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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金建兴九年,九月初九巳时,元京忽降暴雨。
一时间电闪雷鸣,乌云翻腾,遮天蔽日而来。雨水滂沱,狂风凌冽而至。
元京宛若雷泽,漫天的霹雳,如网一般撒满天际,一瞥间网住黑暗,宛若白昼。
一道炫光乘势从天而降,直入元京皇城边上,亭台楼阁交错的人家,瞬息不见。刹那之间,又有一丝青光直泻,紧追着炫光落下之处,一闪而逝。
这雨来得快,走得也急。
曾几何时,云散风息之后又是阳光明媚,七色霓虹横跨苍穹,淅淅沥沥的雨珠,顺着玉顶琉璃,破檐残瓦滴落。
园林秋尚好,篱笆一片泥。
满地狼藉之上,又是一个秋高气爽之日。
今日正值重阳佳节,游人络绎不绝,有游子登高望远,遍插茱萸;也有人独自凭栏,怀古伤今。
有人欢喜有人愁,古人重阳诗为证:自古重阳悲寂寥,吾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又有古词云: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称重阳。人情似故乡。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沈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不久之前一场百年难遇的暴雨,倒是让游人为之惊叹,这九月高秋之日,竟有这等景象。
此时遍地颓废,枝残叶落,加之天有霓虹,倒让游人中悲者愈悲,喜者自喜。
虽然还在对此事满口啧啧称奇,不多时便抛之脑后,忙于添瓦修房,清理道路,各扫门前风雨。
元京乃赤金王朝大都,自西向东有百里之遥,从南往北八十里之距。
一条赤水,横贯内外,赤水之名,也由来已久。
古时洪涝泛滥无常,夹杂着上游泥沙,滚滚赤黄,因此得名。
两岸原住民,时值洪水漫延之际,苦不堪言,庄稼颗粒无收不说,屋舍凋敝,家畜流散,更有甚者家破人亡。
赤金王朝虽用举国之力去抗洪,但人力岂能胜天?百年之间也未能平息,还因此耗费无数资源,赤金王朝国力日渐衰弱。
后来传言两百多年前,有一道人,于赤水洪涝灾害最泛滥之处,施大神通,撒木成林,点草为原,才一个雨季之后,赤水此处往上游而去,皆为原始茂林,水清石秀,林深雾重,又引来无数鸟兽定居,恍然已成一个世外桃源,令人叹为观止。
从此以后赤水色泽逐渐清亮许多,分流出去的小河溪流,水质甘甜,原本的洪灾泛滥的泽国,竟然成为鱼米之乡。
赤金王朝第二代君王金太宗,为之沉迷,加之此地又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水道畅通,旱道无垠。
君王大手一挥,百万军民劳作十年,元京始成。
元京成后,赤金王朝愈发兴盛,人口日增,一副欣欣向荣之景。
“元京跨赤水,南来北往不费腿;赤水流赤金,朝东暮西取不尽。”
城里城外的老老小小总是念叨着这几句,倒是让整个赤金王朝万里之域都晓得了元京交通便利,繁华富足。
内城方正居中,南北三十余里,东西二十余里。
内城正中傍山而建,皇城位于龙首之地,景色层叠,或波澜壮阔,或秀丽怡人,皇家风情,虽富贵者也丝毫不能以及。
皇城之外第一圈士人聚集,非富即贵。
再往外一圈则又是富者云集,多为商贾豪门。其中亦有家贫之人,莫不是与之沾亲带故,或是家道中落,才会居于此处。
外城村落随处可见,或是屋舍俨然,良田万顷,或是泽沼大湖,绿水青山……
工农百姓居于其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士人聚集之地有一大街,名为青云道,顾名思义乃青云直上之意。
当中户部侍郎商正南有一栋御赐豪宅,居于青云道正首一侧,内中占地极广,亭台楼阁交错,曲径通幽。
亭角红,阁台绿,石桌石椅呈白玉。流水清,碧池寂,蜂歌蝶舞流连戏。
山石草木间鸟雀长鸣,拱桥流水处鱼虾成群,富贵人家莫不是如此。
却说这商正南四十有一,儒雅俊美,文质彬彬。
其妻为当朝宰相之独女,梁氏女婀娜多姿,金玉其外,内秀其中。
郎才女貌,也有一段佳话。
梁氏也有三十出头,却一直未有身孕,自幼习字读书,识大体,懂女德。数年前也帮商正南物色两位有姿色的才女为妾,虽然有些时日,两妾却是俱无所出。
梁氏秀外慧中,故知商家三世为官,商家长辈定有微词,无后为大,她时常因此苦恼异常。
虽然商正南为人豁达大度,时常劝梁氏想开,梁氏却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商家嫡传不出,你我皆为罪人,来日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每到此时,梁氏总是泪如雨下,伤心不已,激烈之时亦云让商正南将自己休掉一说。
商正南耐心劝解,时常笑慰道,“我正当壮年,你也贤惠淑德,来日方长,且放宽心!”
如此反反复复,商正南也是苦恼无比。
去年三月间,梁氏天葵未至亦有一月,她暗地里欣喜异常,却又不敢告诉商正南,患得患失之后,只得自己悄悄托人寻医问药,再三确定之下,却是有孕在身,才将消息告诉商正南。
两夫妻欣喜若狂,商家、梁家上上下下,皆小心伺候不提。
此日正值重阳,梁氏有孕在身已游一年过半之时,却不见临盆,商家人渐渐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患得患失起来。
梁氏见重阳之日,本应先拜访娘家,在与商家人相聚一堂,登高望远,把酒言欢。而自己却只能闲于家中,因为她商家老小皆未外出,故而心生伤感,侧身枕靠,将几个婢女唤出去,自己靠着靠着竟然睡着了。
梁氏梦中正与家人说笑,忽见一炫金光束,如腾飞之龙疾驰而来,其间又夹着一道青光,相互纠缠不止,就如双龙出涧,二龙夺珠一般。
两道光丈长有余,从天而降,径直入了梁氏腹中,梁氏躲闪不及,吓得她花容失色,连声怪叫,旁边家人却无动于衷,未有一人进房来搀扶她。
梁氏愈发惊惧恐慌,张口大呼,却是声不能出口,耳未曾闻其音,紧接着她腹中渐渐隐隐作痛,仿佛肚子要被其内的两道光华撑爆。
梁氏猛然惊醒过来,只觉浑身湿透,脸色潮红,身体乏力。而此时窗外却是雷鸣不止,暴雨倾泻在屋顶,轰隆声哗啦声响成一片,嘈杂无章。
此刻正值雷电交加,大雨倾盆之际,值守丫鬟凝儿外出去为梁氏准备燕窝粥,好让主母醒来之时食用。其它仆役又忙着遮风挡雨,这样的暴雨闻所未闻,难得一见。虽为富贵之家,却也还是有疏漏之处,偌大风雨总会乘势而入。
凝儿也才片刻就回到梁氏房间,来到房门处就已经听见梁氏在内呼唤。
凝儿稍显慌乱与不安,快步入内,手忙脚乱地放下楠木食盒,赶忙上前一手扶住梁氏,一手轻轻抚着梁氏丰满的胸口为她顺气,只见梁氏秀丽丰腴的脸上布满汗珠,神情略微痛苦。
“凝儿……我肚子疼得厉害……”梁氏说完已然气若游丝。
凝儿惊惧交加,扭头大喊,喊声却被屋外的雷雨声覆盖,她轻轻放下梁氏,顶着狂风暴雨疾步奔出去喊人。
“夫人!夫人!夫人!快去叫大夫,稳婆!还有老爷!快去通知老爷!”
凝儿一边跑一边呼唤,遇见人就是这一句,见有人传话,又立马折回,去守着梁氏。
不多时,梁府人员涌动,接二连三地出出进进,虽然有条有序,在这样百年难遇的暴雨之下,也稍显混乱。
“哇……哇……哇……”
随着一声啼哭,雨停了,风歇了,雷止了。
“夫人可好?是男孩还是女孩?”商正南神色焦急地望着头上全是汗珠的稳婆。
那一滴滴汗水,将稳婆额上的霜粉带下,商正南却全然不觉她脸上的异样,只觉得她脸上那稍稍慌乱的神色让自己异常难受。
“老爷!母子平安!”
望着眼前气度不凡,神情焦作的当朝大员,稳婆马氏强压着内心混乱,努力挤出一点喜色在皱巴巴的老脸上,小心翼翼地抬着婴儿颈部,另一只手托着幼儿的腰背。
婴儿用上好的软棉缎浑身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干瘪的小脸,以及乌黑稀疏又粘稠的,紧贴着小脑袋瓜子的胎毛。这孩子异常安静,仿佛很享受马氏那双长而粗大又发白的大手。
马氏说完,见商正南神色已缓,他抬手示意马氏,小心退进去,马氏低眉顺眼地告了声是,就退回房内。
回想着婴孩安静而娇嫩又稍显难看的面容,商正南长呼一口气,仿佛这一年多以来的压力全部如吐气般呼出,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只想畅饮几杯,提笔疾书一番。
商正南极好书法,正体,楷体自成一家,风格迥异,一致受到朝中众人的好评,就连当今圣上都赞不绝口。
可他却从未在人前说过自己从小被祖父强压着,连哄带骗写了十八年的书法,直至祖父去世为止,方才停了三月,只是为了守孝,之后从未搁笔,直至今日。
商正南更偏爱草书,日复一日地勤加练习,只是狂草大师周南却言:“你缺少真豁达,面狂心正,为人如此枢密,草书大成之日遥遥无期!”
“这就是为人父才有的感觉吧?”
商正南痴痴地想到,随即着人去告知自己年迈的父母,又派人去老丈人梁相府知会一番,正要往产房里面去看看自己妻子如何,忽地又是一声啼哭,响亮异常。
商正南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说道:“还有一个?”
他走进之后,见妻子一脸苍白,嘴角漾着笑意,虽然脸上有些浮肿,依然宛如当年笑靥如花之时地初见,那容姿出众,一笑勾魂。
这也算爱屋及乌吧,风霜雨雪后沧桑的容颜,让商正南越看越是喜爱。
梁氏半躺在床上,扭头看向他。
另外一个稳婆李氏忙着抱过一个孩子,稳步走过来让商正南一观,李氏颤声说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双喜临门,双喜临门纳!”
“是男是女?”商正南亦是激动无比。
“麒麟子啊,麒麟子!一胎双麟,恭喜老爷了!”李氏慌忙措辞回应商正南,见到商正南看了一眼孩子,抬手示意她退下,李氏诺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抱着婴孩,退向一边。
商正南转头看着妻子,上前握住她白皙的柔薏,略微调整下心境,笑着轻声问道:“夫人辛苦了,我商氏一门有后,夫人首当其功啊!”
梁氏苍白的脸上秀眉轻蹙,然后轻轻一笑,算是回应,她又微微颔首,如释重负一般,在商正南地搀扶下躺平身子,闭上眼只想好好休息,其他话且日后再说。
商正南知道妻子辛苦,右手轻轻抚着她的手背,左手摩挲着她的秀发,望着她渐渐入睡,微微颤动、弯弯翘起的睫毛,映在商正南黝黑的眼眸内。
这一刻外边天高气爽,阳光普照,亭檐上雨珠子欲滴不止,滴落于碧水间,荡起层层涟漪。垂落在青石上,溅起串串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