醋了？”
　　“我还以为你跟恋爱什么的绝缘。”
　　“嘿嘿，大吃一惊了吧？其实我跟云治才刚认识不久。”
　　蜜儿笨拙地推了推男友的背，示意他搭话。
　　“你好，我是NPL军事学院巴黎院校的选手，你之前在比赛上的表现令人印象深刻。”
　　云治亚麻色的头发侧向一边梳成飘逸的长刘海，面容脱俗，笑容和气，他是那种令所有同龄男生羡慕的教科书般的美少年。
　　“你好。”
　　偃修肃然起敬与之握手，NPL军事学院作为纽约、伦敦和巴黎这三个大区域联合而成的超级城市集群的官方军事学校久负盛名，可谓是联军新锐的集结地，最特别的是每年都只派出一个分校区的佼佼者参加T.M.A.T，实力不容小觑。
　　“我跟蜜儿刚刚开始交往，缘分真是奇妙，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像现在这样穿着可爱的衣服，坐在路边看法语小说，我以问路的名义搭讪她，结果稀里糊涂就被迷住了。”
　　“法语小说？混血龙……”
　　蜜儿一把捂住了偃修的嘴。
　　“咳咳，好了，我们该走了，餐厅的9点特供餐点就要开卖了。”
　　“好的，再见了，偃。”
　　云治被慌张的蜜儿一路拖曳离去。
　　偃修目送两人，再次确认混血儿不在附近后回到空荡荡的塔底大厅，准备乘坐电梯，这时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突然出现的小萝拉了拉他的衣袖，一言不发地指了指塔顶。
　　顺着她的手指，偃修仰望头顶白茫茫的灯光。有一串细微的笃笃声和响指声在塔里回荡。
　　偃修喜出望外，混血儿并没有离开，他正在长长的回旋阶梯上徒步行走。偃修摸了摸正在消散的小萝的头，爬上了阶梯。
　　笃，笃啪，啪，笃啪啪笃，笃，笃啪，笃啪笃，笃啪笃笃。
　　头顶不断飘落的声音节奏规律，在不停的循环中偃修恍然明白，那是传递信息的摩斯密码。而一刻不乱的节奏更让他确信了讯息的重要。虽然他记不全密码的对照表，但记下这段不停重复的简短节奏却是轻而易举。
　　往上走了没多久便听到头顶混血儿的脚步声，音节也愈来愈清脆滞缓。终于两人相遇，各自却并不言语，甚至都不抬头对视，如初次相遇的陌生人般擦肩而过。
　　混血儿难以察觉地扬起嘴角，像极了不屑的嘲笑，而后，他停止了手指在栏杆上的敲击，藏在口袋里的另一只手也不再打响指。他轻快地往下跑去，顷刻间就跑出了大门。
　　秘密的传话一消失，头顶便传来舞会欢乐的管弦乐，偃修攥紧了拳头，浑身充满了一种将机运牢牢抓在手心里的踏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