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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
赤金建兴二十四年,也就是十五年后的元京依旧,此时正值初春之夜。
内城之外,赤水极宽,只见徐徐驶来三艘画舫,呈品字形拉开,约莫有三四层楼高。画舫上,亭台楼阁落于船身之上,高檐挂彩,雕麟画凤,灿烂灯火,恍如白昼。
其间有丝竹声悦耳,有天籁音动听,也有芳踪倩影徘徊不止。笙歌喧嚣,灯火摇曳,远处的渔船就如一条条小鱼,丝毫不敢挨近。
两艘小型画舫在前面开道,虽然气势比之后者稍显不足,但十数个小厮居于其上,打扮得体,盛气凌人,老远远的就将挡道的渔船,商船一一呵斥退开,且丝毫不留口德,一时笑骂声不止,唯诺声连连。
就连那公干的官船,小画舫上的小厮也是上前与官船上的公人说笑一番,几艘官船便缓缓退于两边,给这几艘画舫让道。
一小厮老远见到一艘画舫,比之自己家主人的也是毫不逊色。画舫正中飘扬的锦旗,上书一个大字“金”。
几个小厮苦笑对望一眼,却未敢开口大声呵斥,只得吩咐船夫让小画舫靠近,与这艘拦道的气派大船其上的人打起招呼。
“四皇子贵安,前面是太子出游的画舫,太子着人来知会您,多年未见,甚是想念,请您前去游玩一番。”
一宦官来到一黄袍青年的身后,弯腰跪下拱手作揖,轻声说道。
“嗯,知道了,你着人将画舫靠岸,我这就去与兄长一会。”四皇子回道。
宦官应了一声,起身安排去了。
“多日未见兄长,就是一直念想回到此处游玩一番。我这就去会一会,且瞧他画舫上的花魁,看看比之你们姿色如何!”四皇子望着眼前下首的众位佳丽洒然一笑。
而后四皇子披上锦帽貂裘,随着一同出行的几个内臣,架着一叶扁舟,上了前面那三艘画舫正中的一艘。
夜风甚凉,毕竟秋衣渐浓,潺潺赤水,偶有鱼儿冒头,吐个泡儿,又使劲钻进水里。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伊人歌喉婉转而动听,笙乐悦耳余音而绕梁,词曲文秀清丽而脱俗。
悠悠赤水间,灿灿画舫上,众人皆沉醉在此刻。画舫上空的明月遥遥映照在赤水之上,那一抹抹薄纱似的云彩却是无人在意,若有若无,月明星稀,也是无人留意,头上掠过的鸦雀。
“哈哈,好一个文余音!此音只应天上有,此曲只得仙人做,人间又曾几回闻?”
四皇子待文余音唱完,朗声轻笑,踏步而来,一显豪迈之态,其余随行众人,无论文职武职,皆垂手立于于后,并排站立。
诺大画舫的顶层,立马鸦雀无声,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这一行人。
四皇子望着眼前此女,一番打量。他刀削般俊朗的脸上全是满满的欣赏意味,而无任何多余的神色。
只见她腮凝新荔而白镶红润,鼻腻鹅脂且点到即止,温柔娴静两可,笑靥如花若惊鸿飞舞,静若处子如幽兰独涧。
文余音一身素红轻纱半裹,少女鬟低而不垂,眉黛似远山含情,桃腮若杏林吐春。
四皇子暗赞,好个气质脱俗,才貌并存的女子。
也才片刻之后,四皇子就迎着上首太子踱步而去,边笑边行礼,一脸畅怀之色,兄弟情义浓烈,此时竟显。
在场众人无不起身相待,只有太子坐于上首点头微笑,算是回礼。
“四弟,别来无恙!此去边地一行数年,只知边地风云,不闻元京繁华,清减不少,为兄甚是想念!”
太子白皙俊雅的面庞上满是亲切的笑意,边说边站起身来,搀扶这位数年未见的兄弟。
“多谢兄长挂念。边塞之景虽然雄奇,但边军将士苦寒,想到那场景,便觉思乡之情越发浓烈,此刻倒是不甚留恋。
元京繁华如斯,弟心甚慰,回到此处心情才会平和许多。
且一直盼望归来,与兄长同谋一醉!也好让我这粗鄙之人,再次好好珍惜这番温柔繁华之风情!”
四皇子佩佩而谈,一身锦黄大褂之下,身形硬朗高挺,加之面荣俊朗,虽有风霜缠面,但更显其英气勃勃,弯腰行礼之际,动作利落,虎虎生风。
太子拉着四皇子的手,仔细一番打量,啧啧称奇:“不想四弟你于边塞走一遭,看似清瘦不少,倒是越发俊朗出奇了,为兄也是自叹不如!”
一旁的众人如众星拱月般围着二人,一番赞美之情,滔滔不绝,犹如滚滚赤水,不尽东流。
行礼完毕,四皇子顺势搀扶着太子之手,先让太子坐下,然后才揽袍下坐。
二人居于上首,两人亲密无间,相谈甚欢,下首众人也是随机应变,时不时插上两句,惹得二人谈兴更浓。
一番闲谈,你来我往,倒是亲情,友情,同僚情,儿女情……恰如画舫上空清风,徐徐不止,又若荡荡赤水,源远流长。
“我观元京繁华似锦,文采斐然。边境亦山水雄起,武功独秀,风格各异。
但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可偏顾。”
四皇子起身提高嗓门,周遭立刻静闻针落,而后又向太子行礼,弯腰抱拳,太子见状,微微一笑示意他继续。
四皇子缓步而行,手里把玩着一个暖黄色的玉瓷酒杯,酒杯上纹龙镶凤,目光定定看着此杯,甚是爱惜。众人见他不紧不慢之色,倒似毫不知情这四皇子要说些什么。
四皇子抬首看着周遭众人,继而目光一缓,又打量着自己兄长,缓缓笑道。
“我船上新得一女子虽然面容粗鄙,亦好填词吟诗,剑舞更是一绝。
弟正不知如何安置此人。
偏偏这人又眼高于顶,准备托我将其送入军中。军中,女子岂有容身之地?弟也是老大犯难,怜其才,又嫌其粗鄙。惜其武,又奈何她是个女儿身!哎……
先不说此事,弟敢问兄长,此处可有擅长此道之人,也好让她开眼界,领略一番我元京风华,绝不止文采出众,武功也从不落于下风。也好就此绝了她想与男儿一同从军的荒唐念头。”
说完四皇子举杯一饮而尽,四周一时沉默无言。
“哦,四弟于众兄弟之中乃是翘楚,自小文武双全深得父皇、母后喜爱。得你赏识之人肯定文思才敏,出口成章,妙笔生花,且武技惊人!
哪怕她是个女子,想必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太子爽朗笑道,也来了兴趣,他起身提起旁边案桌上的玉壶,走近四皇子,亲自为他沾满。
四皇子立马惶恐,连说不该,见兄长执意,只得举杯俯身拜谢。
“只是女子从军,我赤金国自建立以来,就无此规矩,想来也是如此,女子从军多有不便。
只是为兄倒是好奇,此种女子,该是何等风范,何不出来一见!也叫我等男子知道这等巾帼模样!”
太子缓缓一笑,看向四皇子随行而来的众人,画舫上层诸人亦是如此,目光齐刷刷地瞅向这群四皇子随从。
四皇子会意,扭头瞥向随行一众,一个眼色,随行的一位圆脸宦官即刻间就带着一人走到众人中间。
此人身穿宽大白袍,望不出身形若何,一层白缎巾遮住口眼鼻,也看不出容颜若何,一头短发紧紧盘在头上,圆鬟低垂,显示是位未出阁的女子。
女子对着大皇子一拜,对着四皇子二拜,又朝众人三拜之后,立于一旁,身子直立,毫无气息,仿佛一个木雕泥塑。
大皇子见状,故作生气模样说道:“四弟故弄玄虚,如此遮面,不让人一睹芳颜,着实不太利爽!”
四皇子行礼笑道:“此女面若蛮夷,怕扫了大家雅兴,且不去提它。但填词吟诗一绝,剑舞更是出彩,以剑道来论,估计此间无一合之将!”
太子与众人一听,更生出好奇之感,能得四皇子如此语出惊人的赞誉,不知是否真有此惊艳四座之才,一时文人不忿,武职无语。
太子下首,多有一众当朝探花,太学生参与此次晚宴,他们正小声地议论纷纷。而太子身后十来位身形挺拔的男子,应是武职,一脸无动于衷,貌似碍于军规,倒是不敢如士人一般声张。
太子回笑道:“四弟故弄玄虚,剑舞配上诗词,倒是可观,只是不知她如何演绎?我身后这些人都是些武夫,剑舞尚可,要让他吟诗填词,却是强人所难。你这招为兄可不敢接!”
“这个简单,此女眼高于顶,又词剑一体,她一人一剑。兄长可派上擅长诗词一人,擅长剑舞一人。
不要以为是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实在是要让这傲气且没见过世面的粗鄙女子,认识一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元京风采又岂止是文治武功!”
四皇缓缓而应,抬手间又走了几步,靠近太子之时拱手回笑道。
“如此岂是待客之道?”
太子略微沉吟,而后望着周遭一众文青,一众内侍,沉吟不决。
文青多为朝中翰林学子,榜眼、探花也大有其人。元京太平繁华数十年,诗词之道,大盛其行,比这个这些人绝对不逞多让,欲欲跃试。
内侍皆是皇室高手,擅长剑道的人多不胜数,悉心护卫这位未来皇室继承人的安全。他们全都面无表情,仿佛听不见众人再议论什么,但比武好胜之心皆有,只是不便此时表现出来,也算是十分的恪尽职守,这是太子方才沉吟间所想到的。
“还是先让我们见识见识才女风情!”
太子轻轻一推,没说接下比试,也未说不接比试,文青众人虽然略有失望之色,但还是纷纷拱手俯身迎合。
“盐女,你就上前去班门弄斧,也好让京城文青,皇室武人点评一二!”
四皇子扭头对着盐女说道。
众人一听这名字,稍稍一呆,随即喝彩声爆起,一时竟然热闹非凡,非要让这位叫盐女的女子作诗填词加上剑舞,以看看她是否是浪得虚名。
“且慢,不把面纱去了定不饶你!”
太子饶有兴趣地笑道,即刻间有意无意地看向四皇子。
盐女见状,只得回首,见四皇子微笑点头,随即走出。
盐女向着众人一个全礼万福,礼仪得体且大方,实为识礼伊人,而后她缓缓解下下面纱。
一方半尺纱巾缓缓落下,却牵动着在场数十人之心。
灯火通明处,只见此女东施效颦之下的动作,顿时丑若无盐女,鹅蛋脸若夜叉一般,那血盆大口,粗眉短颔……丑女应如是,此刻再看她宽肩窄臀,越发不入众人眼眸。
众人之中有人忍不住发出声响,而后慌忙捂嘴,一脸冒失责备自己的神色,一副不该如此的样子。
也有稍稍俱全涵养之人面上不显,心内微叹,也是大失所望,犹如一番热情遭遇了扑面冷雨。
太子神色一滞,继而笑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倒是要见识姑娘才情!”
众人纷纷屏息而立,这氛围稍稍有点尴尬。
四皇子洒然一笑,看着盐女再次颌首点头。
盐女丑脸上无喜无怒,丝毫不在意众人的眼光,提着太子着人赐下的长剑,步入诺大的画舫留出的一个几丈宽的圆形中心,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人,俱是颔首观望。
“无曲不成词,无词剑不舞,还请太子着人伴奏,小女才好施展!”
盐女拱手向太子施礼,沙哑的声音,让人听着有点不舒服,就好似外城街边的顽皮孩子拿着残瓦,使劲往青石板路上刮,刺耳的咯吱声,响个不停,直叫你想去拎起这些死孩子的领子,将他们扔得远远的。
太子举手示意,赤水河畔“花魁”文余音莲步摇曳着,向盐女袅袅娉娉地走去。
文余音来到盐女身旁,微微一笑,看向盐女之时,她灿星般的眼眸内并无半分嫌弃的神色,而是纯净如水的清澈。
众人再度鸦雀无声,有人认为此女虚伪,做作,风尘女子果然善于交际。也有人觉得这位伊人,真性情,同为女子,平等对待而已。诸人中,想法各异。
两人一美一丑,近在咫尺,轻声交流着。
“姐姐可确定《春江花夜月》之后,接着《将军行》,最后以《归思》收尾?”
文余音浅浅一笑,望着眼前的女子,一脸疑惑。
“这该是一首如何的词作?”
文余音稍稍出神,不禁想到,缠绵回味到沙场生死,又回到众将望乡的场景。
“不错,至于曲子的衔接,就看你的乐器功底了。不知你用何乐器?”
盐女漠然问道。
“筝即可。”
文余音知道眼前女子不想多言,一个万福退下,自个儿准备去了。
两人的对话不过片刻,而旁观众人心内五味杂陈,溢于言表,美与丑的对立并存,视觉冲击还是让他们内心稍有波澜。
“铮铮……”
弦音回荡之后,《春江花夜月》犹如之前一般畅响,只是少了伊人婉转歌喉,多了一位奇丑无比的女子立于众人眼眸中央,她丑脸尽是漠然之色,而后缓缓抽出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