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以来，金秀总是感觉心神不宁。她参加完学院的期末考试后，就匆匆忙忙地来到省城找顾养民。
　　顾养民自然高兴，但他发现金秀并不高兴，便问：“秀，你怎么了？”
　　金秀皱着眉头看着顾养民，半天不说话，看得顾养民直发毛。
　　“到底怎么了……”顾养民说。
　　金秀严肃地说：“顾养民，我有一种直觉，未来几天要发生一件大事，或许是一天大的个新闻。”
　　顾养民用手在金秀面前晃了几下，说：“秀，你没事吧？”
　　金秀用手把养民的手挡开，又瞪了他一眼，“跟你说正事呢，你以为我说梦话呢。”
　　“你说你说。”
　　“这件大事就要发生在大刘村。”金秀说。
　　“啊，是啊，大刘村将是我们的开发基地啊，这不是大事吗？”养民说。
　　金秀摇了摇头。
　　“顾养民，我求你一件事吧。”
　　“什么事？”
　　“安排时间，跟我去趟大刘村。”
　　“我不想去，那条路……我晕车。”
　　“这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要实在不想去我就自己去，万一我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用你管！你看着办。”
　　“到底怎么了？你总得跟我说说嘛，我舍命陪君子还不行嘛。”
　　“我现在不说，路上再说，要不你又怀疑我说梦话了。”
　　顾养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同意，就当陪她旅旅游，散散心了。不然金秀那个样子，像着了魔似的也是不行的，必须让她把心结打开。
　　于是他们又从高原那里找来吉普车，一路朝着大刘村开去。
　　“金秀，说说吧，我这也跟你出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金秀也不说话，只是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她仍然是紧皱眉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倒是说说呀。”
　　车内继续保持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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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顾养民叹了口气，“上高中时，你哥就欺负我，现在你又欺负我。”
　　金秀“噗”的一声笑了，“后座有吃的、喝的，先堵住你的嘴。”
　　“好吧，好吧，我先稍个安勿个躁，闭目养神了。”顾养民打了个哈欠，“我算是上了你的贼船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吉普车停住了。
　　顾养民揉了揉眼睛说：“到了？”然后开门下了车。
　　这里不是清水镇吗？顾养民第一次来就记住了这个地方。
　　金秀拿了瓶汽水，走到前面的清水河旁，顾养民也跟过来，金秀说：“顾养民你看，这是清水河，这是过河的铁桥，这是一座新桥，知道为什么吗？”
　　顾养民说：“这个我知道啊，不就是前年南部城市的一场洪水把原来的石桥给冲垮的嘛。”
　　“当时这场洪水的情况你知道多少？”金秀说。
　　“我当时正在黄原备战考研，这个情况了解得不多。”顾养民说，“这座桥就是当时给冲垮的。”
　　“对，当时石桥被冲毁的时候，这个清水镇也失踪了十几个人呢。”金秀说。
　　“是吗？你怎么知道？”
　　“我探听这方面的信息已经很长时间了，当时由于南部城市的大洪水导致了塌方和泥石流。”
　　“上次我跟高原和少平考察路况来过一次，我的目的就是进一步弄清当时抢险救援的情况，”金秀说着用手指着远处的一户人家，“那是个小卖店，我曾经到那里了解过，那天夜里，这个镇里也接到了上级的紧急电话，镇领导立即组织人员行动，当时雨特别大，河水特别急，人们拿着手电、马灯，沿着河的两岸，用长竹竿，粗绳子做成简单的工具，看见有东西冲下来就拦住，不放走任何可疑物。后来救上来好多人，其中有的能说话，有的已经不行了，也有的没有救上来的就被冲走了。”
　　“再后来呢？”顾养民认真地听着。
　　“被救上来的人员无论什么情况都被及时送到了镇上进行抢救。但是有一个被救人员，还是个女的，她当时抱着一根木头，没有受伤，神志清晰，说话像个干部，她没有跟随被救人员去镇上，而是稍作休息就立即投入了现场的抢险救援。桥一塌，河两边的人都过不去了，当时现场就乱了，有个村干部也被冲走了。等天刚亮后雨还一直下着，人们沿河不停地搜寻，最后还是有十几个人下落不明。”
　　“再后来呢？”顾养民继续问。
　　“后来，我也利用各种渠道，对当时参与救援的有关公安消防单位进行打听。”
　　顾养民也皱起了眉头，“你是说这个女的……”
　　“对！这个女的值得研究，我问过这村里人，有人说由于天黑又下着雨，看不清这个女的模样，只是在把她拉上岸的时候，好像看见她脖子上挂着一个什么牌子……”
　　金秀说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顾养民，我有个直觉，也是大胆地猜测，我觉得田晓霞的死应该还是个谜，虽然官方已经确认了她已经牺牲，还开了追悼会追认了英雄，但是一直到现在还从未找到过她的遗体或什么现场遗物，事实上她一直是一个失踪者，失踪就意味有万分之一活着的可能性，凭什么说她是牺牲了！”
　　金秀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她的眼里明显地闪着泪花。
　　“你分析得不是没有道理，田晓霞或许可能还活着，我们都希望晓霞只是被暂时“雪藏”了，不定哪天突然就回来了。但这只是希望，时间已经过去这么长了，希望越来越渺茫，大家不得不承认现实。你说的那个被救的女同志说不定就是晓霞，可是……，她又被冲走了……而且，到现在已经两年了，什么消息也没有了。你的逻辑固然有道理，我们可以去怀疑，去探寻，但是万一还是找不到，怎么办？”顾养民看着金秀。
　　金秀说：“我说了，我非常相信我的直觉，即便是真的扑空了，我也不后悔，我又没犯法，我只是努力做了一件能够了却我心头疑惑的大事，还有就是耽误了你顾大公子的宝贵时间，我今天来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我现在非常后悔上次来为什么不彻底地查一查，今天我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走，上车！”
　　金秀开门上了车，顾养民也上了车，“有什么办法，你有把握？”顾养民说。
　　“等着瞧吧，别忘了，我是学过侦探的，请你也相信一个女人的直觉。”
　　下午的时候，天逐渐阴了下来，在通往大刘村的土路上，有村民正在整修路基，看来是为秋后的铺砖路做准备呢。
　　汽车转过葫芦湾镇，前面就要到大刘村了，不知金秀想起了什么，她一打方向盘，车子开进了葫芦湾镇，左拐右转，找到了镇政府驻地。
　　顾养民又是一脸疑惑，但他也不再多问，只是跟着金秀。
　　金秀把车开进镇政府，因为这里的麦收刚过，大部分镇干部都下乡工作去了，只有两三个值班人员在镇大院的树荫下拉闲话，看见有省城牌照的吉普车开过来，便都过来询问。金秀说他们是省医学院的专家，正在这里搞一项调研工作，可能在今晚用一下这里的电话。接着让顾养民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香烟发给面前的人们，并把相关证件给他们看了。顾养民只有学校的证件，其实乡里的人也不懂，只看见上面印着省城的大红印章，都不再怀疑，何况只是打个电话，所以都满口答应下来。
　　傍晚的时候，天更阴了。
　　吉普车刚到大刘村村口，只见一帮村民正扛着干活的工具往村里走。看来是刚收工回来。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是村干部刘玉锁。
　　金秀定了一下神，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维，然后摁了一下喇叭，前面的人群都回过头来。
　　“刘书记！”金秀打开车窗，喊了一声。
　　刘玉锁一看是以前来过的修路的领导，马上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哎呀，是你们啊，欢迎欢迎，怎么高原没有来？”
　　刘玉锁说着上了车，“走吧，先去村委会，要不就去我家吧，你看上次都没吃个饭，今天我要好好招待招待各位领导啊！”
　　金秀只是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对刘玉锁说：“刘书记，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修路来的。”
　　“哦，有别的事？”
　　“是的，请恕我们直言，我们是为那个孩子来的。”金秀说。
　　“孩子？哪个孩子？”
　　“就是上次那个蛋蛋，刘胜利。”
　　“噢，我姐家那个孩子啊，他，他怎么啦？”
　　“请你带我们到他家去看看。”
　　“他家有什么好看的，又脏又乱的，呃，要去也可以，那就明天吧，你们看这天也黑了，咱们先吃个饭……”
　　“不！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呃……这个……这又何必这么着急呢？又不是什么大事。”刘玉锁很为难地笑了笑。
　　“是大事，刘书记，你心里清楚，你比谁都清楚，请不要隐瞒，如果没事我们就走一趟，我们也不瞒你，我们是代表上级来的。”
　　金秀直视着刘玉锁，那目光是严肃的、锐利的。
　　“呃，……”刘玉锁沉默了。
　　外面开始下雨了，一阵疾风扫过，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车窗玻璃上。
　　“上次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那个孩子，你姐一家为什么两年前搬到小刘村长期居住了，而且这两年还是足不出户了，只是因为影响不好吗？蛋蛋为什么总是讲我有钱，我有婆姨呢？说有钱并不奇怪，因为他从小就讲，可他说有婆姨可是这两年才讲的吧？”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热还是别的，一道明亮的闪电射进来，清晰地照到刘玉锁已经渗出滴滴汗水的脑门上。
　　“这个情况让我联想到前年的大洪水，当时有大量的失踪人员，至今下落不明，我已经把有关情况向省公安部门做了汇报，关于那场洪灾导致的失踪人员搜寻工作一直还在进行着。这次来就是受有关领导委托，先行过来确认一下可疑情况。刘书记，你是党员，又是干部，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主动和被动的结果可是不一样的。”
　　“公安局的人马上要过来了。”顾养民也跟着帮腔。
　　刘玉锁拉起衣襟擦了一把汗，然后抬起手掌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壳，“我，我，我糊涂啊……”
　　金秀和顾养民对视了一下，相互确认了眼神。
　　刘玉锁眼泪都出来了，“我这个姐姐命苦，早早死了男人，儿子又是个残疾，她不缺钱，最大的愿望就是给儿子娶上个媳妇。前年发大水的时候，河道里冲下来一个女娃子，我姐就把她救下了，这个女娃子还活着，就是晕过去了，因为没有人看见，我姐就把她藏起来了，想以后把她救醒了给蛋蛋做婆姨。”
　　金秀和顾养民顿时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什么？还活着？”
　　“虽然是活着，可就是一直醒不了，可能是在洪水中磕着碰着了，大脑受内伤了，我姐就一直给她喂水喂饭，擦洗身体，还有我姐每天都给她吃秋秋菜，秋秋菜能治病。那个女娃子身体一直在恢复，手脚还能动了，看样子也快醒过来了。”
　　金秀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她感觉自己的手在瑟瑟发抖。
　　“两年来，我姐也不敢出门，生怕别人知道了，我也是糊涂，只顾体谅我姐的难处了，就没有把这件事向上级报告……”
　　金秀抹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水，她用颤抖的声音说：“不要说了，马上带我们去看看。”
　　吉普车冒着大雨，在泥泞的路上左拐右拐，冲向小刘村。
　　小刘村就有几户人家，刘玉锁的姐家房子是最好的。
　　蛋蛋看见了大雨中的吉普车，车里下来几个人朝他家走来，于是赶紧挡在门口，
　　“我妈说了，谁也不许进来！”
　　刘玉锁说：“蛋蛋，舅舅也不让进吗？”
　　这时有个中年妇女满脸慌张地走过来，“玉锁，你……”
　　“姐”，刘玉锁看着姐姐，无力地摇了摇头，意思是说，没用了，瞒不住了。
　　金秀和顾养民轻轻地走进里屋，他们顿时呆住了，眼前的一幕就像一幅美丽的油画：只见昏黄的灯光下，一张木制单人床上，简单的被褥半盖着一个美丽的姑娘，那姑娘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长长的头发铺洒在枕头一旁，那熟悉而柔美的脸庞在灯光下闪着光泽……
　　“田晓霞！”顾养民脱口而出。
　　金秀已经是满眼泪水，她的身体在颤抖，嘴唇止不住地哆嗦，
　　“晓霞姐，我们来晚了，我们来晚了……”
　　顾养民上前扶住差点晕倒的金秀，刘玉锁赶紧拿了把凳子让金秀坐下。
　　刘玉锁的姐也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说：“我是想等她醒过来后，就交给政府。”然后又把一个小牌牌递给顾养民，牌子上的字迹还能模糊地看到“记者……”几个字。
　　金秀平静了一下，然后用命令的口吻说：“顾养民，你在这里待着，刘书记，你跟我去葫芦湾镇，马上！”
　　雨中的吉普车轧得泥浆飞溅，像脱缰的野马狂奔而去。
　　“叮铃铃——”省报社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叮铃铃——”省委办公厅的电话响了。
　　“叮铃铃——”原西县石圪节乡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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